在“意池”之中的修煉持續了數載,歸無咎才意識到這段履歷,是他在下界修道途中的一道重大轉折,亦是一件大幸事。
在歸無咎原本的計劃中,完成搜羅五行雜玉這一任務之后,自己便脫離了束縛,大可在容州乃至四州地界游歷。憑借元玉精斛“假丹”之術以戰養戰,奪取金丹,與各派修士交手的過程中錘煉自身的神通領悟、斗法經驗。
“天人立地根”的契機,亦由此而始。
歸無咎最初并不愿意接受獨孤信陵的投靠,原因便在此處。當時在他心中,孑然一身獨自在,奮起一劍行荒海,才是他二三十年后所要選擇的道路!
有那么一位功行精深的“仆從”,萬事有了倚仗,心意便不純粹,實在非他所愿。
這條道途最先出現偏移,是在玉嵐秘境“生死門”中遭遇裴鴻平之時。歸無咎當機立斷,借助“鏡珠”之力成就魔門至高功法。
這道抉擇固然是他挑戰軒轅懷,沖擊“九宗真傳第一”的正確抉擇,收益不可謂不大;但陰差陽錯之下,歸無咎在下界的預定軌跡卻不得不受到沖擊。
無它,原本歸無咎借助“假丹”之術迎敵下界金丹四重境修士,雖神通精微勝過其等一籌,但所受限制絕不在小。可謂帶著鐐銬跳舞,并不敢言一定必勝。
若是一不小心遇到以寡敵眾的局面,更是對他心、體、技、精、氣、神的全面考驗。
但是魔道功法一步登天,成就金丹極限,和下界金丹修士交手的價值卻因此大為削弱。因你早知必操勝券,又豈能受到絕境搏殺下的鍛煉之功。
除非像遭遇星月門圍剿那次經歷,以眾擊寡不說,更結下“四相歸一”法陣臨敵,歸無咎才感受到了一定的壓力。
但那等機緣巧合,并非輕易可以獲得。
至于更進一步,正面挑戰元嬰真人,那是想也不要想的。道途之上,每一個大境界之間的差距俱是一大飛躍。相比較而言,由靈形到金丹幾乎算是唯一有越階作戰理論可能的階段。
至此之后,一步一登天,殆非夸飾。
金丹境界到元嬰境界,尤為重大分野。由淬凡四關至金丹境界,乃是練氣駐形從無到有,最終趨于圓滿;而破丹成嬰,卻是凝練一點性靈脫此凡軀,超脫不壞的開始。二者之間判若云泥,不可同日而語。
是以歸無咎早早成就魔丹,反而使自身道門功法的磨礪落入一甚為尷尬的境地。
直到潛入夕山島之時,歸無咎計劃之所以一直未變,只是苦于找不到更優的門徑罷了。
稍稍遺憾之余,歸無咎亦不得不自勉:百載結成金丹,才是根本要事。如期完成,便算成功。其余至于瑣碎時間將神通法門、斗戰經驗推演到那一步,依自家緣法便可,不必過于勉強。
畢竟尚有全珠以為倚仗,“實證”一關多多少少也會受益。
所幸機緣垂青,有“意池”取代了盲目的比武論劍,使歸無咎未曾留下遺憾。
“意池”之中每一道法訣竹簡,俱是一位前輩畢身道途之所系。其中最近的一位,距今也有二萬三千余載;以功行而論,無一人在元嬰三重境之下。
要知曉“意池”中所載,并非空泛的神通領悟,而是扎扎實實地記載了每一位前輩的道途經歷,法訣辯證,斗戰心得,總而言之是一切“經驗”的集合。
通常而言,神通法訣盡可傳得,但修士之道途履歷、心證變化,本為絕密。即便親若衣缽弟子,也絕沒有筆之于書,傳之后世的道理。因為這意味著一旦為敵手獲悉,極易從中窺破自己道法心性之破綻。
若一人倒也罷了。“意池”中這些修煉空蘊念劍的前輩共八百人,均如此做,原因為何倒是難以索考。
但對歸無咎而言,悉數消化,相當于獲得了八百位前輩修士“實證”經驗之集大成,收獲不可謂不豐厚。天之厚賜,不過如許。
不過話雖如此,若是歸無咎自己并未在金丹之前成就真實的劍道神通,這些前輩實證經驗依舊如鏡花水月,難以為歸無咎所用。這其中元玉精斛假丹法訣之功,依舊并未被取代。
這數十載時間,終究并未成為歸無咎的遺憾。
完全消化領悟一人之所得,大約需要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大致算來,完成此事的時間恰好將金丹境之前之余暇完全填補,仿佛天作之合。
精研“空蘊念劍”的同時,歸無咎自身功行也在堅定不移的進步。
意池中修煉的第十六年,歸無咎遇到了破境靈形三重境的關口。
第四十五年,歸無咎終于觸摸到了“丹前”圓滿的關隘。
這兩道關隘,歸無咎依次使用門中秘法,歷時六年,九年得以渡過。
這意味著歸無咎真正站在了結丹的邊緣,此時是他在意池中修行的第五十四年,也是他離開越衡山門,依托“五行雜玉”修行的第九十四年。
每日在“意池”之中抽出一個時辰,證悟劍法經驗,對歸無咎來說還別有一道妙用。
初履荒海修行時,歸無咎閉關十月,便遭到了退志一關,不得不以遠游化解。之后潛居修行時,得獨孤信陵服飾在旁,才稍稍養足鋒銳。
而此時培育一道尚未誕生的“神通雛形”,赫然成為歸無咎志趣之所在、調和性情之利器。一意修行數十載,卻始終維持住了孜孜不倦、恬然自得的心態。
還有數年時間,此時“意池”中八百道空蘊念劍著錄,歸無咎只余三四十種便將覽盡;《通靈顯化真形圖》靈形境一千五百種術法也已經完成了一千四百九十七種。
靈形境至金丹境的這第一步,功德圓滿,已成定局。
秘地之內,歸無咎靜心修持不輟;同時在這數十年的時間內,荒海的形勢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余玄宗與星月門之爭,暫時已經不是荒海的主題。
五十四年來,星月門借助元鼉飛嶼、星散飛宮的騷擾戰,只進行了兩次。并且由于進攻路線的改變,規模也略為減小,對余玄宗一方的影響遠遠小于預期。數十年前預料的星散飛宮之法變動荒海格局的場面,并未發生。
變局來源于北容州內部。
嚴格來說,歸無咎居然是這場變局的始作俑者。
當初發現了夕山島后山的奧秘之后,歸無咎一直苦心籌謀,能否利用信息的不對等的機會,充分調動破滅盟一方的勢力,實現自己利益的最大化。
可惜和星月門的意外碰撞,歸無咎匆忙趕往南容州星月門大本營,卻將事先之布置通通打亂。
好在潛入南容州之后,歸無咎并未忽略此事,最終還是通過來往符書將這份“饋贈”交給了奚輕衡。
在歸無咎進入意池之后的第十年,余玄宗一方的巡守修士和破滅盟如約前來交接之人“意外”碰撞,撞破“鎖陰冰蠶”之秘后,就此掀開了荒海中的一場劇變!
如果說余玄宗和破滅門、玉京門等派原先是亦敵亦友的關系,那么遭此一變,兩方劍拔弩張,幾乎到了全面開戰的邊緣。
起初,歸無咎借助疑兵之計,憑借“魚龍兜”將數座大島上的五行雜玉礦脈盡數取走。余玄宗雖然嚴密封鎖消息,但內部其實已經異常緊張。所懷疑的無非到底是星月門一方,還是同為北容州的幾家大派做了這大案。
現在那“鎖陰冰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余玄宗登時以為抓到了真正兇手。
自宗主舒永延以下,十余名三重境長老自容州各地回返山門,一致決議將他派勢力從荒海之中徹底驅逐。
自那時起,所謂破浪錐第七層、中曲島諸派駐留“莊園”,一并成為遺跡。同時余玄宗展開了清理各星島中各派潛伏修士的計劃,將近數百年來破滅盟等幾家在荒海上的滲透徹底肅清。
各家金丹修士在荒海之上連翻爭斗,死傷枕籍。
荒海乃是余玄宗主場。在此處破滅盟等幾派落了下風,不約而同地要在容州大陸找補回來。幾派聯手,截殺容州山門之外的余玄宗的金丹修士,為數不少。
一來一回幾番較量,幾派俱是傷了元氣。
不過幾派元嬰真人之間似乎尚有最后的底線和默契,未曾親自下場,大打出手。不但如此,歷年品珍會所得分成,余玄宗依舊送歸各派門上。這也算是數派間最后的合作內容了。
歸無咎原本并未想到過能達到這樣顯著的效果。
只因如“鎖陰冰蠶”這樣的險僻異物幾乎不該有人知曉;況且其中暗藏最后一重機關,并非輕易可用。歸無咎甚至懷疑這是余玄宗刻意泄露消息,設計的一道陷阱。
畢竟和凝作為秦甘庭弟子的后人,是較有可能聽聞“鎖陰冰蠶”之名的人。但從現在余玄宗和破滅盟等幾大派爭斗的架勢,似乎又所料有誤。
又過了數年。
此時已經是歸無咎下山的第九十九年。他終于將“意池”中八百人實證道途全部掌握,靈形境一千五百法術也盡數了然于心。在將最后一術徹底成就之時,歸無咎暗暗有幾分期待,本擬《通靈顯化真形圖》在靈形境臻至圓滿,或許有什么意外收獲。
但最后結果卻讓他有幾分失望,靈形境圓滿,他一身氣機,元光,法訣,一切如常,沒有絲毫不同。
看來所謂“三千神通演妙法”,所比拼的確然是金丹境中三千法的多少。至于靈形境界圓滿掌握一千五百法,對于上智之才并非難事。
正在他準備出關之際,納物戒中傳來一道奇妙感覺。取出一觀,原來是一長一短兩道銅簽,突然輕輕顫動。
Ps:原本的大綱,是歸無咎拿到移動雜玉之后,在下界亂殺幾十年。就像本章側面介紹的那樣。但是最終決定砍掉了,一次閉關,之后盡快進入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