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所謂“斗法”著實有些滑稽。
卻見莫清和雙手執一柄一面為赤、一面為黑的巨劍,左右揮舞,猶如祈雨扶乩的法師,只未曾身著七星道袍,披頭散發罷了。
隨著他雙手舞劍,一道道宛如新月的刃芒當頭擊來,連綿不絕。
歸無咎依舊是應對尹九疇那一擊時的手段,元光鳴泉成韻,一道一道宛如瀑流,在面前沖刷流淌,將莫清和之攻勢完全化解。
其余越衡宗弟子,也有少數杰出之輩是在金丹之前完全掌握一千五百種道法的。但無論哪一位先輩,都是瀕臨結丹之前,險險成就,絕未有一人竟然還能有數月甚至年許的準備時間。
更何況以歸無咎精研空蘊念劍數十載的根基,雖然借此尚敵依舊難能,但是道一句至醇無疵還不算過譽。
因此歸無咎此時的進攻手段固然貧瘠之極,但是一意防守,他卻自信沒有任何人能夠勝過自己。
就這樣莫清和只攻不守,歸無咎只守不攻,不知不覺竟持續了一刻鐘,三四百個回合。
蕭天石、張宏辯、明選烈、尹九疇、符凝錦眼神俱自微妙。
近百年前,越衡宗有一弟子名為歸無咎的,橫空出世,據說身負一品上的靈根資質,更有異樣機緣傍身,天資之高號稱為越衡宗三十六萬年來第一人。
這消息真真假假,不為人知。但此人天資勝過原陸宗原先的定下的第一真傳,左道子穆暮,這卻是極為可靠的消息,也在無形中增加了歸無咎的分量。
按理說依照眼前格局,軒轅懷之下便是林雙雙、歸無咎二人。但各派平心而論,若非原陸宗聲勢底蘊在越衡宗之上,恐怕絕大多數人還是以為,將歸無咎排在第二人的位置上更令人信服。
推己及人,歸無咎理應以軒轅懷為目標;但此時他卻和軒轅懷的弟子斗得難解難分。
這還罷了,關鍵是此人一意求穩,并無絲毫反擊之意。
符凝錦等人暗中猜測,多半是歸無咎見巫景純速勝了蕭天石,于是才起了小心謹慎之念。
可是以歸無咎的眼界,又豈能將蕭天石的勝負放在眼中,作為參考評判?
剎那間,各人都不約而同地生出“見面不如聞名”之感。看來四百年后,唯有林雙雙有那么一絲希望挑戰軒轅懷了。
不過林雙雙此時坐在席上,雙手托著腦袋,一雙妙目一眨一眨的,似乎對于莫清和與歸無咎的交手極感興趣,甚至時不時自指間逼出一團元光凝形,和歸無咎的清泉漱石之光華反復比較。眼眸深處偶爾閃過一道異彩。
此時巫景純、楚丹青、呂鑒遠三人,卻暗暗心驚。
莫清和的新月劍氣,看賣相似乎并不見了得,但當中分屬“絕劍”一脈的破壞力,比之先前巫景純勝過蕭天石的那一招,著實要強上許多。
以其師軒轅懷的評點,莫清和此時的攻擊力,幾乎是“丹前絕旨”,九大上宗真傳弟子中能夠接下他的進攻,其人必是將本門無上真傳法門修煉到了一本通透的大圓滿境界,九宗之內除他自己之外,從寬而論也不可能超過三個人。
而歸無咎此時隨意揮手,元光流灑,卻似乎渾不費力的模樣。
呂鑒遠眼神閃爍,突然大聲道:“師尊言道,數百載后八宗尚可期者唯三人而已,歸道友正是其中之一。不過現在看來,歸道友不過是和莫師兄功行伯仲,恐怕有浪得虛名之嫌。”
巫景純、楚丹青對視一眼,并未答話。呂鑒遠此語,分明是要激得歸無咎主動出手相攻。
通過窺看歸無咎的防守,四人自覺大有所獲,回去稟明師尊,已經是大功一件。若是再誘使歸無咎主動出手,判斷出其熔煉之三千妙法大致屬于哪種路數,更將是遠超預計的大收獲。
不過歸無咎只淡笑一聲,依舊堅持不動如山的防御策略。他本無神通妙術可用,又如何去主動進攻?
但在巫景純四人看來,這自然是歸無咎不愿意主動暴露手段。由此推斷,此人必定有非同尋常的神通法訣傍身,由此對歸無咎反而更高看了一層。
巫景純心中暗道,料敵從寬,若是歸無咎神通之法同樣臻于圓滿,那么豈非達到了凡人之極限?如此根基,委實不可思議。距離其師也不過是半步之差而已。
莫清和心中雪亮,既然敵定主意藏私,這一場斗戰也就失去了意義。劍芒一收,赤黑兩刃化作一縷如線元光,緩緩納入身體中。
歸無咎自也不會主動進攻。
蕭天石受挫于巫景純之手后,心情一直抑郁。這時見這場鬧劇終于停歇,勉強一笑道:“歸道友,杜道友,多半是要取第一等玄種的。”
歸無咎、杜念莎同時點頭,歸無咎笑道:“蕭道友明鑒。”
蕭天石轉頭望向巫景純四人。
在明選烈、歸無咎、杜念莎眼中看來,以巫景純四人所展現的手段,自然是選擇一等玄種無疑了。
但尹九疇、符凝錦別知幾分隱秘,在他們判斷中,巫景純四人雖然眼下戰力不俗,但恐怕和軒轅懷有著難以言喻的聯系,日后之發展,未必能夠保持現在的態勢。故猜測四人多半是選擇第二等乃是第三等的玄種。
不料巫景純道貌岸然的拱手一禮,笑道:“和蕭兄魯莽交手,實在是得罪了。巫某自不量力,恐怕要親入秘境一行;另外勞煩貴派為呂師弟準備一枚第二等玄種,為莫師弟準備一份第三等玄種。”
“至于楚師弟,身上已然備有一枚玄種,就不勞煩貴派費心了。”
巫景純態度大變,倒是不奇;不過這個安排,可謂詭奇之極,在場之人沒有一人能夠預料到。
蕭天石又道:“秘境之中第一等玄種,雖然品質極高,但也有高下之分。每隔三五十載,當中產生一等玄種不過十五至二十之數。其中卻有一件,獨出群倫,若以此結丹,又勝過其余玄種一籌。”
聽聞此言,歸無咎、尹九疇、巫景純都是面色平淡,林雙雙不由得歡喜雀躍。而杜念莎卻忍不住轉頭,看了歸無咎一眼。
張宏辯道:“我等就此暫別了。歸道友等五人前往紅云秘境;而我等和明師兄、符師兄等人往‘法意亭’一行,接受門中玄種。”
“七日之后,重聚于敝派‘枕道碑’下,那時才是諸位大展身手的良機。”
歸無咎心中微動,先前無論是尹九疇還是辰陽劍山四人,均屬胡亂出手,不合規矩。
幽寰宗真正測度深淺的第二道關卡,便是取得紅云秘境的奇妙玄種之后,修士立時會有一種宛如真正結丹的幻覺,一身丹力宛如真實不說,神通手段到了何等地步,也會大致呈現的七七八八。
這時比試一場,和真個結丹之后再做較量幾乎無有分別。
到那時,由于有了八十余年金丹境的經驗在身,毫無疑問將是歸無咎最強勢的時刻。
歸無咎暗自權衡,在目前這種場合下,是韜光養晦,還是拔劍立威?哪一種選擇對自己的道途更加有利?
就在此時,隨著蕭天石、張宏辯口中念訣,十二席中間驀然生出一個二三丈方圓的闊口,渾渾噩噩,光華為噬,目力不可探查。
蕭天石道:“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