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百丈的高空之上,一件十余丈大小的六角飛樓,正在急速奔馳。偶爾有低輩修士的法器迎面撞來,見這飛樓的遁速,都是忙不迭的遠遠避開。饒是如此,依舊有幾個修士幾乎被飛樓撞得自空中跌落。
行路之人不免猜想,如此來去如電的遁速,十有八九是金丹乃至元嬰境界的高人。
飛樓之中,羅盤中懸,靜香繚繞,環境異常清寂,絲毫不聞破空的銳風聲。
軟榻之上,歸無咎斂息入定,吐納行功,已經有七日之久。
歸無咎回程落腳之處,乃是在星月門披星掩月殿后山;而他現在所處的位置,卻是荒海以北、容州以西。
憑借七寶天鏈一來一去,兩次見到歸無咎恍如天人升降,舒永延等深感驚奇,嘆乎超出其等想象。敬畏之余,不得不放棄了牢牢盯緊歸無咎的打算。
再加上先前經歷過幾次交涉,星月門諸人對于歸無咎瓜分荒海之謀深信不疑。
在和舒永延等人訂下約期之后,歸無咎憑借星月門布局荒海的一大底牌“小極陣”,一日內返回容州以北,倒也不必再乘坐“破浪錐”來回奔波了。
當年陸天慶等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荒海北部,意圖以污星亂綱珠襲擊“破浪錐”,便是借助“小極陣”之便。此陣出口,距離“如意門”并不算太遠。歸無咎乘坐最快的飛舟法器,不過十來日便可到達。
不必多說,在歸無咎啟程之初,早已傳書獨孤信陵、奚輕衡等人,著其做好準備,數月之后在容州集結。
而約定的聚會之所,正是歸無咎百年前下山時經營的第一處據點,千回峰心宿道場橫月門山門之所。
而在這數月時間內,歸無咎首當其沖要完成的事,自是道門功法的結丹大業了。紅云秘境玄種固然不似尋常第四玄種難以保存、非得旋取旋用不可,但終究不宜耽擱太長時間。
結丹之選址,無疑是在“如意門”內。論安全隱秘,無過于此地。更何況,合德清襄玉璧和先天伴麟石兩件九品寶胎均藏在此處。
又過了半個時辰,歸無咎往舷窗外一望,青山隱隱,八水分流,已經到了橫月門山門附近。歸無咎本不欲滋擾,就此順流別過。就算是指令黃氏行事,大可以白龍商會的名義傳命駐守修士,自己隱在幕后便可。
不過歸無咎轉念一想,攻伐余玄宗事關重大,暗中探望一番,摸摸底細,也是有必要的。
旋即收了飛樓,元光顯化之法一動,身軀漸漸淡薄,化作虛形后,無聲無息的往宿星道場去了。
不多時,到達宿星道場附近。圍繞白鶴宮飛遁兩圈,遠遠看見各色人等一切如常,殿外仆役之輩趨前往后,甚是忙碌,顯然橫月門依舊是一派興盛祥和、活力四射的景象。
再后山去,后山草堂之中照例有一位金丹修士的氣息。
歸無咎潛下身形,草堂正門大開,無所遮蔽。果然看見一位紅臉修士面北朝南,結印而坐,徐徐呼吸吐納。
此人卻非前次所見郁隨云真人門下溫承忠。丹氣踴躍,功法路數倒和步明徽有幾分相似,看來多半是陸勝芳真人座下弟子。
見一切都全然無恙,歸無咎放下心來,便要轉身離去。
不過就在此時,歸無咎驀地一頓,回頭往白鶴宮左偏殿望了一眼,面上露出幾分疑惑。
略一思索,把身一晃,如風中飄絮一般,飄飄蕩蕩往左偏殿蕩去。
左偏殿正廳,歸無咎隱于里間柱下靠近墻壁處。
正廳主座,一個身著青色長袍,高筒皂靴的青年從容落座。此人約莫三旬年紀,手中捧了一本簿冊正仔細翻閱,神態甚是威嚴。
青年態度認真,目露精光,相隔許久才揭過一頁。他下手處有一管事模樣的中年人,白白胖胖,手捧一摞約莫十七八本簿冊,正在屏息侍立。
約莫半個時辰之后,這青年終于閱畢,在桌上提起一只羊毫細筆勾勾點點,時而補上幾個字跡。又過了一刻鐘,將手中簿冊交還給那管事手中。
管事連忙將手中簿冊收好,道:“這些門中雜事,由小的來做也就足夠了。何必勞煩門主親自動手。”
歸無咎隱在墻壁邊緣,聞言訝然。
不過那青年伸手一揮,連忙糾正道:“是副門主。”
胖管事連聲道:“是。是。是。這些事不必勞煩副門主親力親為,由小的代勞便可,保管做好。不是小的自夸。做的好了不敢居功,如有差池,任憑副門主責罰。”
青年搖頭,肅然道:“出了差錯,再責罰你又有何用?如今我橫月門正是蒸蒸日上的時候,周圍不知有多少眼睛盯著,一絲一毫出錯不得。門主專心修行,這些事我不來分擔,誰來分擔?”
胖管事恭維了幾句,又道:“其實依副門主您的資質,若是不理這些俗務,功行進境只怕遠在門主之上......”
見青年厲色阻止,胖管事識趣,不敢再說。告一聲辭,便要退下。
青年叫住他,又吩咐道:“門中大小事務,上至精玉、法器、符箓、丹藥等物的用度,下至錢糧米谷,行役細事,以及諸位近鄰的風吹草動,有任何消息,都要及時報我。”
胖管事連聲應下,退出大殿。
這青年“副門主”捏了捏額,儼然一副鞠躬盡瘁、夙夜為公的模樣。
眼前這人,不是旁人,正是黃正圖的族兄黃正德。
此人當年明明是個心性甚惡、不堪造就之人,眼前卻搖身一變,幾乎疑似被哪一位元嬰真人奪了舍。
不止如此,此人一身功行,竟臻至靈形二重境。
須知此人資質雖然比黃正圖稍高,但黃正圖修習的乃是品質較高的《大化枯榮訣》,而包括黃正德在內多數黃氏弟子修習的,卻是品質遠遜的《長河養生訣》,二者相去不可以道里計。
修習這一門功法百年間從真氣二重修到靈形二重境,非得有六品以上的資質不可。
歸無咎眉頭緊皺。剛才在白鶴宮后山,他一身精微之極的魔丹丹氣,突然感到一絲悸動,一瞬之后又歸于平靜。那一瞬間的感應,正是在白鶴宮左偏殿方向。
觀察了黃正德這許久,歸無咎已斷定此人必有問題。但這只是就為人習性推斷,以道法而言,他潛在十丈之內,竟絲毫感應不出破綻。
歸無咎思索是否要出手拿獲此人。卻見黃正圖突然詭異一笑,四下里一陣張望,額頭發紅的同時,氣機為之一變。
這一下魔氣放出,歸無咎不由地一驚:好高明的魔功!連忙將周身氣機一攝,混若空中浮子。
這人匿跡藏功,幾乎到了入微入化的地步。就算是換作一個等閑的元嬰一重境真人在此,也絕難察覺他的底細。
這道氣機比之當年魔宗頂尖弟子裴鴻平固然相差甚遠,但那也是雙方資質、根基的差距導致。單論所修魔功之品質,幾乎已在同一層次。這卻令歸無咎大為震動。
黃正德釋放氣機探查一番,只是謹慎行事。所感之處空空如也,未出他所料,他顯然很是滿意。
只見他自袖中抽出一幅卷軸打開,提筆涂鴉幾下。那卷軸之中驀然跳出一只巴掌大的烏鴉,撲棱撲棱飛出大殿之外。
歸無咎思索一陣,未驚動此人,輕飄飄遁出殿外,一躍而上半空。
眼下歸無咎心中雖然有幾分猜測,但是尚無實據,不敢定論。若真是由于自己的原因引來魔道窺伺,這偌大的容州竟能尋到這里,歸無咎對這對手倒也有幾分佩服了。
至于黃正德,目前看來只是承擔一個刺探消息的職責,還是勿要驚動的好。若是急著斬殺此人,萬一有什么詭異秘術暴露消息,反不為美。
當今之計,既然已知此人的存在,那么將發動的時間和聚會的時間靠攏,傳信獨孤信陵,翌日一旦到達之后立刻格殺黃正圖,充作臨陣祭旗,即便他有什么意外手段,也來不及奏效。
擬策既定,圍繞著整個白鶴宮轉了一圈,一一尋見黃木榮、黃正圖等人俱都安好無恙,歸無咎也就放下心來。
黃正圖此刻身處白鶴宮后殿密室。歸無咎探身去看,只見環境很是清苦,四丈見方的小小室中,除了一張木榻,屋頂吊著一盞銅燈,墻上掛著一只紅皮葫蘆外,便一無所有了。
黃正圖入定行功,一身土黃色元光忽明忽暗,翻滾流動。看這元光之形,分明根基扎的極為扎實。
黃正圖靈根品質不算高,但心思單純,九九玄關中心境一類的窒礙極少遇到,等若無形中資質提升了一品。此刻他勤修苦練,如今已在沖刺靈形二重境的途中。
若再得二百載苦修,便結丹有望。
歸無咎想了一想,取出兩枚防御神魂邪煞攻擊的上品符箓“五元護真符”。把手一揮,兩枚符箓化為無形,以“隱真寄托法”藏在黃正圖衣服袖口處。
除卻黃木榮、黃正圖外,黃氏其余以‘鑄靈丹’結丹者,亦有十三四人之多。在三等宗門以下,“橫月門”算是實力最強的一方勢力了。
順手向獨孤信陵等人再度遞出飛書,歸無咎再不停留,取出飛樓又往如意門遁去。
又過兩日,終于抵達目的地。
竹林連片,山谷隘口之處,綠霧隱隱,草木蔥蘢,一片異光恍恍惚惚,迷離不定。
歸無咎凝視既久,一腳踏入其中。
Ps:過渡很討厭,盡量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