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無咎臨危不亂,暗暗思索對策。
他心中有一道奇異的直覺,眼前戰局,似乎并不當如此。
古往今來,能夠全面強化自身戰力的神通,通常都是中小宗門的旁門異術之流;亦或是透支自身潛力為代價的左道邪術。
第一流的道門大宗,雖然神通法門之門類齊全,卻極少將此類法門珍而重之。
因為此類法門看似威能極大,其實并不能突破每一境界能力極限的限制。
故而這等秘術用于為堪稱骨干的優秀弟子增加一道保命秘術,固然甚好;但是對于法天應人、志在感悟大道的不世之才,卻是有些雞肋了。
當年在荒海之中,余玄宗“法象由人”和星月門“空蘊念劍”,雖然號稱齊名,但是在歸無咎心目中高下卻不可以道理計。
這也是姜敏儀取出那奇怪陶俑道兵,引動氣象劇變,歸無咎卻依舊能夠鎮定以待的原因。
因為這情境之變,并非削去了歸無咎的一身道行,只是將斗戰的環境與手段徹底顛覆。
但是,無論你將戰斗方式挪轉至何等新奇情境,期冀于揚長避短,平白生出地利。對于歸無咎這樣逼近境界極限的人來說,意義并不太大。
只要歸無咎本身的實力未損,換一種打法,同樣是一個境界的頂點。
歸無咎盤算的門清,他是相當于元嬰中期的修為,而姜敏儀元嬰三重境破境未久,遠未圓滿,雙方在道行之上差距極小。
姜敏儀若想戰勝歸無咎,神魂道念至少要達到《三十六子圖》正冊的水準。
唯有“圓滿之境”對于軀殼的精微把握,才能將一拳一腳的速度與判斷力,發揮至妙絕毫點的程度,從而維持住道行上的微弱優勢。
換一種作戰形態,便能將自身道法境界由三十六名開外提升至前十二的層次,在歸無咎看來,無異于癡人說夢。縱然是九大上宗,也無有任意一種法門,能夠做到這一步,哪怕只是暫時的提升,也不行!
可是現在看來,原本以為絕不可能發生的事實,姜敏儀還真的做到了。
此時的姜敏儀,在這拳拳到肉的奇妙法則中,對于力量的精微掌控,全不下于“圓滿之境”的頂尖天才。單憑這一點,就能和歸無咎并駕齊驅。
那改移法則的小小陶俑,到底是什么路數的手段?
再加上那白虎之形意附體以后,所帶來的窮極變化的凌厲攻勢及完美判斷力,又勝過歸無咎“隨心所欲”的境界一籌,加上這一層砝碼,姜敏儀竟在整體實力上,壓倒了歸無咎。
如果以她今日的表現為標尺,在這種環境下與荀申交手,姜敏儀能夠戰而勝之,是毫不稀奇的。
此刻,姜敏儀雙目已經徹底染成暗紅色,眸中盡是嗜血的興奮,玩弄獵物的殘忍,以及……一些小小的失望。
拳掌相交,歸無咎又往后退卻幾步,目光中有一絲迷惑。
他在重新梳理雙方的實力對比。
明面上看,這等作戰環境中,姜敏儀一身元嬰三重境的修為,“圓滿之境”的精微掌控,再加上白虎神意料敵機先,一拳一腳純出于本能。
而自己功行略遜一些,境界卻更高,對身軀的掌控力稍稍勝過,兩相持平。唯有拳掌招式的反應上差了一籌,總體上落于下風,似乎完全合乎邏輯。
但是歸無咎卻總有一種奇怪的念頭縈繞,似乎自己尚未能夠發揮出全部戰力,好像有什么潛藏至深的手段,依舊并未動用。
兩人又交手五六式,看似歸無咎勉強可堪抵擋。但是兩人雙臂、雙腿、軀干之間的間距卻在無形中越來越近,留給歸無咎思考和拆解的時間也越來越緊迫。只要一個不慎,應對失當。就是沒有轉圜余地的敗局。
值此歸無咎節節敗退之際,姜敏儀只覺化優勢為勝勢的時機已到。
又迫近了幾分,她雙手抱圓,以一條腰椎為軸,擰動全身之力。然后上下交征,狠狠的推了過來!
單這一推本身,并不足道,輕而易舉便可化解;但是這一推之前,姜敏儀如潮水一般的攻勢,已經將歸無咎逼到山窮水盡的境地。
無數鋪墊之后,這一式堪稱百尺竿頭,蓋棺論定,意在鎖定勝局。
但是這一式映入歸無咎的眼簾,第一反應最讓人印象深刻之處,卻是雙掌與腰身的“圓心”。
歸無咎露出恍然穎悟的微笑。
當機立斷,歸無咎反身一橫,一個鯉魚打挺。竟似以自己小腹之肉身,硬接姜敏儀蓄勢已久的一擊。
姜敏儀此刻浸身于一種熾烈的嗜殺意境之中,決不會因為歸無咎這看似自殺式的防御而稍有疑慮,雙掌毫不猶豫地重重落下!
一旦擊實,歸無咎就算不死,也要重創三載。
就在姜敏儀雙掌距離歸無咎小腹尚有數寸時,突生變化。歸無咎丹田之中傳來“嗡”的一聲響,隨后姜敏儀只感到手心一麻,似有一個圓球形的實體猛然與她肉身沖撞在一起。但凝神細看時,卻見空空蕩蕩,好似方才的經歷只是幻覺。
真寶金丹。
盡管此時歸無咎感到丹田中那若有若無的牽引之力幾乎就要斷絕,真寶金丹一旦離體,便如同在粘稠的巖漿之中寸步難行。
不僅如此,原先歸無咎的真寶金丹,何止能夠離體百千丈外。但現在脫離軀殼不過尺許,便感到若是再進一分,自己便將徹底失去此物。
但是與完全封閉軀殼的法力不同,真寶金丹,終究能夠離身一尺。在某種意義上說,是突破了這新營造的法則的限制。
勉強論之,大約相當于多出了一件近戰武器的作用。
歸無咎先前所生“未盡全力”的感覺,顯然正是應在真寶金丹之上!
歸無咎金丹與姜敏儀的決勝一擊碰撞。姜敏儀輕哼一聲,只覺得四肢百骸震了一震,原先凝聚渾一的真力,猶如泄了一口氣般,陡然潰散。
與此同時,那與自身感應相連的陶俑異寶,原本屹立空中穩如山岳。自那無形之力與自己身軀一撞后,竟也微微顫動,有些立足不穩的跡象。
歸無咎眸中陡然射出一道冷光。
反敗為勝,就在此時。
姜敏儀也知一擊落空,攻守易形。當機立斷,腳下一墊一蹭,踩出一個尺許深的腳印,極速撤退。
但是她退的快,歸無咎追得更快。趁著姜敏儀渾身散力的一瞬間,肩頭一擰,如附骨之疽般撞向姜敏儀的胸口。
這沉肩一撞,不必發足了力,只消實打實的一接觸,立刻便能將姜敏儀的回氣蓄力的過程再度打斷,同時貼身相搏,幾乎再也沒有退避的余地。
姜敏儀看似神智不大清晰,其實心中雪亮,若教歸無咎這一肩近身,是有敗無勝之局。
但是,自己若繼續退避,雖可化解這一招,但是相當于一只網兜被扎的愈來愈緊,等于重蹈了歸無咎方才與自己相斗的覆轍。
這兩種選擇,雖然一緩一急,但是都是死路。
故而她身軀一錯,并未繼續后退,反而借著這靈性一避,回身往歸無咎所來的方向沖刺過去。
歸無咎來勢迅疾,姜敏儀錯開攻勢之后相向而行,兩人等若瞬間交換了位置,同時也拉開的空間。這一式險中又巧,比直接退避不知道高明多少。
只要爭取了一瞬間換氣蓄力的時機,這一場便可扳成平局。
但是她卻看不見,歸無咎臉上溢出一絲冷笑。
眼看著兩人的身軀交錯,似乎就要漸行漸遠;但就在這瞬息之間,歸無咎的身軀陡然靜止,然后腰身微微扭動,向后猛烈一撞!
歸無咎、姜敏儀背臀緊緊貼在一起,猛烈撞擊。“砰”的一聲,姜敏儀一連難以置信之色,向前撲倒在地。
原來,到了此時,勝負之勢徹底逆轉,就算在斗戰技巧上,歸無咎也不再處于下風。
最初雙方相斗時,姜敏儀倚仗白虎附身,仿佛天然便有獵手本能加之己身。每一招料敵機先,壓倒了歸無咎的“隨心所欲”。
但是歸無咎倚仗真寶金丹立下奇功,一舉奪回優勢后,雙方戰局已經不再平等。
憑借歸無咎的眼力見識,足以能夠看出可操必勝的取勝之道。故而接下來每一步每一式都在他的計算之中,沿著固定的軌道前進。
由于局面被極大簡化的緣故,此刻的歸無咎,同樣是“料敵機先”層次的反應速度。因此這得之不易的優勢局面,自然不虞再度失去。
若是一個境界稍次的敵人與姜敏儀交手,出險招扳回先手,心中必定大呼僥幸,甚至沾沾自喜。殊不知那緩一口氣的空檔若被姜敏儀抓住,這得來不易的優勢必定會再度喪失。
歸無咎肩沖之后的反身一撞,乃是完全料定了姜敏儀最佳應對的一手。
姜敏儀撲到在地,已知形勢緊急。雙臂一拍地面,整個洞府似乎都為之一震,雙肩便直挺挺的彈了起來,只消半息工夫,便能重新站穩。
但是歸無咎早已如影隨形而至,右腿凌空一落,高舉下劈,正往姜敏儀的背心砸去。
這一下,就像姜敏儀用肩背主動上抬,去迎接歸無咎從天而落的腿鞭重錘,結局不問可知。
但姜敏儀卻是腦后長眼一般,背肩即將迎上歸無咎的腳掌的一瞬間,發力方向南轅北轍,重新下墜。同時臀部陡然一聳,整個身軀好似打了個對折,頭顱,雙足,雙腿朝下,上下半身緊貼,間不容發地沖天而起。
這當然不是臨機變化,而是早有預謀的脫困手段。
歸無咎兇悍凌厲的一腳,轉眼間就要落在空處。
面對這一巧妙變著,歸無咎不慌不忙,反而氣定神閑的一笑。姜敏儀雙肩急墜,他那一腳卻并未跟過去踩空,反而極為輕巧的一提。兩人的動作同時變著,倒像是心有感應一般。
原來,歸無咎這看似用盡全力的一腳,其實也是虛招!
姜敏儀最后金蟬脫殼的手段,豈能不在他料中?
“給我趴下!”
伴隨著歸無咎這一聲爆喝,歸無咎右足在地上一點,同時蓄勢已久的左足騰空,攜帶千鈞之力,狠狠落在姜敏儀臀上。
姜敏儀嗚咽一聲,立時撲倒。周身元氣徹底被擊潰,四肢張開,整個身軀的正面和洞府中的地面親密接觸,像一只半死不活的青蛙般趴在地上。
遭此重創,幾乎再無還手余地。姜敏儀眸中紅光經此一震,也似乎徹底潰散,重新恢復神智清明。
出于本能,姜敏儀下意識的還要掙扎。只是身軀一扭,姜敏儀驀地呻吟一聲,臉色瞬間漲紅,大腿微不可察的一夾。旋即銀牙一咬,選擇主動散去一身氣機,散開長發掩住臉面,老老實實的趴在地上。
決定勝負的一著,以歸無咎一腳狠踹在她臀上而告終。她雖然微覺尷尬,但是這畢竟是雙方打法之正理,并非存心猥褻。歸無咎看破了自己金蟬脫殼的手段,以正著迎敵,沒有任何錯處,以她爽利通達的性子,也不會放在心上。
只是歸無咎的這一腳,力量實在太大。
臀上劇痛難忍尚且不說,姜敏儀只覺身軀之中七葷八素,尤其臟腑之內,三焦之下,腎,大腸,小腸,膀胱,顫動不休,攪成一團。
雖然修行到元嬰之境,早已具備辟谷之能,大可以服氣餐霞,養元練氣存生。但是對于絕大多數修道之士而言,美酒美食,如同琴棋書畫一般,大可以用作娛情養性的一部分,從不輕易禁絕。
尤其姜敏儀所修功法特殊,所食酒肉血食著實不少。她以前也從未有敗績經驗,自然也不會想到要先去解手,排凈穢物。
方才一個不留神,腹中一陣翻滾,險些就要便溺齊流。姜敏儀心中一陣后怕,不敢想象這一幕若是真的發生,自己便只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但是歸無咎卻不留情,猛地向前一撲,騎在姜敏儀身上。閃電般出手,把姜敏儀手足關節卸了下來。
姜敏儀一來氣機未復,二來腦海中縈繞著那難以啟齒的尷尬事,既無力也無心反抗。此時徹底被解除武裝,只如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先前歸無咎被壓在下風時,神意尚且清明。此時驟然取勝,精神倍增,那特殊的兇戾之氣也猛然隨之飆升。
只是歸無咎念頭雖然躁動。但是隱約覺得,胯下所騎的這具胴體,無論是當做血食一口吃掉,還是剝去衣衫收為禁臠,似乎都不大妥當。
一時間心煩意亂,突然把姜敏儀翻了個身,頭臉朝上。
左右開弓,噼里啪啦連環脆響,姜敏儀玉頰上一連吃了十多記耳光,立刻高高腫起,口角也溢出鮮血。
歸無咎胸中兇戾之意,這才漸漸退散。
Ps:本來今天想多更一點的。只是白天有事外出,晚上回來才寫,只完成個低保。時間有點緊張,明天看看這一章是不是需要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