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第二層空間,與第一層大同小異。
依舊是山、原、水、林四象層疊,反復無窮;只是顯現出兩點差異。
一是這顯化成條形的四象,角度較之第一層空間稍微偏轉了八分之一,呈現東南至西北的斜向分布;二是森林草木的色澤,由深秋蒼黃轉變為生鐵一般的肅殺,連尺許不到的小草,都是一種冷暗的銀色,似雪又非雪,好似飛花摘葉,皆能用作兵刃。
歸無咎凝神感應一陣,大為滿意。
反手取出牌符一觀,進入第四層的依舊止有一人;進入第三層的約莫已有五六千人上下;而剩下的與會者,除了有三四萬人因為注定不能采集到足夠的武功值止步第一層外,余者都在第二層。
歸無咎之所以敢于在第一層中試煉十余日,自然是有成竹在胸。
怨靈界中的“空間層疊”之法,他當年在荒海玉嵐秘境中就見識過一回。按照當初的經驗,遇到這種情形,周遭與自己無關的人、物,皆如幻形,見面不識;但是若憑借自己的法訣神意產生確切的聯系,即便所處的空間產生跳躍,那么關聯之物依舊能夠感應無礙。
歸無咎雖然自忖認識無差,但是為了預防萬一,還是讓小鐵匠出來,鉆到“謝玉真”軀殼之中,仔細感應了這怨靈界的五關空間變化。
最終確定,其中道理,的確與璇璣定化爐曾經演化的秘境空間大同小異。甚至就精妙細膩而言,此處還要略遜一籌。
得到小鐵匠的保證,歸無咎就放心了。
如今進入第二層,歸無咎運氣機感應,二十枚拾遺書簡依舊均勻分布界中,運使由心,并未因為跨過一層空間就無端失蹤。
這意味著,歸無咎第一層的十日布置,堪稱磨刀不誤砍柴工。布下的這個自由飛渡傳送的后招可以一直使用,不必每晉入一層之后,就花費十日時間重新布置一回。
憑借這微型傳送陣對于劫掠的助力,若是通過牌符看到有誰第一個進入第五層,歸無咎可以用最快的速度趕到,相差至多不超過兩個時辰。
歸無咎縱身遁去,觀望兩側。
在第二關到底預備劫掠幾日時間,暫時不需多做考慮。為今之計,先將破境第三重的底線——六萬武功落袋為安,有了退路,再靈活行事。
剛剛定價計略,面前十余里處,兩個黑袍修士相斗正酣,落在歸無咎的眼中。
看了一陣,歸無咎心中微微點頭。
這兩人功行頗為不弱,若是事先不曾被別人打劫過,那么身上武功至少也在十萬以上。將這兩人擊敗,第二關的最低限額,也就完成了。
歸無咎飄蕩到近前負手而立,好整以暇的觀望,絲毫不掩飾自己虎視眈眈之意。但是那兩人似乎打出了火氣,明明知道有黃雀在后,依舊不管不顧,惡斗不休。
和各大宗門之中的比武較技不同,進入怨靈界,只要你身上所藏的手段并未被“天狗吞城”的異象所遮蔽,那么這手段、法寶就是合理可用的。
所以但凡有人交手,極少顧及什么道術精微、變化巧妙的斗勝,都是務實之極,什么法寶擅能取勝,便一股腦的將之取用。
場中相斗的兩人,一位取出玉牌、銅壺、金簪三件寶物。
玉牌主守,金簪主攻,銅壺懸掛在此人頭頂之上,似乎起著調理氣機運轉、節約法力的妙用。
另外一位止用一寶,但是這件寶物明顯威力強悍的許多。
兩道銅色鏡面遮攔左右,防御力極為了得;不但如此,此人但凡使用什么神通法術進襲,也不是直接面向對手,而是把神通法門打入這銅鏡之中。
神通道術經由左側鏡光一轉,再由右側鏡中鉆出,威力卻平白強上了三分,更不用說其額外攜帶一種五行之力,極為難纏。
兩人原本是修為相若,但是使雙鏡者,單憑這一件寶物,就壓倒了對手的玉牌、銅壺、金簪三寶。尤其是經由鏡光之轉的全力一擊,至少就牽制對手必須全力回守,甚至還要動用玉牌遮掩。
歸無咎之所以并未立即出手,而是饒有興趣的觀戰。是因為他看到,那持定三寶者,明明另外持有后手,但是卻似乎有所顧慮的樣子。
心中一動,神意張開,探查遠近,歸無咎暗暗點頭。
果然,又斗了一陣。那使用玉牌、銅壺等三寶的修士,忽地面目之中現出幾分焦躁。只見他一咬牙,自袖中取出兩枚寶珠,雙手一拍,二珠碰撞潰散,散發出一陣陣仿佛胭脂一般的鮮艷顏色。
歸無咎神識之中,忽地感受到似有一道利刃當頭一斬,似乎將自己對于此人的感知,如抽到斷水,瞬間屏蔽了一瞬。
不過,這所謂的“遮蔽”只維持了短短一呼吸的功夫。以歸無咎的功行之精,神意如汞無孔不入,瞬間就越過這粉色霧氣的阻礙,窺見虛實。
在那似有隔絕神識探查的粉色霧氣中,此人丹田之中法力一涌,似乎依稀化作一截老竹之色的鳥喙。
歸無咎清晰感受到,此人原先圓融華貴的孔雀一族氣息,仿佛涂抹在城墻之上的泥土,撲簌簌的落下。
所露出的本來面目,同樣是飛禽之屬,只是顏色青白相間,長頸長喙,兩翼宛若一排鋒銳的鐵錐。
但是這本相只顯露一瞬,立刻遮掩,重新化作一只殘破不全的孔雀。
然僅這一瞬的變化,那化作竹形的鳥喙,已是烏芒閃閃,寒氣逼人。所傳出來的鋒芒之意較先前何止強出了倍許,就算剛剛他的對頭經由鏡光之轉增幅的神通,也遠遠不及。
可是對面那操持雙鏡之人見到這威力絕大的一招,反而不慌不忙。非但不謹慎防守,只雙手背負,儀態從容,還露出一個戲謔的笑意。
果然。二三里外,一道宛如拂塵一般的半青半灰的五道光澤,瞬間追到近前,輾轉三周,就將這正在賣弄手段之人圍住,旋即輾轉三周,將三道寶物盡數刷下。
這人猝然遭襲,只覺敵手實力遠在自己之上,黃芒遮攔一陣,便被一道清光打中小腹,一個轉身栽落下去。
只聽一個莊嚴鄭重的聲音道:“融元胭砂,雖能隔絕神識。但是對于我孔雀一族的‘澹虛光’卻是全然無用的。這位共谷陰鳥一族的道友,你出局了。”
剛剛趕到的這人,留著二尺長髯,年紀比交戰的二人似乎都大上不少。以他修為的圓融老辣,至今依舊浸淫元嬰境中,其實很讓人感到意外。
在他左臂虛化的羽翼之形中,環捧著一道仿佛圓鏡的光華,其中將一只青白飛鳥照得明明白白,纖羽畢現。
孔雀一族的“蟬士”,不僅僅在陽城之中檢查身份,至少還有數十人,會混跡在與會修士之中,一同進入怨靈界。
因為異族與會修士,其遮掩身份的手段,或許在常時全無破綻;但是一旦需要全力出手時,就把持不住了。這時遭那“澹虛光”一招,必定現出原形。
孔雀一族雖然縱容臨近各族前來參與此會,但是在檢查的環節,卻絕不會暗中放水,反而是能有多嚴,便有多嚴。
負責監察的“蟬士”每揪出一個異族人,都有額外獎勵。
“共谷陰鳥”一族的妖修,似乎心中不服。大聲道:“全力出手,你非我之敵。”
只是他那對手卻并不理會,只淡然道:“聒噪。密兄,將他驅逐出境吧。”
原來此人和這位守株待兔的“蟬士”,竟是舊識。
名為孔密的中年“蟬士”,微一點頭。舉起手中牌符一搖,登時三道清雷一震,轟在這“共谷陰鳥”一族妖修的天靈蓋上。此人“哇”地一聲叫喊,便連同他的三件寶物,一齊消失在此界之中了。
手執雙鏡的孔修士笑著上前致謝。
孔密眉頭一皺,道:“我可不是專為你一人保駕護航的。此事下不為例。”說著孔密一瞥頭,看了看百余丈外,那莫知其妙的白衣少女。
以他的眼力,看得出來這是一舉傀儡。但是其中所藏之人,似乎并未泄露出孔雀一族以外的妖族氣息。
就在孔密思量著,是否要上前與那人商量一番。那一直好整以暇的白衣傀儡,忽地發動了。
一動,就動如雷霆。
劍光如銀,映徹大千。無數星星點點忽然爆發,將這方圓二三里內,盡數染成琉璃地界。
孔密一個恍惚,那劍光已經將身畔這位孔雀一族故交、七色孔雀一族也有相當名望的嫡傳孔微,斬落在地。
自始至終,孔微沒有來得及做出反應,手中雙鏡只是慌亂之中一揮,并未起到絲毫防護之效,胸腹之間,已經連中數劍。
女身傀儡掠走孔微武功之后,戲謔的看了孔密一眼,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