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無咎朝著那化作丈二金身的元嬰形象觀望一陣,微微一笑。
數息之后,那巨大金身忽地收了寶光四射、法力充盈的圓滿異象,漸漸縮小身軀,變成常時形貌。
歸無咎仔細觀看,仿佛對鏡觀照。這元嬰的大小、高矮與自己的正身一模一樣,竟爾完全相等,不由地大是振奮。
丹果裂元嬰,猶如鴻蒙初判,一氣化清濁。
一身所煉元氣,其最精純輕盈者,破丹而出,與自家元神相合,化作元嬰;而重濁凝練者,慣常便是深藏于肉身之中,滋養反哺,尋常時甚至不以具象示現,唯在無形之中護佑己身而已,此時亦沒有一絲一毫泄露出來。
修道人所修一身氣機,將其剖為清濁二象,其實分量完全相等,沒有絲毫差別。所謂氣之清者,便是所謂“法力”;所謂濁者,或可名之曰根基本源。
只是對于尋常人而言,這兩者總有一部分糾纏一道,難以盡數剖離。
以凝結元嬰而論,又有兩大關口。
這清濁二氣,若不能徹底區分開來,總有后患。或采納吸取法力未盡,留下一絲殘余,以至元嬰品質不足;或將本身根基傷損,煉入元嬰之中,反而使得元嬰不純。過與不及,皆非上善。
唯有法力運使纖毫如意,神意清明,方能不多不少、不增不減,平析清濁,化作等分。
至于下界修士,根據自家氣機運使之本領,二氣錯謬之多少所顯化的元嬰四色,將之名為紫嬰、赤嬰等品階,已不入歸無咎眼中了。
不得不提的是,縱然完成了這一步,也并不意味著其所成就的元嬰,收了金身法相之后,便是如本人一般大小。
功力境界不純之輩,縱然剖析清濁這一關僥幸得手,全然無誤,那元嬰本相散去光芒后,通常也要較自家身軀小上許多;其中最劣的,不過半尺多高,宛如一小件雕塑。
縱然是功力真正精純之輩,縮小個三分之一也是尋常。
如歸無咎這般,元嬰之軀與本人正身一般大小的,猶如分影之術,又被稱為“五五之嬰”。
人是死的,名稱是活的。
就算是九大上宗數十萬年來的杰出之士,所成就的元嬰較之本人正身略微縮水那么一寸二寸,也無人會多加苛責,依舊以成就了“五五之嬰”稱賀之。
畢竟,其大小之分,較之七三、六四,本來便更接近五五;總不能以五一四九、五二四八之類的稱呼稱之。
而歸無咎今日所成就的,卻是十足十、沒有一絲辦毫短斤少兩的真正“五五之嬰”,可謂古今獨步。
歸無咎心神浸入丹田,一陣空空蕩蕩、返照空明之后,自家神意自然而然地盡數投入元嬰之內,當即顛倒主客,以元嬰為本體,圍繞著整座山巒飛遁一陣。
元嬰之遁速,較之正身何止迅捷了十余倍。一時間清光掠影,轉圜如電;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歸無咎心中歡暢,只是巡游一陣,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
忽地,歸無咎想到了關鍵,心意一引。
那盤膝坐地的“歸無咎”忽然睜開雙目,站立起來,輕輕使一個遁法,飄蕩在空中。
歸無咎長笑一聲,果然在此處。
他的“真寶金丹”在金丹境時,足以完成金丹離體這駭人聽聞之用;如今進階元嬰境之后,除了元嬰品階極為高明之外,又怎么會沒有下文了?
對于常人來說,若是以“元嬰”為主,駕馭元嬰巡游、作戰,那正身就沒有絲毫防御之能,可謂脆弱無比。只得制造一間密室又或者法陣,將其仔細保護起來。
但歸無咎元嬰出游之后,這個“正身”的丹田之處,“真寶金丹”赫然在目。雖然其中的法力已經完全被抽走、化作元嬰,但是歸無咎依舊可以通過其操控正身;若是全珠之內法力恢復圓滿,依舊相當于金丹極限的修為。
或許,此刻已經不當再稱呼其為“真寶金丹”了。
此時原本三位一體的的丹力和魔力,已經盡數灌注于元嬰凝形。現在,它應當是歸無咎名副其實的本命法寶,全珠。
可歸無咎仔細端詳了一陣,又覺訝然。
現在,這“全珠”本體依舊好端端的停留在正身之中;但是他正身丹田的正中心,“全珠”鎮定之處,依舊有若有若無的“金丹”余韻。
歸無咎的金丹品階到達頂點,本就是“無形”的存在。
現在除了其中法力被抽空之外,似乎“金丹之韻”并未完全喪失,只是較先前削弱了一些。
修道界中,由金丹境破境元嬰,一旦成功,金丹本體自然碎裂不存,這是人所共知的事實。無論是九大上宗,還是本土人道文明,均未能超脫這個范疇之外。
可是歸無咎的金丹原本無形,自然就沒有“破碎”之說;破境金丹的過程,雖然丹性釋放,但是卻依舊有所殘余。
簡而言之:這一次結嬰之后,歸無咎的金丹,還“保存”了一半。
歸無咎忽地生出一個奇怪的念頭:
這剩余一半丹性的無形金丹,究竟還算不算是金丹?
如果算是,現在自己的“正身”相當于金丹極限的層次,若是“他”將一身丹力重新積蓄圓滿,那么豈不是可以再度結嬰一次?
這個大膽的念頭縈繞在歸無咎心頭,遲遲抹之不去。
略微嘗試教這“正身”修煉了一陣,果然增長了一絲法力。雖然距離圓滿還是天差地遠,但是似乎……此法的確是可行的。
不過,歸無咎旋又發現一事,稍微冷靜了幾分。
當他的元嬰返回身軀之中,丹田之中便唯有“全珠”的物性存在,那尚存一半的丹性感悟,就徹底消失不見了,任憑歸無咎如何仔細感應,也尋之不得。
也就是說,唯有歸無咎元嬰離體,將元嬰當做本體駕馭,這“正身”才能開始積蓄法力。
起碼在元嬰境界,歸無咎是不可能如此做的。
縱然他的元嬰品質禁得起罡風水火,這樣做的風險,也實在太高。
歸無咎隱約知曉,在臻至近道之境后,依托真嬰靈體與原本的肉身,真君大能足以暫時凝練出一具化身來。
這不是普通的化身,而是功行、神通與本身完全相同的化身;將之稱為第二個正身,亦無不可。
今日的發現,雖然暫不得便用,但卻是將來的一粒種子。成就近道之境后將之孕育,未必不能創立一門神通,較同輩多出一具化身。
作法既成,歸無咎解開“反吞雙子珠”的禁制,將黃希音放了出來。
一同出來的,還有許多小兔,小鳥,小猴一類的動物。
“反吞雙子珠”中雖然設了精舍洞府,環境優渥。但是歸無咎唯恐黃希音孤單,還是捉了一些小動物丟進去,再加上靈獸袋中的“黃鶯”,陪她玩耍一段時間,也不至于憋悶。
待黃希音靠近身前,歸無咎摸了摸她的腦袋,笑言道:“該出發了。”將青兜獸又同時喚出。
黃希音功行雖低,但是在歸無咎身旁時間不短,兼之道緣同樣高妙,此時隱隱約約感受到似乎自家師父功行又經歷了一層變化。
她歪著腦袋,想要出言恭喜師父道行增進;但是想了一想之后,最終只握著小拳頭,撇了撇嘴,沒有出聲。
歸無咎對她的心思了如指掌,也不介懷。哈哈一笑,將她拎在青兜獸上,坐在身前,瞬間便遠遁至數百里外。
這一路上,歸無咎只教青兜獸以最快的速度遁行。
路上縱遇見不少道行甚高的修士,甚至有化神、步虛境的存在側身其中,此輩卻也攔之不住。大體而言,愈是向北,所望見的修道人數量也就愈來愈多。
依照歸無咎本意,盡早開啟了秘境,將其中靈藥取走,便可溜之大吉。
此時“陰陽升降大藥”在歸無咎這里已經屬于預防萬一的候補選擇,所以心中也無多大負擔,絲毫沒有患得患失之心。
一月之后,歸無咎終于趕到了接近界天入口數十里的位置。
只是,這里卻是一派飛舟縱橫、旌旗招展的異象;每隔數十理,狼煙滾滾,神光縱橫,陰風炎氣交錯并舉,顯然是有非同小可的陣法連綿不絕的布下。陣基之中,就連與離合之境層次相當的氣息,也并不罕見。似乎這方圓數萬里,都已經被特意經營,別有用途。
暗中巡游一陣之后,歸無咎所見人物,地劃南北,大致分成兩種形象。
或者是歸無咎慣常所見的“神道”氣息,此輩深藏于所布飛舟法陣之內,只是隱約出沒,顯露身影。
而北方一片紅彤彤的云彩之內,偶然所見之人,氣息與人修略有不同,眉心處皆有一道標記,身軀骨骼,接近透明。
歸無咎雖然從未有過經驗,但是依照前事推斷,與隸屬圣教祖庭的神道修士對峙的,更無旁人,必定是北方妖修,以赤魅族的可能性最高。
想不到,這里竟然成了兩方交戰的前沿陣地。
若是有天玄境的存在,歸無咎仰仗青兜、橫沖直撞便有閃失。略一思忖,便隱匿了身影,緩緩向北而去。
不多時,以“儲真擬神陰陽雙鏡”照見三個赤魅族妖修,將其面貌氣質混合為一,兜了一個大大的圈子之后,便往赤魅族大本營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