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宗一方哨塔之內,此時忽地熱鬧了起來。
孔戎妖王、南晉妖王、馬光妖王、公盛良妖王等人座下,立著十余位元嬰修士,其等不住的接受幾位妖王的問詢。
這十余人,正是和歸無咎、秦夢霖、魏清綺三隊合力,一同進入附界的孔雀、天馬、赤魅三族修士。
和歸無咎這一陣相同。
秦夢霖、魏清綺領銜的兩隊人,入陣之后同樣未曾察覺到一個敵手。
略微等候了一段時間,七道強盛的氣機一同顯現。
而歸、秦,魏三人,亦是做出了相同的抉擇。
不過,稍可值得注意的是,秦夢霖與歸無咎一般,是在七道氣機顯露的一瞬,立刻決斷。讓孔覃、馬振等人分別退去。
而魏清綺似乎動作更快。
據幾位赤魅一族嫡傳回顧細節。在界中七道氣機尚未顯露時,魏清綺便獨自尋到一處幽僻地界,取出兩方錦帕,以指作畫,在其中涂抹了一陣。然后斷然命其余六人回返。
赤魅一族諸人雖然猶豫,但最終不得不聽從。只在引動信符、即將離界的一瞬,六人才隱約感受到七道強盛氣機——
也只是驚鴻一瞥罷了,論消息之準,這一組六人遠不若孔雀、天馬兩族嫡傳。此時三組人手匯聚一堂,分別說明情形,他們才弄清楚更多的細節,知曉最后朦朧感應的強盛氣機,竟是步虛境界。
孔戎妖王仔細詢問一陣,肅然道:“果真是二轉之境?”
孔郊沉吟已久,終于以肯定的語氣答道:“其明顯強于‘錯合煉’的對手,但是較‘五方衛’似稍弱一些。但若劃定等階,其等明顯更應當屬于后者之層次。”
孔覃等人亦隨聲符合。
所謂“錯合煉”,正是指孔雀一族中和諸多嫡傳完成跨境挑戰比試的一轉之境者。至于“五方衛”,乃是孔雀一族九大巨城中的精銳衛士,功行在二轉之境中也是佼佼者。因為三轉之境者或者在蟄眠破境的過程中,或者為了此事悉心籌備。所以“五方衛”精銳,已是妖王上修之下的中堅力量。
孔郊等人認準了對手更近乎于“五方衛”層次,那就是拿準了其是步虛境界。
姚純上真將兩家約定符契的附卷取之來看。
果然,當中文字只言道雙方各遣七人入陣相斗,并無一語提及“元嬰”二字以設限制。
所謂入輔陣相斗者必是元嬰修士,乃是依據“清濁玄象”的特點,所產生的必然認識。
在不可能做文章的地方突破,這一回可以說是圣教祖庭技高一籌。
局面急轉直下,也唯有期望歸無咎等人能夠力挽狂瀾,創造奇跡了。
孔戎妖王、馬光妖王冷靜下來后,倒是依舊保持鎮定。但是里鳧一族南晉妖王,卻明顯有些心事。
公良盛妖王寬慰道:“本族申屠鴻、宗政嗣兩位嫡傳,亦與貴族箴石、天馬一族馬援等同入一陣。單論這幾人身上的護身手段,三家首席,豈可輕侮?再者說,幾位皆是道念純熟之精銳,能否一戰,自有判斷。”
馬光妖王心中本也有幾分沉重。此時聽聞公良盛妖王之言,精神一振,連忙道:“道友之言甚是。若是局面不能堅持,幾位嫡傳自然會退了出來。既然到目前為止其并未退出,就說明戰局尚有可堪周旋之處。”
但南晉妖王似乎心意之動并不在此,聞言亦只是微微搖頭而已。
秦夢霖處。
七位圣教神道修士,以一位白面紫須的年輕道人為首,組成一個若即若離、但是又能夠相互照應的陣勢,呈自由流動之局,緩緩搜索著什么。
估摸著七人之遁速,大約只與筑基修士相若,和他們的深湛修為并不匹配。
少頃,其中一人身畔,出現一個裊娜身影。雙掌合印,使一道清微劍氣擊來。
其余六人只是略微看了一眼,并不出手援護。那遭遇突襲之人,看著亦甚是從容的動用神通,將這一擊擋下。
此界之中的戰斗,其最初過程與歸無咎處相同。
歸無咎煉成第二枚圓滿狀態的“反吞雙子珠”后,原本自拍賣會上所得的那一枚,本擬待黃希音成長起來后,其獨自外出游歷時,交由她作為一件護身之物。不過考慮到本次斗戰的特殊性,為了最大限度的保證戰力,便暫時交給秦夢霖保管。
雖無“拾遺書簡”與之匹配,但秦夢霖另外驅使一件陰陽道寶物,倒也產生了相似的妙用。
這一沾即走、時隱時現的戰法,與歸無咎那一場如出一轍。但是秦夢霖的試探性攻擊,明顯較歸無咎更加頻繁。
秦夢霖身軀再度隱遁之后,那位處七人陣型中央的紫須道人,和剛剛與秦夢霖交手的那人,相視一笑。
紫須道人,名為蒲子嶸;與秦夢霖交手的這人,名為岑高義。
不止是蒲子嶸、岑高義二人。其余五人面上亦是掛著若有若無的微笑,好似甚是輕松愉悅。
他們的心情,誠可謂天上地下,經歷一場轉折。
最初入陣之時,其等對手顯露真容后,蒲子嶸七人,無不心中暗呼倒霉。
因為相斗之前,圣教一方的大能,與四隊神道修士有過吩咐。若是遇見其余對手也就罷了。和秦夢霖相爭的那一組,下手須有分寸。盡管陰陽道中的護身手段必不至于有所疏忽。但凡事就怕意外,若是秦夢霖有所閃失,后果相當麻煩。
最好是聯合行事,以尋到濁氣之象為第一目的。若是秦夢霖來爭,分兵擋下也就是了。
若說與歸無咎、秦夢霖這一層次的人物痛痛快快戰上一場,蒲子嶸等人自然歡喜不盡。可是和如此境界的人物比劃,還要容讓留手,那就不是一件輕易可以掌握的事情。
縱然幾位上真、大帝言之鑿鑿,七人中任意一人皆不在歸、秦之下,以七敵一,做到此事不難。但是入陣四隊人馬二十八人,無一不是將和秦夢霖對陣視作苦差,暗暗禱告這“餡餅”千萬不要落在自己頭上。
誰也不肯戴著鐐銬跳舞。
但是嘗試了實戰滋味之后,蒲子嶸等人此時的心情,徹底翻轉。
休看現在他們對于秦夢霖的游斗之法似乎習以為常。但秦夢霖第一回動用此術時,誠可謂奇絕詭秘,出人意表。所使神通,亦是一門相當驚人的大神通道術。在誰也沒有想到的角度突施冷箭,直取蒲子嶸,儼然是要擒賊擒王。
在那一瞬間,其余數人,皆是愣住一瞬,不及做出反應。
蒲子嶸亦覺腦海之中一“噔”,出手似乎遲滯了些,并未臻至最佳狀態。一身法力,倉促之間也并未使到十分。
一個冷顫之下,蒲子嶸幾乎以為自己便要折在這里。
但是下一瞬,蒲子嶸驚異的發現,自己不過使出了八九成實力的隨手一擋,竟將秦夢霖用心極深的一擊擋了下來。
這對于七人之信心,是一個極大的提振。
很快,七人皆是從對上秦夢霖的“自嘆倒霉”心態之中走了出來,恢復到了韓騰等人和歸無咎作戰時的水準。
其后進一步的斗戰,分別與秦夢霖交手一次之后,七人心中愈發確信——
只消動用八九成力,便足以一對一擋下秦夢霖的突襲。
如今看到秦夢霖費盡心力的一擊,在己方眼中宛若隔靴搔癢一般,毫無威脅。蒲子嶸等人心中,亦不由地笑逐顏開,生出萬丈豪情。
正遐想間,秦夢霖再度顯身。
不過,這一回她并未欺到七人中任一一人的側后,而是徑直出現在七人的正前方。
清意明心。
分襲七人。
蒲子嶸一愕,你一對一亦不能勝,遑論以一敵七?這是自暴自棄了么?
心中不由對秦夢霖也看輕了幾分。
說什么曠世天驕……縱然你修道資質再驚人,在順風順水時是如何的智珠在握、動靜通神。其實都只是光環籠罩下的假象罷了。唯有到了逆境時,才能看出其心意終究有缺。
發現了這一重道理,蒲子嶸甚是得意,幾乎感到自己心境錘煉,又上升了一層。
但一息之后,隨著丹田之中一陣劇痛傳來——
他腦海之中電光一閃,經歷了不止是漫長還是短暫的一瞬之后,他知道自己錯了。
不止是蒲子嶸,當先受劍的另外兩人,亦是身受重創,自云頭跌落。
岑高義等另外四人,心膽俱裂之下,再無絲毫斗志,連忙轉身遁逃。
秦夢霖也不去追趕,只暗暗搖頭低語道:“勝之不武。想來無咎和清綺處,會難上許多吧?”
整個作戰過程,都是一個完整的“局”。
從最初看似處心積慮的雷霆一擊開始,其結果如何,秦夢霖都早已料到。
其后她反復攻擊、騷擾二百余次,表面上的無功而返,其實隱藏著絕大的玄機。
蒲子嶸等人以為自己每一擊皆已使出了八九成力。但是他們去并未發現,秦夢霖的每一擊,都在編造著一張幻術羅網。其實秦夢霖之后的每一擊,所用法力都漸次減少,引動著蒲子嶸等人的抵擋之力也漸漸減少,只是其等卻是懵然不覺。
經過二百余招鋪墊之后,其實秦夢霖的最后一擊,已經真正恢復了十成法力。但蒲子嶸等人自以為的“八九成力”,已是不知不覺中削減了九成。
他們實際上是以一成力與秦夢霖放對。
縱然有相當于步虛初期的境界,又如何能夠抵擋?
歸無咎和秦夢霖的戰法殊途同歸。欲要致勝,唯有攻心。
只是歸無咎的手段霸道酷烈,如雷霆天降;而秦夢霖的手法卻綿潤如雨,潤物無聲。
神通固然無有高下,但秦夢霖自知,這一場,自己是占了便宜的。
和七人放對之初,她便敏銳的發現。囿于自己陰陽道傳人的身份,蒲子嶸等七人似乎有些束手束腳。此輩心境之中的破綻,必然也較歸無咎、魏清綺的對手更大!
和這種特殊的對手交戰,在秦夢霖心中,算不上“以弱勝強”。
兩宗嫡傳所聚界域之內。
音潮滾滾,響盈四表。剛健雄闊之處,草木為折,風沙四溢。
利大人盤膝而坐,調養氣機,不再關注此刻之戰局。
圣教祖庭將這一手牌露了出來,此戰可謂是勝定了。
粗粗分析局面,圣教最頂尖的人物,是利大人、席榛子二位;但隱宗一方除了荀申、陸乘文之外,卻有孔萱這外援。但以功行而論,利、席二人明顯較孔、陸勝過一些。是以勝負之數,不大好說。
但利大人卻知:并非是以二對三,是以三對三。
戰場之內,營造出驚人聲勢者,正是圣教第三嫡傳,摩永工。
除了他雙手持印,名為“五音鐘”、又號稱“虎嘯山林”的神通,更無一法,能夠營造出如此無休無止的攻勢!
利、荀二人戰后,孔萱下場。
孔萱動用一門秘法,氣機盛盈已極。到了她現今的層次,哪怕只是將修為略微提高,都是驚世駭俗的秘法。大約是孔雀一族的根本底牌之一了吧?
利大人感受分明——若是自己身心無瑕,依舊可以勉強擊敗孔萱。但只消自己略有微瑕,又不能動用丹元振本之法,便不能勝。
看清形勢之后,利大人索性認負。
隱宗諸位嫡傳,本以為將會是席榛子連挑二人之局,旁人已插不上手。卻沒有想到,圣教方下場的偏偏是摩永工。
摩永工的底細,當初與荀申作讓子之爭時便已言明。若教他將“五音鐘”蓄勢圓滿,全力綻放。足可與利大人、席榛子打一個平手。但是此時并無讓子一說,以孔萱的修為,在摩永工蓄勢的過程中,輕而易舉便能將他擊倒。
摩永工之所以敢于下場,底牌也終于彰顯。
他作法之時,頭頂隱現出一頂金冠,垂下明光二十四道,將摩永工牢牢護佑。
此寶護身時間之短長,恰好與摩永工動用“五音鐘”之術的準備時間,完全等同!
孔萱連使十五種上乘神通搶攻,皆不能破其壁壘。
一刻鐘之后,風平浪靜。
一記完整的“五音鐘”神通打完。
摩永工面上盡是欣慰之色,大局定矣。
盡管使出這一式之后,短時間內他也徹底失去了戰力。但是觀看對面孔萱的形象,雙頰殷紅,步履蹣跚,似乎一口氣連飲了十七八碗美酒佳釀。很顯然,在短時間內同樣難以再戰。
“在天玄境之前可與利大人、席榛子相抗衡”,這一句話,既是摩永工的驕傲,亦是無奈。因為他知道,自己與利、席二人相較,論潛力本不足以相提并論。只是機緣巧合之下,秘寶秘法相合,造就了這短暫而虛假的“輝煌”。
今日,這雞肋般的名號兌現作用。力戰孔萱,為圣教立下殊勛,竟讓摩永工瞬間生出“此生無憾”的念頭來。
如今雙方主力,各自剩下席榛子和陸乘文。休說陸乘文的根基較席榛子似要略遜半籌。就是二人層次相若,以陸乘文晉階元嬰不過數十載的修為,明顯尚未積蓄圓滿。又如何是席榛子的對手?
正念起時,陸乘文動了。
他似乎唯恐孔萱從空中跌落下來,遁光直上,竟是將孔萱攔腰抱住,接回本陣。
二人相視一笑。
他這一動,席榛子原本散漫無定的目光,忽然銳利。
因為她發現一樁奇事。
陸乘文、孔萱二人,似乎構成了一個奇妙的關系,像是……一件天平和蹺板?
一頭低落下去,另一頭必定會昂揚而上,維持著一種奇妙的均衡之變。
和“五音鐘”拼了一個兩敗俱傷之后,孔萱一身氣機,跌落到了極低點。但陸乘文卻無端的氣機大盛,幾乎便要成為自己的勁敵。
一陰一陽,一起一伏。
利大人也甚感詫異。
沒想到對方還埋伏了這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