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戰局變化實在太快的緣故,余人尤未意識到,歸無咎的戰力之高,已經超過的剩余十余人的總和。
相反,出于護主心切,眾長老皆是身如電驅雷馳,沖到近前。
結果無一例外,自然一一中招。
由于對手人數實在太多,歸無咎每一擊的真力剛柔,皆在維持“勢勝”的極限,以求最大速度的撕開口子。所以最先受創之人雖然落敗,但卻只是戰力微損,并未傷及根本。
由此一來,一件陰差陽錯的事情出現了,端令人啼笑皆非。
被歸無咎第一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倒的十余人,當頭一棒之下卻最先清醒,數息之后立刻選擇四散奔逃,歸無咎亦無力將其盡數攔住。
一眨眼的功夫,已各自奔逃及遠。
反倒是后一半加入戰局的十七八人,明明有更長的反應時間,卻因倉促間上前圍攻,反而遭殃。
因此時剩余生力軍之數已大為不足,歸無咎穩操勝券,是以每一擊皆能從容瀟灑的綻放全力。故而中招之人,與刻意下了重手蔚宗、巫文林相同,自然受創不淺。
至于原本嚴陣以待的百余位客卿修士,此時就算雙極殿規矩再嚴,也是約束不住了。因望見雙極殿長老帶頭突圍奔逃,此輩自是作鳥獸散。至于脫離了雙極殿載具,將以何等手段返回各道地域,那就全然顧不得了。
倉促之間,歸無咎隱約聽見此起彼伏的呼喝聲,譬如“六牧島主”云云,不絕于耳。
六牧島主,乃是修道界中的特殊人物。其人當年之道行未必便能勝過銀甲人、樂思源等人;但是只因機緣巧合,終于臻至明月境之上、近道境之下的奇特地步,古往今來可謂是獨一份。
至于其如何能夠成就,始終是武道中的一個謎。
那些呼喊之人,顯然是將歸無咎與六牧島主等量齊觀。
歸無咎如法炮制,將擒住的十余人拍散真力,一齊捆縛妥當。
旋即兩指微瀾一點,如清風劃過,將蔚宗點醒。
歸無咎盯著蔚宗望了許久,直到其目光不敢與自己對視,這才言道:“回答歸某幾個問題。若是滿意,便教爾回返。”
“為了節約時間,歸某并不愿意動用隔離拷問之法。所以蔚掌門最好是說實話。”
蔚宗面色慘淡,既沒有抗拒,也并未否認。只是看其臉色,似乎有些分神。大致揣測,是歸無咎方才迅速的各個擊破、將其擒獲之事,實在震撼其心靈。故而此時沮喪之余,有些恍恍惚惚。
歸無咎心中暗暗品評。
十二宗執掌,皆是武道中手執武道龍符的十二位精英。
如今看來,龍方云雖然規模格局有見小之處,但是其城府謀略、資質底蘊,到底是第一流的人物。
若是所料不錯,這位雙極殿執掌蔚宗,在原先武域十二位執符者之中,當是墊底的存在。
當日伊濯武君對于當代有胥氏的執符者頗為腹誹,言語間似乎很看不上眼。歸無咎隱隱生出感覺,這位便宜同宗,十有六七便是眼前這位蔚宗了。
歸無咎踱步兩周,出言問道:“以你那位申師弟三鍛服藥的手段,雖已經相當了得。但若說憑借其一舉致勝,只怕依舊有所不如。爾等到底還有哪些尚未來得及動用的底牌,且從實道來。”
蔚宗轉頭一瞥,望了一眼昏迷之中的巫文林,以及其余數位被擒的雙極殿長老,終于澀聲言道:“斗戰之中的底牌,便再也無有了。”
“真正的倚仗,只是一人——六牧島主。”
歸無咎眉毛一挑,巧得很,剛才許多人呼喝此人之名。
不過他也不催促,靜靜等候蔚宗將秘辛往事有一搭沒一搭的往外訴說。
只是沒想到,開宗明義第一問,便挖出一樁極大的密聞。
日曜武君,雖然道行足以壓服一宗,但是到底過于扎眼。對無有此輩坐鎮的巨擘宗門而言,若是彼此敵友不同,至多是開啟了山門大陣,拒而不納。彼若想將我連根拔起,到底難能。
而這位六牧島主,卻是九重山一方的重要底牌。
其中關鍵在于——這位六牧島主,號稱早已成為九重山客卿,有契約定信為憑。就算是自成一體,身負聽調不聽宣的特權,到底歸屬名分無虛。
其實外人并不知曉,此言大謬。這位六牧島主,其實只是與九重山執掌百里開濟有特殊的交情與恩惠,為其效命而已。所謂加入九重山,純屬雙方刻意營造的假象。
其中關鍵之處顯而易見。
九重山與其友盟在內,若是與別家簽訂的媾和契約,雙方約束,管不到六牧島主頭上。
據說此人道行之高,足以一人接下三十六位一流的明月境高手聯手——等若是五六個樂思源的戰力。
這意圖加重殺傷的“擂爭”之法,所埋伏的后手就在這里。
對于九重山一方而言,勝故欣然。即便敗了,若是能夠將塵海宗、星門兩家的嫡傳戰力壓制在三十六人之下,那么關鍵時刻,憑借六牧島主一人之力,便可壓制一宗。甚至利用這關鍵的信息差和對方的麻痹大意,一舉覆滅一門,也并不為難。
這也是九重山與其余所有宗門簽訂契約所留下的“后門”。
歸無咎初時微感意外,蔚宗竟然將這一非同小可的機密信息告諸于己。
但轉念一想,歸無咎又立刻釋然。
很顯然,此時蔚宗心里,是將歸無咎當做與六牧島主相同層次的存在。既然如此,預先設定的突襲策略,價值自然大減。在歸無咎威逼之下,自然沒有保密的必要。
歸無咎又問道:“除了你雙極殿之外,九重山可還有其他友盟?”
蔚宗轉首一望,答道:“除我雙極殿之外,同屬海外的赤雷天,亦是九重山友盟之一。”
歸無咎微一點頭。
赤雷天,是六家有日曜武君坐鎮的宗門之一。
其余事關兩宗合作的事宜,蔚宗果然并未隱瞞,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和盤托出,一連說出十五六件機密故事,令歸無咎相當滿意。
少頃,歸無咎又道:“三年五載之內,九重天有甚要緊安排,行動步驟,蔚掌門可知曉否?”
蔚宗思慮一陣,眉頭微微一皺,嘆道:“我嘗拜見百里開濟掌門數次。據他說,當今天下,一界之內,唯有上玄宮恒霄宮主道行精湛,堪與其匹敵,非其余諸位武君可比。他對恒霄宮主神交已久。若是能夠與恒霄宮主聯手,當可一舉蕩平此界。屆時海內以九重山為首,海外歸上弦宮統領,彼此平分天下,各立道統,也是一件美事。”
“半載之后,待與塵海宗、星門等四家的戰局告一段落,百里掌門擬以玉蟬山為中人,邀恒霄宮主一會。”
歸無咎微微一愕。
恒霄宮主是姜敏儀顯化擬身;而九重山百里開濟,雖然姓名變易,但以其人一枝獨秀之地位,自非今懶氏席樂榮無疑。若是這兩位最為杰出之人聯手,蕩平一界,的確甚是容易。這一消息,較“六牧島主”這一枚奇兵分量尤重。
正思量間,蔚宗忽地抬手,賭咒發誓道:“歸道友。蔚某但有所知,已然盡數告知于你。真實不虛。想來道友定是個守諾之人。”
歸無咎隨意一點頭,反手一抬,便要將蔚宗閉住的內息解開。
蔚宗見狀,臉上忍不住泛出喜色。
歸無咎一怔,腦海之中忽地靈光一閃。立刻止住手勢,似笑非笑的道:“巨擘宗門之執掌。去舌去勢為奴,古往今來可是頭一份。蔚掌門既然兵行險著,想來早已做好了以身試法的覺悟。”
蔚宗大驚,臉色陡然泛白,顫聲道:“天地良心……蔚某指天為誓,絕無虛言。歸道友,你錯怪于我了。”
歸無咎目光一凝,冷然道:“只怕未必。”
歸無咎想起一個細節。
蔚宗每每回答問題之時,都是不經意間往左右一望。
此時巫文林等人盡在昏迷之中,望之何益?
仔細一想,應當是蔚宗在確認到底哪幾位長老被歸無咎擒獲,其等所知機密多少。若是與其共有之機密,蔚宗便大大方方說了出來。說到底,還是害怕歸無咎用隔離拷問之法確認真偽。
但這也說明,蔚宗在內心深處,對于歸無咎還是有防守動作的,遠未真正繳械投降。所以若是此人獨享之機密,是否吐實就很難說了。
所以順理成章,在他言明百里開濟與恒霄宮主之事后,突然賭咒發誓,便顯得甚是突兀。
只是,在武道之中,誓詞心證,同樣極具約束力。他敢于立誓,便說明其所言為真。
略一品味,其中玄機,多半在“意在言外”四個字。
歸無咎將其道破,蔚宗眸中閃過一絲驚慌,但口中尤自叫屈不提。
歸無咎一笑,反手一托,掌心之中已多出一柄利刃,淡淡言道:“我也不借此利刃威脅道友。此時歸某有一個猜測,與你說上一說。只是若出自與我口,道友便失卻了最后的機會。”
蔚宗目光閃爍,顯然陷入掙扎。
歸無咎平靜言道:“百里開濟言不由衷——”
這八個字一出口,蔚宗再也繃不住,連聲叫道:“且慢,我說——”
歸無咎及時住口,收了兵刃,微笑道:“道友請說。”
蔚宗此刻徹底崩潰,目光呆滯,終于和盤托出。
正如歸無咎隱隱猜到的那樣。
蔚宗并未說謊。百里開濟的確是對他說過,將與恒霄宮主會晤之事,一字不假。這也是他敢于立誓的底氣。
但是當時蔚宗隱約間捕捉到許多細節,事關九重山的種種行事安排。心中猜到所謂神交知己、聯手蕩平天下之言,多半是場面話,言不由衷。換言之,百里開濟并未對蔚宗吐實,虛實之間,被蔚宗隱隱抓到。又或者說,百里開濟并未存心隱瞞于他,雙方當時在會晤之中,是用一種“心照不宣”的方式進行交流。
百里開濟,應當是將恒霄宮主當做制霸天下的最大對手。
半年之后玉蟬山一會,必有玄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