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邑上真聞言略感詫然,旋即與路艱上真對視一眼。
之所以說這個抉擇強人所難,根本原因在于時間實在太短。歸無咎道緣高妙不假,但是這等玄虛難測之事,往往到了最后關頭,立在歧途之前,心中方能生出明確感悟。再不濟也要焚香沐浴,獨游養心,終在某一個瞬間福至心靈,做出決斷。
三日時間,未免太局促了。
路艱上真略一思忖,道:“莫非道友是通過其他法門,度量出了此寶用度之多寡?”
歸無咎點頭道:“正是。若歸無咎所料不錯,依那小界地域,吾寶當燃去三分之一之數,方可維持兩氣均衡。”
二位上真聞言,面上都浮現出一絲驚訝。
如此,可謂極重之代價。但歸無咎好似全不介懷一般,果斷投入下去。
孤邑上真緩緩言道:“若是如此,吾等宗門之內,當有補報才是。”
路艱上真出聲贊同,略一思索之后,言道:“諸宗天玄境的殺伐手段,道友盡可觀之。若是要借用器物輔佐,亦聽憑自取。”
這是最直接的思路。
既然歸無咎將可用一十二個時辰的秘寶,輕易便投入了三分之一。那么令剩下的八個時辰效率更高、事半功倍,顯是當然之義。
孤邑上真道:“這是我等權限之內能夠為道友做的。諸位上尊出關之后,必然另有補報。”
歸無咎也未謙辭推拒,這是隱宗應有態度,并不稀奇。
路艱上真又道:“如今輔界之爭的比試章程,已落在吾輩手中。某倒以為,此事并不宜越俎代庖。還是請秦道友、魏道友、荀道友,馬道友、孔道友等諸宗嫡傳,量明己力之后自行抉擇。吾輩所為,不過是盡可能探知消息,通曉敵情而已。”
歸無咎聞言,立刻稱是。
此言十分有理。輔界之中如何斗法,的確該當由即將參戰之人自己做出決斷,而不當由旁人閉門造車。
商議已訖,歸無咎便要告辭。
孤邑上真卻立刻一擺手,笑言道:“且慢。既如此,不勞日后叨擾。另有一事,不如一同知會歸道友——有一位客人,正駐于本宗,與路艱道友是前后腳的功夫來到。稍后歸道友可與之一晤。”
略微一頓,孤邑上真又補充道:“本已說好了。勞他等候三日,以待道友做出決斷之后,再來拜訪。既然歸道友這里一言可決,那自然也不必耽誤了。稍后他便會前來相見,歸道友在此稍后便是。”
歸無咎心中一動,緩緩點頭。
孤邑上真、路艱上真二人,一同告退。
約莫等候了一盞茶功夫,只見一道清光縱落,未見其人,先聞其宏闊聲:“上一回清濁玄象之戰后,與歸道友一別數十載。久違了。”
歸無咎定睛一望。
來人相貌雖異于常人,但別有穆穆渾成之意,道行在近道境中也非弱者。
望清此人相貌之后,歸無咎不由暗感驚訝。
方才孤邑上真言及來客之時,一副甚為引重的態度,歸無咎明察于心。暗中思之,來人多半是隱宗一方的頂尖戰力,那兩人中的一位。這兩位與歸無咎切磋交手,也是孤邑上真甚愿見到的。
考慮到歸無咎與孔雀一族“威服王”孔袖已有過一面之緣。歸無咎篤定,來人多半是那位出身西土的須賢上真。
卻不曾想到,出現在面前的這位“客人”,竟爾是赤魅族妖王,公盛良。
此時公盛良妖王肅穆氣象之中,隱隱可見容光煥發,精神舒展振作,顯然心情大好。
客套了幾句之后,歸無咎笑言道:“公良妖王砥礪振奮,神采奕奕,當是得了不俗機緣。”
公良盛妖王隨意揮一揮袖,先是哈哈一笑,然后高聲答道:“此事你知我知;天下修道人共知。正是我赤魅族在上一回‘清濁玄象’之爭后所得,已落袋為安是也。”
歸無咎聞言一怔。
自孔雀一族孔嚳妖王處,歸無咎早已知之,這一回清濁玄象之爭落定,計有五珍現世。玄象現世三十六年后首出,其后每一十二年漸行漸遠,依次出世。如今估量時辰,所謂五件珍寶,至多是剛剛出到了第二件罷了。
公良盛妖王略望一眼,已知歸無咎心意,笑言道:“卜算出‘五珍現世’之象時,諸方大能,皆以為無非二種情形。”
“其一,五珍價值大致相同,等分而出;混同為一,自有妙用。”
“其二,五珍累次遞進,價值攀升。其第五件出世之寶,才是真正的壓軸之物。”
歸無咎微微點頭,他心中亦是作如是想。
其實赤魅族內部以為,多半是第二種情況的可能性更高。因珍寶出世之地自赤魅族祖地開始,愈來愈加及遠。第五件珍寶之方位,大致已經到了赤魅族勢力范圍的邊緣處。若是一個不巧,便極有可能與圣教祖庭接壤。
為防圣教出手攪擾,赤魅族可沒少未雨綢繆,備下精密布置。
略一思忖,歸無咎言道:“想來如今情勢大明,與先前所料大不相同。”
公良盛又是一笑,灑然言道:“道友所言極是。最終所出五寶,竟是君臣佐使,分列之象。頭兩件出世的寶物,一正一副,一陰一陽,一虛一實,其位最尊。分別于十二載之前與今年年初,落入本族彀中矣。”
歸無咎心中雖微感驚訝,但是看公良盛妖王顧盼寫意之神色,便笑言道:“想來這兩件珍寶,非同小可。”
事涉玄機,公良盛妖王也并未多言,亦不能直言其名;只略微透露了一二。
這一虛一實兩件堪為魁首的根本重寶,的是不可思議的奇物。
其中“務虛”的那一件,能于赤魅族中拯危救亂,益道固本,調天數而正氣運,至少可助其免去一次傾覆之厄。而“務實”的那一件,卻可以用以鍛造一件根本重寶的主材。若順利成功,其效用不在孔雀三羽衣、天馬二精魄、騰蛇三分照影、以及赤魅族六合虛空所藏之下;等若族中又多出一件殺手锏。
聽到這里,歸無咎亦不由動容。
以規模和厚度而論,赤魅族原本就是諸妖族之冠,只是高拔鋒銳之處不及八正之首的龍鳳等族。如今得了這二珍,可謂是極大的增強了底蘊。
同時,對于公良盛妖王此行之來意,歸無咎也大致猜測出來了。
果然,公良盛妖王續道:“除了這兩件足堪達道立本、興衰一族的重寶之外,其后還當出世三件佐使之寶。這三寶品質雖未涉道本真流,于一族一派之全體,不能說有立竿見影之妙用;只是于個人之修行,或有微功。”
“前回承情,至今未有回報。族中諸妖王議之,皆以為我族中應得之大機緣既已入手,便不可貪多務得,人心不足。故而即將出世的三寶,公議贈予歸道友、秦道友、魏道友三人,無人能持異議;借此償三位道友力挽狂瀾之殊勛。”
上一回清濁玄象之戰,論參戰人數之巨,自然是赤魅族一騎絕塵;但是論實際戰果,卻未必上佳了。那一戰之所以得勝,最大的原因還是歸無咎、秦夢霖、魏清綺三人各自以一敵七,連取三陣,一舉奠定了勝負之機。
歸無咎肅然道:“貴族誠意,吾故能知之。只是……這饋贈也太重了。”
公良盛妖王卻極果斷的一擺手,斷然言道:“吾族公議,道友切勿推辭。”
歸無咎這才鄭重謝過,又代秦、魏二人謝過。
以三人之功果,所得實是當得起的。
但歸無咎亦深知,這三件珍寶,遠不若公良盛妖王輕描淡寫的這般簡單。
說其未涉真流大本,通貫道境玄妙,這是事實;在一族一派之中未能說有根本影響,這也是事實。但是這無改于此三寶,依舊是極上乘、極難得的天地精蘊。尤其是于個人而言,大可稱無價之寶。無論是天玄上真祭煉天祭器護身,亦或是年輕一輩的新銳英杰得之,皆是絕大臂助。
其品階之高,至少不亞于九宗修道序列中的“九品寶胎”等物,甚至猶有過之。
說不定有一些匪夷所思的奇特妙用,也未可知。
公良盛妖王又不著痕跡的補充了一句:“當日之戰,清微宗冷化等七人亦勝了一陣。對于這七位道友,事涉成道之所需,本族亦會傾力襄助;贈下一些于其等更為合用之物。將出之三寶,還是由歸道友等三位得之,最為相宜。”
這一言,既點明饋贈之舉雨露均沾,赤魅族行事,絕無逢高踩低、厚此薄彼之弊,又說得十分務實。對于冷化等人,助其成道無礙,便是大功果。這三件奇物,唯有歸無咎等人,才受之無愧。
歸無咎聞言,緩緩點頭。
公良盛妖王見歸無咎允諾,愈發歡喜,自袖中抽出一道長卷,一方玉印,言道:“只是有一樁不美。天降異寶,該當合緣之人親自去取。三寶于十二年、二十四年、三十六年之后依次出世,有本族推演輿圖與過關印信為憑。因三寶方位相去漸遠,故可以早作準備。”
歸無咎一頷首,笑而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