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御孤乘、秦夢霖二人,心意流動,各有非常體驗。
對于秦夢霖而言,她知曉三十六子圖甚早,又與歸無咎有合丹之緣,所以眼界開闊,非復往日。無論功行進益,前路方略,還是心中假想的對手,都潛移默化的發生改變。
但此時此刻,她心意之中,卻有一種“就實而虛”的變化。
一個念頭驀然明晰。
無論視野再開闊,世界再宏大,而陰陽道與巫道之間的糾葛淵源,依舊是不容輕忽的。尤其是兩家的第一嫡傳,抑或說將來的繼位之人,正面一對一交手分出勝負,其中的后續影響,興衰變化,依舊深遠之極。
從這個角度說,御孤乘,是她“合適”的對手!
至于能否戰而勝之,秦夢霖自有非常信心。盡管,此時在“龍骨”之上對峙,她并非沒有察覺出御孤乘額上劍光隱然,顯然道行之上又有著非凡進益。
她的倚仗,可不僅僅是“宿命身”一類的防御手段……
御孤乘心中,亦泛起漣漪,同時不失清明澄澈。
除卻巫道與陰陽道的糾葛心照不宣外,這一份心意,更可名之為“洞明解脫”。
自揣摩歸無咎劍術與自家《空蘊散神經》劍道,明悟“劍術唯心”之至理,御孤乘立刻敏銳的認識到,歸無咎所持之道,似乎較之自己更加接近劍道神通之本真。如無意外,對方在此道之上的突破,當會領先自己一步。
這也是御孤乘由是砥礪奮發、和玉離子形成分歧的原因。
現在看來,他似乎是做到了。
其中的道理也十分明白——
若是自己同樣取得突破,那就至少未落下風,面對歸無咎,亦有一戰之力。
可是,這一念被剖析細微——
這一條道理,果真靠得住否?
一個念頭,亦或者說“猜測”變得愈加明晰起來。
自己遇見“軒轅懷”,因此偶然機緣,道術上才有了非凡進益。但是歸無咎……為何就一定會按部就班的循序前進呢?
這個預感看似十分荒謬,似乎有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之嫌,大違御孤乘道心剛健之理。但是此時立在這“龍骨”上,這一念頭卻又十分篤實無疑:似乎歸無咎同樣也有非凡機緣!
自己雖道行大進,但前進步幅若不能構成差別,那么自己依舊略處下風。
所以,更合適的對手,是秦夢霖。
除卻御、秦二人之外,其余兩方百余修士,都驚奇的發現。自二人落位之后,這具“稱心如意”似乎產生了微妙變化。似乎二人所立足的“肋骨”,陡然膨脹了數倍一般。
這當然非是事實。兩條“肋骨”,依舊好端端的立在那里,別說大小,就是色澤氣象也并未差了分毫。
但這也非幻象綺念,而是一種特殊的直覺。
心意明達如玉離子,魏清綺,已然敏銳的發覺。兩道“肋骨”雖然形貌似乎一變,但是卻依舊處于微妙的平衡,好似天平兩端,不偏不倚。這所謂的平衡關聯的,自然是入陣之人的信心了。
雙方皆以為尋到了“合適”的對手,所以信心也是一般無二!
可以推斷出來,若是二人信心有差,那么示現在外的,便不會是這特殊的“平衡”之局。
一時間,領會這一重微妙者,皆垂首沉思不語。
面對這突然冒出來的“稱心如意”,隱宗一方固然不滿,但圣教中亦有數位妖族出身者心中腹誹,只是囿于身份不便明言罷了。直至此時,心意明達者才發現此物果有不可替代之價值。
原先擬定的對陣之法,雖然號稱“無悔無憾、各盡其用”。但是事到臨頭,依舊有微妙差池。
你以為自己是奮勇無懼,其實卻是稍稍勉強;你以為是棋逢對手,其實心中或許有著微妙的心理優勢,著實未盡其才。只是這一線差別,并不彰顯罷了。
如今有此寶壓陣,可謂真正探及細微,將心意與信心,作為實相度量之!
其實此物乃是龍族中鍛煉心意的至寶,輔佐一門神通,在近道之后的修行中別有妙用。只是妖修慣常心思較人修單純,愿意奉行那一門神通之道的少之又少。于是漸漸問津者少,以至于封存于一處奇異所在,幾乎不易取出。
竟是隱宗一方搶先落陣,圣教眾修詫異之后,卻是不甘落后。
只是倉促上陣卻也不妥。
此時入陣,必然心中已然有了心儀的敵手。
武鉉熙低首沉吟一陣,忽地抬起頭來,有意無意的瞥了李云龍一眼,但是卻并未獲得任何回應。
正在此時,身畔忽有一道明澈聲音響起:“前言賭約,不過是戲言罷了。循心意而行便是。”
竟是宗禮道尊,已落在近處。
玄武一族,底蘊非同小可,且武鉉熙只是以個人名義加盟,并未涉及本族態度。故而圣教之中,哪怕是功行最為卓著的幾位天玄上真,亦對其甚是客氣。但宗禮道尊畢竟是道境大能,此言雖有指點意味,分量卻也足夠了。
武鉉熙微一點頭,道:“道尊之言甚是。”
七情一定,便下定了決心。
其中奧妙在于,先前一場賭約,他擇定的對手是孔萱,馬援交由李青龍對付。但知曉三十六子圖排位之后,他心意已稍動,只是拘于前約,不便返回而已。
他排名三十一位,馬援排名三十二位。
今日所遇至寶“稱心如意”,更講究循本心而行,更令其有所動搖。
如今宗禮道尊之言,卻是一錘定音。
武鉉熙縱身而去。
不止是武鉉熙一人。其余數人皆起了遁光,縱身落在龍骨一側。灼灼目光,落定在隱宗陣中,挑戰之意甚濃!
朗煉。
青櫻子。
余荊。
武鉉熙。
林弋。
隱宗陣中,歸無咎與數人一個眼神交接,微微一笑,道:“諸位意下如何?”
圣教五人,只是一個眼神,便明白告知其矚意的對手是誰。
似乎……也甚為公平。
韓太康雙目一瞇,嘆道:“看來三十六子圖之秘,對面亦有所覺察了。不然不至于看得這般透徹。”
陸乘文沉聲道:“正是如此。”
魏清綺美眸微動,卻是并未言語。
所見分明。
朗煉、青櫻子、余荊三人,目光只在韓太康、游采心、陸乘文三人身上打轉;武鉉熙緊緊盯住馬援,林弋卻是目光堅毅,時時不離魏清綺左右。當中寓意,不言自明。
朗煉、青櫻子之來歷姓名,隱宗暫未得知。但是以歸無咎的眼力,輕易可以辨明,三人戰力高下幾乎不分伯仲,且這三位都是妖族出身。
可以想見,這三位雖不入三十六子圖,但依舊在當代新銳之中,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換一個角度說,若三十六子圖并非止是正冊、副冊、又副冊三卷,而多出了四冊,那么這三人定然在四冊之上,榜上有名。
韓太康名列二十九;游采心名列三十位;陸乘文位列三十六。
以名次而論,自然是隱宗一方領先。但是圣教的“言下之意”昭然若揭,對方三人皆是妖族,而我方三人卻是人修。此處是對方占據了一定的便宜。兩相契合,倒是一個好勝負。
歸無咎道:“三位以為如何?”
游采心低首思索了一陣,隨意言道:“好。”卻是一副混沌慵懶、無有所謂的態度。
韓太康、陸乘文,雖是顏色從容,但是目中灼然精芒,卻早已表明了態度。
歸無咎一點頭,道:“那就勞煩韓師弟對付元鱷一族的這位。游師妹、陸師弟對付剩下的兩人。如何?”
公允而論,對面三人之功行,委實難分高下。
但是三十六子圖的榜尾,若非多人競爭的話。那么只怕余荊到底要較另外兩人強上一絲;哪怕只是微不可查的一絲。天心昭然,不可輕忽。所以這疑似“最強”的對手,交由名次最高的韓太康為宜。
豈料陸乘文淡然出言道:“余荊由我對付。”
寥寥數語,亦未闡明理由。
歸無咎心中微動,也不多言,微笑道:“陸師弟既然心意有主,自無不可。”
韓太康、游采心二人,自不會與他爭執。
三人一同落陣,一如秦夢霖、御孤乘二人前例,分立龍骨兩側對峙。
至于馬援,同為妖族出身,三十一對三十二,更無避戰理由。早已搶先一步入陣了。
歸無咎一笑,道:“看來東方掌門先前安排,并非無因。”
魏清綺緩緩點頭。
歸無咎道:“魏師妹足可以席樂榮爭鋒。但眼前這人,倒也輕忽不得。”
韓太康三人,較之余荊輩名次有數位之差,而魏清綺與林弋,卻是七名與八名的分別。
除此之外,林弋將妖族本力優勢煉入“四色相”之中,其中和無隙,亦遠較三人為勝。
若非與歸無咎有過交手,以林弋的心氣與心機,當是挑上歸無咎、秦夢霖之一才是。如今以魏清綺微敵,在他的視角中,已算得上“放下身段”了。
廓清心中念頭之后,魏清綺雙眸一正,道:“輔界之爭,至少須拿下九場勝局。其余勝負如何倒也難料,至少這一場,歸道友可以放心。”
言之鑿鑿,擲地有聲。
歸無咎心中一動,這卻與魏清綺從前的言語風度大不相同。
看來,她“知道”自己必定能勝。
若是不動用根本手段,就算是當日的歸無咎,要拿下林弋也十分不易。魏清綺……已到了這般境界了嗎?
魏清綺入陣。
六組對陣已成,龍骨左右,果然勻稱均衡,未有不諧。
圣教一方又有動作。
其也是拿出了極為干脆果決的態度,并未遵循先兵后將之舊規,竟是玉離子、席樂榮、李云龍、玉嬌龍四人,一同入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