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陸宗。
三位道尊合用天算書和天劍法門,又略覽周身所藏手段,還真教他們尋到了一條路徑。
二者相權,較直接飛遁而去為優。
這一法門,乃是季蒼生所動用“盈返”之法的進一步發揮。將本宗傳送陣的封印時間,延長至二十四個時辰、四十八個時辰、九十六個時辰。每延長一次,便可另立虛像,送其中一位去往越衡。
此時此刻,第一關二十四時辰的變化,立刻就要成型。
諸永宸對左右一點頭,淡然道:“我去一趟。”
姜成鹿頷首同意。
為功法所限,最后一關的演化較為艱難,一人獨立完成的話,唯有劍主季蒼生可堪此任。所以前往救援的順序,便是諸永宸,姜成鹿,季蒼生。
此時,季蒼生忽然抬首向天。
諸永宸、姜成鹿也是面露詫異神色,抬首遙望。
十余位真君察出三位上尊有異,亦一齊向天望去,卻什么也望不見。
常言道,東邊日出西邊雨。
就算以一山一水、一郡一縣之地,陰晴云雨,也有可能截然不同。
但是道境大能隕落的荒寂法相則不然。
其真正示現之地,是越衡宗所在地域無疑;唯有在此,不論修行高下,皆能察覺出天中異象。若身在極遠之處,或者紫微大世界的另一端,同樣是看不出任何異常的,青天之上,依舊是渺渺清妙。
但這是普通人而言。
實則道境大能等同一界,與天地齊。一旦隕落,若是界域狹小的小界,正當周天之中皆顯異象;若是如紫微大世界這般的大界,卻當穹頂復照,將這一深邃信息呈現無數次折疊,依次傳遞出去。
千潭映月,只照其神而不見其形。
若是道行到了飛升無礙,等量天地的境界,自能夠察覺出這一絲差別。
見到諸真疑惑神色,諸永宸淡淡道:“越衡宗的手段……果然非比尋常。”
“來敵已退。”
此言一出,群情聳動。
但是并非是想象之中的振奮歡悅之色,情緒流動,目光游移,反倒是……有幾分微妙。
許多上真,神思躍動,只往越衡宗寧真君望去。
寧中流卻是面帶肅容,不茍言笑。
姜成鹿草木劍意生動明銳,尤其是方才他出手與龍云相斗,所以氣機一直勃然綻放。此時嘴角微微一動。
旋即笑道:“巧得很。隕落之人,恰好是玄武一族的這位。”
從氣機規模上,三人都能斷出是四位飛升妖祖,有一位隕落;另外四位隕落之人,都是功行略有欠缺者。
季蒼生聞言,舉手擬作劍形一刺。
武鳴所留一十六倍封印法,雖然法力仍存,但已成了寂然不動的死物,這一劍刺下去,立刻開了一個豁口。
姜成鹿、諸永宸一齊出手。
不過百余息后,這陣法禁制,徹底冰消雪融。
姜成鹿環身望了一眼,沉吟道:“不如去往越衡一觀,看一看虛實。”
飛眼一瞥,征詢辰陽劍山兩位的意見。
季蒼生面無顏色,平淡道:“可。”
倒是諸永宸掃視了諸宗上真一眼,微笑都:“諸位若有興趣,不妨一同前往。”
杜明倫心中一動。他等的就是這句話。
其余三四位真君,亦有意動之意。
眾人一齊來到原陸宗傳送陣中。
遁光一轉。
越衡宗。
南宮掌門掌中寶印一閃,觀望形跡。
心中微訝。
九宗傳送陣通連,雖云內部相通,但是因來人不同,也早可辨明氣機,定下相應的應對區別。或不經通傳便可入內;或徑直拒絕;或傳于印中報信,等候印主決斷,不一而足。
三言兩語向東方掌門、梁真君說畢,南宮掌門征詢道:“是否一齊前去相迎?”
東方晚晴淡然道:“可。”
陣中氣機一落。
來者共是九人。
因原陸宗、辰陽劍山兩家,有天尊親身來此。兩宗真君之輩,自然沒有必要趕過來湊熱鬧。
其余諸位真君,都是一宗一人,等若從原陸宗挪轉了方位。
一旦進入越衡宗山門,諸位真君立刻便為虛天之上的慘烈景象所震懾。
只是抬首望了一陣,大家似乎恍然想起來意,連忙觀察越衡宗中天七十二峰,有無任何異象。
但是望來望去,似乎并無任何變化痕跡。
一陣逡巡,相迎之人已到。
東方掌門。
越衡宗南宮掌門和梁真君。
寧真君望見本門兩位真君,眉間升起一絲驚詫,旋即恢復如常。
而隨行的諸位真君中,以杜明倫為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只是粗粗見過禮,寬慰贊譽兩句,旋即便目光掃視東西,欲要尋見一絲端倪。
諸宗底蘊,別家未必盡知底細。
但是越衡宗僅有兩位真君坐鎮,且門中手段皆被寧真君運至原陸宗。面臨妖族一眾指東打西的奮力一擊,不出本門根本手段,定然無法抵擋。就算有東方掌門趕來救援,也絕對不行。
越衡宗手段,明明當是付出絕大代價方能施展的一類,這斷無疑問。
可觀看眼前景象,仙風渺渺,草木豐潤,怎不見“代價”在何處?
南宮掌門似已是明了眾人之意,微笑道:“有勞諸位牽掛。本門弟子歸無咎機緣非凡。所持一道秘法,恰與本宗根本底蘊契合。故而門中手段,能夠從容施展。”
諸真聞言一震!
尤其是杜明倫,面色似有不信之意。
歸無咎……
就算他潛力再大,也不足以參與如此層次的戰局吧?
東方掌門伸手一點。
兩次施展秘法的畫面,立刻當空呈現出來。
觀看之后,一眾皆默然。
只是分別卻也明顯——
六位真君,皆是恍恍惚惚,異常震撼,似乎成道數千、數萬載以來,未見如此奇景!
而季蒼生、諸永宸、姜成鹿三人,卻是眉頭微皺。
他們看的更深。
其實,單看越衡宗與妖族的這兩回合較量,似乎越衡宗這底蘊也不是無懈可擊;先吃癟了一回,然后才成功。飛升妖祖,似也有制衡之策。若非第二回因為過于自信產生錯判,其實也有規避的可能。
此法寶印一動,內中法寶一轉,御寶之人必受護佑。決計不會發生手段尚未發動、御主已被斬殺的笑話。
但是飛升妖祖卻有一巧著,那就是雙重時空秩序之下的合力之法,利用三十二倍道境的偉力,作用整體,將作法之人整個“彈”了出去。
問題是——
駐世天尊法力精微奧妙不亞于飛升妖祖,甚至猶有過之;但是偏偏沒有飛升妖祖倚為殺手锏的這一招合力手段。
假設有九宗內伐的一日,越衡宗的這一門手段,委實難制。甚至有可能左右大局。
如意門山谷,清影一閃。
歸無咎、秦夢霖二人身姿浮現。
就在方才這短短的一刻鐘,二人一同返回越衡,將宗門大印交還于南宮掌門,然后翩然而去。
乍去乍回,一葉浮萍任東西。
一前一后,合乘于青兜獸背上。
秦夢霖環臂抱住歸無咎腰身,面頰貼在歸無咎的背上。
歸無咎笑道:“是甚么道理,此時可說了?”
“既如此選擇,驟來驟去,又是為何?我本擬將三家合一、開拓道傳之事通諭諸宗,了結之后再行離開,何至于匆忙如此?”
這一回惡戰,歸無咎雖然出了大力,但是依其本意,并不想攬功在身。
以現在歸無咎的自信,并不需要什么光環加身。
從大局上考慮,若言說是歸無咎的手段。眼下歸無咎游動不定,并不能長久駐于越衡宗內。予人的感受,或者說威懾,終究是淺了一些。
不如說是越衡宗自家的底蘊,譬如承襲先代諸祖指引,營造了什么法陣一類,克服了宗門底蘊的弊端。
有東方掌門在此,加以掩飾是易如反掌。
但是秦夢霖卻力主不必如此,照實說是自家手筆為好。
甚至還臨時起意,隨自己往越衡宗觀望一遍。
揣摩心意,對于自己的成長之地——若非陰陽道主出手攔截,同樣是秦夢霖的成長之地——她也當有些興趣。但只是交換印信之后,與南宮掌門等人一個照面,她卻又拉著自己急匆匆的回返。
秦夢霖沉吟道:“雖然師尊未有傳訊,但是心有所感,應當如此……”
歸無咎心中微動。
不多時,青兜獸往三生陰陽洞天門戶,一步遁入。
氣象一轉。
面前果然立著一人。
葷葷然成其大,游走于虛實之間。
陰陽道主。
陰陽道主微微一笑,看向秦夢霖的眼神中,有贊許之色:道:“唯實大道,與我陰陽道正傳共臻精密,果真促成了你我師徒間的這一場默契。如此,再好不過!若是為師主動傳訊,便是一處遁去的破綻。”
又望向歸無咎,喟然嘆道:“眼前之事,與你而言,可是一場上好的機緣。不過,這機緣本是你自家爭取來的,旁人也無話可說。”
歸無咎皺眉沉思良久,才道:“道主指的是飛升妖祖隕落?”
陰陽道主一聲長笑,道:“原本此事于你,雖然有九成以上的把握,但是依舊要小心謹慎應對,更要籌謀好退藏之法。可是有了今日這機緣在,經吾施法,便是高枕無憂了。”
“大道之途,有張有弛。現在看來,你二人的這一行,便如新婚出游,踏春攬勝,可享下界逸趣是也,再也不必憂慮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