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過多久,在地位頗重的核心嫡傳之中,便傳布出消息。
歸無咎意欲百尺竿頭,尋找近道境前更進一步的機緣。
看似增無可增,卻依舊要另辟蹊徑。
消息散開,人人都是感慨不已。
仿佛逐日,追之愈力,而離之愈遠。
但一晃眼又是半載過去,歸無咎安坐于半始宗小界之中,似乎并無動靜……
青石流泉,情境妙地。
歸無咎盤膝而坐。
一個小小“窒礙”,在心頭縈繞。
所謂的“尋找機緣”,自然不是盲人摸象,獨自在這紫微大世界中撞天緣,任意東西,奔逐流浪。
按理說他既然有了“尋找”的念頭,并且明確的知曉所尋之物為何,那么持之,煉之,玩味之,自然就能得出線索——應當何時出發,往何處去。
這是歸無咎非凡的道緣感應、劍心明悟所帶來的實效。
但事情并不是這樣。
歸無咎與秦夢霖、魏清綺、荀申等人表明心跡之后,獨自持心溫養,一連十余日,心中卻并沒有一個明確的“目標”。
好似前路茫茫,幽深難測。
若并非經歷九合宗悟道這一關,也許歸無咎還要在這一步逡巡甚久。但是有了經驗之后,接下來該如何做,歸無咎早已了然。
不拘泥于一念、一事,放開心胸,遍審諸念。
從整體的、間接的角度,尋找那一絲“未諧”。
半載之后,歸無咎緩緩睜開雙目。
縱身而起,來到小界另半邊的一處銅殿中。
約莫數息之后,秦夢霖清影一晃,自其中遁了出來。
最近十載,是秦夢霖之弟秦夢霄閉關深修、轉合陰陽道法的關鍵時節。一旦成功,將來通過陰陽道法成就近道境,便是水到渠成。
秦夢霖自也不吝親身指點迷津。
無論是九宗英杰,還是隱宗俊彥,亦或者妖族嫡傳。能夠成就近道者,非是小數。
但是其中絕大多數,總是有著自己的立場。
就算是將來借由歸無咎所立新法成道,雙方結成因果。但這因果到底有多深,也實在難說。
諸如獨孤信陵、秦夢霄、甚至歸無咎的新晉坐騎孔凌,將來一例能夠成就近道境界,對于支撐起己方的核心力量,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秦夢霖妙目中清光一轉,道:“終于尋見了端倪,要出門了?”
不等歸無咎出言,秦夢霖自己眸中顏色陡然一沉,已然改口:“不對。不是要出門。你是要尋我,驗證一事。”
昌營星中同歷千年深修,秦夢霖的推演大道,也已進展至幽深難測的境界。
歸無咎哈哈一笑,道:“正是。”
“既已得一,不如反三。賢妻不如猜上一猜,我尋你驗證的,會是何事?”
秦夢霖面上似有光華一隱一顯,數息之后,緩聲道:“你我之間,早已到了渾融無間、無所不知的地步。若是你有持定的念頭不散,合在我身上,這許久時日,我必有感應。所以,不是在我。”
“你要找的,是我的師傅。”
歸無咎微笑點頭。
一個時辰之后。
陰陽道四大秘地,歸無咎唯一并未親覽的“寒秘地”,如今終于得見風光。
此地乍一看生機盈盈,草木極盛。但是仔細望去,其實闊葉碧草極少,雖然靈植廣被,但是遠近密布的,不是生滿細芽的樹干,就是肥厚壯大的仙人掌一類,并且其表明浮裹著一層明亮的光澤。
中央空地,立著一方深邃不知其味的銅殿。
正是陰陽道主的行宮坐在。
此殿非拘于一地,而是隨時變化,流動于陰陽道洞天、密界、四大秘地之間。此時此刻,位居“寒秘地”之中,正為相宜。
銅殿之中。
陰陽道主,與歸無咎相對而坐。氣象之中,并不復見從前的威嚴峻拒,反倒是顯得有些平易近人。
二人面前,各有一杯大碗茶。瓷碗之中綠葉兩瓣,除此之外大大小小的幾枚異物,像是橄欖,又像是杏仁,只是略顯得小些。泡發開來,令這一碗熱茶,成就下紅上青兩層顏色。
縱然是陰陽道主也不得不承認,與歸無咎相遇之后,秦夢霖的道術軌跡,陡然又有一重飛躍,勝過獨自在陰陽道秘地之中深修。
看來雙修取勢,攪動一界,這一步是走對了。
陰陽道主問明來意。
歸無咎自認為無隱瞞的必要,坦然道:“如今我之修為到了近道境前的極致,但是距離破境機緣,尚有二百余載。船到橋頭,又或者旁觀鑒證。心中生出一念。這剩余的二百余載,尤有進益可能。只是不落在道術上,不落在神通上,而是落于前所未見的微妙領域。”
陰陽道主微微一笑,道:“如此道中幽玄,你九宗道境大能,個個底蘊見識非凡。為何不去問他們,反來問我?”
歸無咎坦然道:“遍搜心念之純,一線未諧,應在道主這里。”
陰陽道主平靜道:“你且說說看。”
歸無咎道:“我曾經孔雀一族田獵之會,面見該族上界圣祖。此事,在得見道主之前。”
“但是后來陰陽洞天之戰后,與道主相見。當時卻令我心中生出一念——似乎陰陽道主氣象之異,法力之妙,尚勝過飛升妖祖一籌。”
“直至數年之前,幾方妖祖分別降世。其攻伐東南之役,其展露時空之序、倍稱之力的種種手段。經由門中道境大能講演,對于飛升妖祖功行境界,也算有了一個大致把握。”
“冒昧而言,似乎道主功行,并未臻至與飛升妖祖等同的境界。”
陰陽道主神色不變。
不要看四大妖祖一齊攻伐九宗,最終鎩羽而歸,便對其有所小覷。別的不說,其預先凝練、帶回下界的種種手段,并非四位駐世天尊擋下,依舊是借助了九宗前賢遺澤。
更不用說赤魅圣祖先下界一步,由是先下手為強。一舉強化了隱宗妖族友盟一方的氣運根基,令晚出一步者,無計可施。
陰陽道主雖然道行深不可測,但是似乎并未達到輕易煉化如此上玄妙法,一步更易大勢的地步。
十余息之后,陰陽道主緩緩道:“天時、界域所限。無論是應界玄法,還是合力手段,的確非某所能及。”
歸無咎態度忽然鄭重:“但是歸無咎當時心中那一念,直到此時此刻,卻并未瓦解。這便是不諧之處。”
如果事實驗證了,陰陽道主雖然高明,但是較之飛升妖祖,依舊略遜。
歸無咎從前的念頭,只是其功行不足、層次太淺所導致的“妄念”。
那么時機一到,“真相”確立,道心流動,曾今錯誤的念頭,自然就會被化去。
但是事實是,并沒有。
這就說明一件事——
在陰陽道主這里,似乎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陰陽道主端起茶碗,飲了一口,這才起身,悠悠道:“想不到近道之前,竟有人能夠感應到這一步……你真的確信,這件事,與二百年之后你與九宗那位對手,軒轅懷之間的競爭,大有關聯?”
歸無咎緩緩點頭。
陰陽道主抬頭望天,約莫足足一刻鐘之后,才突然發問道:“你是否知曉,紫微大世界,是什么形狀?”
這個問題,可謂十分刁鉆古怪。
若是換作一位功行再高的嫡傳,只怕此時也難免瞠目結舌。
但是歸無咎卻偏偏摸到一些邊際。
卻見歸無咎伸手一點,當空虛畫,劃出一片似方似圓的形狀。
當年孔雀圣祖為歸無咎演示星漢分流之象,雖然并未將大世界的輪廓具體描繪出來,但只說“大體”,卻也八九不離十了。
陰陽道主卻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歸無咎沉吟道:“非是此形?”
陰陽道主自袖中一摸,掏出一塊玉玨。
歸無咎定睛一望,此玉玨之形狀,和他所繪畫的,似乎也大同小異。
陰陽道主微一搖頭,旋即指尖一點清光溢出,往那玉玨之上,鉆了一個米粒大小的小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