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
半年后。
一只十丈大小的沙鳥,雙翅飄搖,緩緩降落在一座孤峰上。
殊神韻、宣鈴鷹、歸無咎,依次從沙鳥上躍下。
以歸無咎從前在紫微大世界的眼力,約莫萬丈以上的高峰,方能當一個“峻”字。眼前這至多三百丈的懸峰,雖然異常陡峭,但是卻也算不得什么。
但來到末拿本洲一年,熟悉了這一地域的“尺寸”,歸無咎卻知這的確算是一座孤峰了。
極目眺望,東向數十里外,隱約能夠聽見嘶嘶水潮聲。
正南方向,依稀可見一株巨樹。
其大小尺寸,似乎達到了陰陽道秘境中大型樹木的層次,但是一層淡淡的禁陣繚繞,令人不得觀望清晰。
山巔之上,一塊凸起的巨石,光華锃亮,二三十丈高,呈現標準的五邊形。
殊神韻等三人一躍而上,補足了最后一個空位。
歸無咎快速掃視一眼。
正是在圖卷上見過的人物,人物姓名,一齊躍入腦海之中。
草葉神社。
社主蔚晴一,副手社正羽梭,鎮衛領三凡。
朝霧神社。
社主妙智真,副手社正紅發,鎮衛領瓦丹。
名為“紅發”者,正是當初圖卷中見到的那胸口配刀的紅發青年,歸無咎也是后來才知,此人真實姓名,就叫做“紅發”。
至于瓦丹,卻是圖卷之中所未見,一個扎著十多個小辮子的高瘦中年男人,看似十分木訥。
星鐵神社。
社主鐵賜,在五大神社社主中年齡最長,穿一件極不相稱的重甲。
副手社正小沫沫,鎮衛領輕丸。
炎陽神社。
社主便是圖卷上所見那佩戴面具的年輕人,名為比不冢。副手社正芭蕉葉,鎮衛領昔顏。
最后,便是北砂神社。
社主殊神韻。副手鎮衛領宣鈴鷹,黃金鎮衛末幽。
殊神韻等人到場之后,巨石上十余人,目光一陣逡巡。那隱藏在重甲之中、幾乎只見雙目的星鐵神社社主鐵賜,重重哼了一聲。
炎陽神社社主比不冢,雙目也瞇了起來。
雖然他們沒有多說一個字,但是歸無咎自然感受到了敵意從何而來。
此次五社主大會,其余四位社主的副手,都是一位同層次的社正,一位鎮衛領中的精英。
而北砂神社這里,卻陡然降了一級。變成一位鎮衛領,加上一位黃金鎮衛。
這當然是顯示了殊神韻對于自身實力超人一等的自信。
外人并不知道的是,鐵賜和比不冢曾經聯手與殊神韻戰過一場,雖然表面上看未分勝負,但是二人感到,似乎遠遠未能逼出殊神韻的極限。所以以這兩位當世強者的傲骨,對于這種“示強”的行為,都是十分敏感的。
歸無咎環首一望,忽然心中一亮。
在他修為并未晉升之前,其實也沒有打算能夠看穿諸位社正級高手的虛實。
但是照面一看,竟然還真有一個明確的線索。
其余四位社主、四位社正的形象,可以和當初殊神韻所展露的畫像,做一個對比。
其中四位社正,似乎和當初圖卷中的形象,完全一致,儼然是畫中走出的活人。
而草葉神社社主蔚晴一、星鐵神社社主鐵賜,炎陽神社社主比不冢,卻隱隱約約給歸無咎一個映象,似乎眼前真人,和圖卷之象有些微差距。
歸無咎莫名覺得,這似乎就是修為更高的預兆。
而朝霧神社社主妙智真,卻似和腦海中的映象,有了明顯差異。
她一身紗袍,身姿曲線婀娜,修長曼妙。和圖卷中的粹白純凈相比,她嘴唇似乎顯得更加紅潤,雙目光華亦更加幽深,似有一種風中搖曳的韻味。
歸無咎仔細體味。
和殊神韻的博大精微、無所偏至相比,妙智真似乎稍顯劍走偏鋒。從“不落形跡”稍跌至“稍落形跡”,但是較之其余三位社正,明顯高出許多。
如今末拿本洲舉世公認,殊神韻后發先至,隱然是五大社主第一;而其余四位,似乎都差不太多。
如果歸無咎感應無差,那這位朝霧神社社主,明顯是有所藏拙的。
在歸無咎觀察著妙智真的同時,妙智真亦在興致盎然的觀察著歸無咎。
少頃,妙智真咯咯一笑,道:“這位小弟弟資質不錯。過來讓姐姐好好看一看。”
歸無咎眨了眨眼,卻并未答話。
殊神韻道:“末幽是我的關門弟子,視若己出。也許我一時興起,回頭將他收為義子。妙智真你若愿意和他姐弟相稱,最好先叫我一聲媽?”
妙智真聞言,愈發笑得花枝亂顫,幽幽道:“殊神韻……”
“古今以來,哪一家神社社主玄功領袖群倫,都會引來合縱抵擋。但是你卻是個意外,甚至還保持住了草葉神社這家盟友……”
“或許是因為你看起來沒什么腦子,所以威脅不大吧……”
“還是說……這是你偽裝的方式么?”
殊神韻不為所動,面無表情的道:“隨你怎么說。”
這時,西南角落一位身著皮甲,披頭散發的老者,打了個哈哈,笑道:“鐵社主,比社主,妙智社主。三位稍安勿躁。依老夫看,殊社主這位弟子,神氣崢嶸,資質非凡。將來未必沒有機會晉升到你我這般境界。”
“若是如此,等若殊社主今日也是帶了一位社正,一位鎮衛領,與其余四家等同。”
“末幽小友,你有沒有信心?”
雖然是打圓場,但是顯然隱約向著北砂神社一方。
說話的這位,正是北砂神社的社正,羽梭,也就是上古紀元之前,傳下劍術的這一位。
歸無咎心中,忽然涌現出一絲奇妙感覺。
來到此地之后,和自己“互動”的兩位——
妙智真,羽梭。恰好就是紫微大世界中和自己有一線舊緣的二人。
這是巧合嗎?
想到這里,歸無咎驀然生出一個主意,道:“羽梭前輩所言有理。末幽對于玄法修持,極有信心。正好,末幽前數日便煉成一門威能上佳的玄法,不如請羽梭前輩指點一二。”
殊神韻目中幽芒一閃,她的徒弟,可不是喜歡賣弄的性子。
羽梭也是一怔。
他原本是順勢捧一捧,抬一抬。沒想到,歸無咎竟然自告奮勇,更進一步。
當即面露欣然之色,道:“那老夫就一睹北砂神社第一新秀的手段。”
歸無咎一點頭,道:“此術微妙,愿得一活物,方可試驗。”
羽梭一頷首。
點化生靈,對于其余四大神社甚難,但是卻恰恰是草葉神社木靈生機最擅長的手段。
卻見羽梭伸出手指一點。
似乎有一粒深綠色的種子忽然滾動而出,一個骨碌,化作一只白兔。四足一蹬,就要朝著石臺下遁逃。
歸無咎伸手一點。
背后所負四節葫蘆中,忽有一點細沙溢出,隨歸無咎伸手一拂。
那沙粒如煙似霧,遁速極快,幾乎鬼魅之間,就將那白兔裹住,貼上一層薄薄的黃沙,僵立在原地。
倒像是飲食中“黃泥雞”的做法,只是變成了“黃泥兔”。
北砂神社的土行玄術,原不以速度迅捷見長。歸無咎的這一手,可謂是別開生面。
歸無咎微微一笑,伸手虛空一點。
兔身那一層細沙,蛻散跌落。
可是那白兔卻并未復現,隨著山風一吹,徹底灰飛煙滅,不見蹤影。
山巔十位社正一級高手,人人動容。
好一個殺人于無形的手段!
雖然諸位社正立刻就分辨出來,此法只能對功行明顯較自己為弱之人生效,但是這一層次的瞬殺法,依舊具備非同一般的威懾力。
這應當是鎮衛領一級方能初步掌握的手段。
若果真是眼前這少年新近煉成,那真是驚世駭俗了。
歸無咎仔細觀察羽梭的神態變化。
這半年功夫,除了正常的修行外,歸無咎一直嘗試著將前世道術之理,和末拿本洲的玄法對借鑒,發揮妙用。
方才這法子,很明顯,取法于空蘊念劍。
而且,為了降低難度,是取法自原版的空蘊念劍,而非歸無咎通過全珠修繕后的新法。
換言之,是眼前這位“羽梭”的直傳法門。
羽梭沉吟良久,贊道:“好手段,好手段!看來北砂神社再出一位社正,恢復到一社五人的全盛之時,指日可待。”
至于其余幾位社正,面上都是毫不掩飾的忌憚之色。
歸無咎心中卻微微有些失望。
他聽得出來,羽梭雖然誠心贊嘆,但是并沒有歸無咎期待中的“觸動”。看來,有意無心,到底不是主觀意識的投影。
就在此時,妙智真幽幽道:“還是先做正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