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塵散盡,一人獨立空中。曼妙灑脫的身姿迎風搖曳。
出手之人,自然是北砂神社社主殊神韻。
這便是煉化“鏡珠”、臻至體察入微之境后的妙處。
草葉神社三代社主,道行與“五盛祖”的其余四位約莫在伯仲之間。雖然久戰了半個時辰,玄力較之最高深時似稍有懈怠。但是換作從前的殊神韻,至少也需要連續二百息疾風驟雨般的狂攻,方能將敵擊倒。
如今身懷兩種妙力,自然能夠在最恰當的時機、發動最準確的一擊,宛若凹凸相間,自然契合。
比不冢、芭蕉葉、昔顏、紅面漢子等人張目急望。
一臉緊張,并未稍散。
也許是方才這一場惡斗給予他們的壓力過于巨大的緣故,一眾所望,并非殊神韻處,而是去窺尋草葉三代社主的下落。
他們并不相信,此人一擊之下,便被徹底解決了。
只是張目四望之后,卻一無所獲。
尤其是紅面漢子大手一卷,將零落的碎石、塵土、殘枝敗葉等等一股腦清掃干凈,露出嶙峋萬變的地面。
地洞、通道一類固然無有,空間中也感受不到一絲空間波動。
抬首再看,卻見殊神韻似笑非笑,右手食中二指拈住一枚樹葉,意態閑適。
芭蕉葉眼珠一轉,上前一禮,道:“北砂社主援手之德,本人謝過了。”
昔顏、紅面漢子,以及另外的十位鎮衛領一行,也都一齊稱謝。
唯獨比不冢無動于衷。
芭蕉葉生性圓滑,于規則秩序,立身在可與不可之間,倒是不覺得什么;但昔顏、紅面漢子等人卻都是生性耿直之人,此時眉頭微蹙,似乎是腹誹比不冢行事過于著相,傳了出去,于本神社威嚴有損。
其實比不冢自然不是如此淺薄之人。
在五大神社社主之中,他玄力修持不算突出,但是合縱連橫,謀略算計,倒也用心。
眼前之事,在比不冢心念之中形成疑竇,揮之不去。
不將之解決,便難稱通達。
其中道理,在方才昔顏發現鶴鐵博已被解決時的一番分析,便已說盡了。
與此時此景,恰好相同。
殊神韻雖看似無甚城府,但是這數年來行事有條不紊,其實暗藏法度。再者說,功行到了一枝獨秀的境地,那么暢望前賢偉業,甚至更進一步,乃是心照不宣之事。
比不冢自忖易地而處,自己決計不會出手救援。
無論是兩敗俱傷,還是坐視炎陽神社精銳被殲,似乎在她的立場上,才是最佳選擇。
這可不是小人之心。而是大道爭衡,道理之常。
所以,殊神韻出手的理由不曾想通,比不冢總覺得心中似有郁結。
沉默了一陣后,比不冢忽道:“一日之內解決鶴鐵博的……也是北砂社主?”
殊神韻淡淡道:“正是。”
比不冢眉頭微擰,道:“方才這位,是……”
殊神韻微微一笑,道:“環環相扣,前事余波。在我擊殺了鶴鐵博之后,似乎引動了一種莫名機緣。五盛祖的其余四位,亦將依次現世。”
比不冢面色一變。
殊神韻續道:“不過這四位,似乎只是游戲人間,隨波逐流,尋覓堪為對手之人做過一場。似乎與鶴鐵博不同,并無竊取玄道果的用心。”
芭蕉葉、昔顏等人,聞言松了一口氣。
若是其余四位也如鶴鐵博一般行事,結果真是不堪設想。抑且推根溯源,造成的一切后果,還是會對炎陽神社形成壓力。
比不冢眼力到底較芭蕉葉、昔顏等人高出一籌,此時已隱然猜出,殊神韻掌心之葉,正是方才交手的草葉三代社主依傍之原形,心中不免稱奇。
按照常理而言,想到這一步,自然會想到有何人會有如此偉力,將區區一葉,顯化出相當于其生前近乎一界巔峰的修為。
比不冢也不例外。
但是他方有此念,腦海中便有許多其余的念頭涌來,譬如殊神韻道行為何如此驚人,一擊斗倒強敵等等;原來的念頭,便如快速遠離的云彩,亦或者醒來之后略一分神,夢境快速潰散一般,徹底模糊……
正在此時,遠方遁光忽起。
只見一聲爽朗大笑遙遙傳來:“炎陽社主,芭蕉兄,久違了。”
比不冢兩人定睛一望。
迎面而來的一只蒼鷹之上,立著兩人。
其中較為年輕的一位,正是殊神韻的隨侍弟子,末幽。比不冢、昔顏等人心中詫然,距離上一次五社主之會,過去尚未滿了一年;而當初那尚是黃金鎮衛的末幽,此時已是鎮衛領修為。
十三四歲的黃金鎮衛,雖然也可稱驚才絕艷;但是畢竟只是蕓蕓天才中的一員;但如此年齡的鎮衛領,那就的確是古今罕見的大天才了。
另外一位,方才出言之人,卻是草葉神社社主,蔚晴一。
眨眼間,五大神社社主,此間已聚其三。
只是蔚晴一想來從容雅致,此時形容卻頗有些滑稽狼狽。
胸口亂成一團,多出幾個破洞;右邊袖子斷了一截;左側面頰上,也有焦黑的痕跡。
芭蕉葉有些吃驚的道:“草葉社主……”
蔚晴一用力一擺手,他這動作,要是揮舞長袖,倒也十分曼妙;只是此時衣袖斷折,不免有些滑稽:
“說來慚愧。蔚某結成一隊,本為搜尋鶴鐵博蹤跡;但是無意之間卻遭逢了同為前古英雄的應秀斛。斗了一陣,眼看形勢不妙。幸得北砂社主相救,將應秀斛擊倒。”
“本來接班同行,暢敘兩神社之事。只是北砂社主卻道此處似有一場惡戰,所以她先行一步,趕來救援。”
應秀斛,同樣也是“五盛祖”之一。
當年創立了星鐵神社黃金時代的雄主。
比不冢、芭蕉葉等人聞言,心中驚詫、恍惚之意,兼而有之,最終化作深深的忌憚。
這豈不是說,就在短短六至十二個時辰之內,殊神韻連續斗倒了鶴鐵博、應秀斛、草葉三代社主等“五盛祖”之三?
如此功業,傳遞下去,當可蓋壓先賢,獨斷萬古。
至于殊神韻在解決了鶴鐵博之后又斗倒萬沼溟,其實是一日戰敗五盛祖之四,這卻非眾人所知了。
只聽殊神韻道:“炎陽神社與星鐵神社素來關系匪淺。定然有通傳消息之法。煩請比社主作法通傳。約在此間東南二千七百里處的‘火龍川’一聚。”
比不冢、芭蕉葉等人心中一凜。
東南二千七百里,已經進入了朝霧神社的領地。
這是要重啟五大神社社主之聚會么?
比不冢略一猶豫,道:“傳遞法門自然是有。只是渺渺一界,不知鐵社主身在何方,須得等候多久。”
殊神韻搖了搖頭,聲音輕盈,但是語氣卻十分肯定:“巧得很。鐵賜社主并不在什么僻遠之地。以火龍川為界,他身處此地東北方位,恰好也是二千六七百里遠近。二者距離相當。”
“三家聚會,緣法天成。”
比不冢微微一怔。
殊神韻如此肯定,倒令他將信將疑。
神社之中記敘前賢的遺文,從未聽說過誰的功行,能夠達到感應一界中同輩高手存在方位的地步,這也太過駭人聽聞。
只是,援手之德在前,今日殊神韻所言,只要不是太過分,侵犯到炎陽神社的根本利益,比不冢總要給她三分薄面。
當即依言,取出一只小小漏斗。
法力一轉,化作一只火鳥,從這漏斗之中鉆入。
殊神韻見鶴鐵博作法完畢,道:“走吧。”
身形一動,已立在沙鷹之上。
半個時辰之后。
百丈寬的瀑流,水聲隆隆,背后是一座渾圓的火山口。
火龍川。
立在沙鷹之上,比不冢忽然一凜。
原來,迎面清楚望見一只四翅鐵背雕,明白無誤,正是鐵賜的坐騎。
背上有人,身負重甲,正是鐵賜的慣常裝束。
想不到竟巧合若此。
比不冢與鐵賜之間關系甚為緊密,立刻便上前招呼,道:“鐵兄。”
奇怪的是,鐵賜卻未見回應,似乎一見面便有些走神。
足足三息之后,才道:“比兄。草葉社主……北砂社主。”
鐵賜不著痕跡的搖了搖頭,又仔細望了殊神韻一眼。
原來,就在相見的一瞬間,鐵賜似乎感受道一種奇特的意味;似乎一眾人等,并不在殊神韻眼中,完全無足輕重;但是說是“輕視”、“漠視”,卻又并不完全準確。更何況,以殊神韻的性格,縱然實力超出群倫,五情之變也是彰顯于外,并不以陰郁深刻見稱。
再仔細一望,殊神韻面上含笑,神色宛然,說是“假笑”,似乎也不然。
鐵賜暗暗搖頭。
蔚晴一若有所思,道:“我還道殊社主早已暗中聯絡了朝霧社主。看來蔚某所料有差。”
殊神韻笑道:“妙智真社主,不是正在這里?”
言罷掌心之中土行精蘊一閃,伸手向前一劈!
這一劈之下,瀑布川流所凝成的淡淡霧氣,立刻散去。
清楚望見,約莫五十里之外,一方水晶結界之內,妙智真與一白發中年人各施神通,激戰正酣。
觀望戰局,似乎相斗已久,難分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