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神韻嘆息道:“只可惜所見雖博,但是對于十元玄樹之秘,卻并未有所突破。”
歸無咎微微一笑,道:“師父放心。在你在位之時,十元玄樹渾成一統,定然會出現曙光。”
殊神韻一怔,道:“你看到了?”
歸無咎緩緩點頭。
殊神韻略一停頓,然后道:“多久?”
歸無咎想了一想,道:“不會太久。最多……不超過一百年時間。或許數月、數年能夠顯出變化,也未必沒有可能。”
一轉念,想到殊神韻既已構建出了紫薇大世界雛形,那么不妨直說。歸無咎道:“在師父你觀想出的‘外界’中,數十年到百余年內將有一件大事。此事若成,末拿本洲中十元玄樹,將有可能打破半壁之限。”
對于末拿本洲內外時限,歸無咎亦有了更深的認識。
紫薇大世界延續至今,有明確征兆證據的,至少也有十個紀元。就算以每個紀元一百萬年計,那么最少也是千萬年歷史。
而末拿本洲的歷史,不過萬年上下。
倘若時間是固定比例的流速,那么內外之間至少也是一比一千。歸無咎入界以來超過一載,外間早過了千年之限。
但歸無咎心意明確,三十六萬年之約,遠未接近時辰。
但說說比例更小,各自時間長短,又說不通。
歸無咎原本以為,或許是紫薇大世界中較近的數萬、數十萬年內,末拿本洲始得雛形;但是考較許多征兆,依舊不相吻合。
直到破境社正之后,歸無咎才生出明悟。其實內外兩界,未必便有固定的時間流速比例。
這一切都要按照緣與勢的運轉而定。
若是氣機沉滯,有可能倥傯萬年;若是在某種精微變化的關鍵當口,時間運轉便有可能驟然拉進。
但是無論如何,末拿本洲是所動之“因”,時間流速再放緩也只是和紫薇大世界相同,而不可能顛倒之,較之外界更快。
這也是歸無咎會以為至多百年為期的依據。
殊神韻思索良久,道:“這一回成就半壁之功,非經洲戰,乃是憑一人之武力成就,誠然前所未有。若借你吉言,果真能夠在本人有生之年望見玄樹之變,那么這一場洲戰,看來只是推遲了,終究無法避免。”
歸無咎鄭重道:“時辰一至,弟子立刻重返本界,助師父一臂之力。你我二人聯手,縱與一界為敵,亦不足懼。”
至于歸無咎有可能離去,雖然他并未提及,但是殊神韻早已心照不宣。
休看今日一切順遂,波瀾不驚。
但是真的等到某一家可以全取四十九枚玄道果之時,情勢便截然不同了。
以今日之局面而論,北砂神社與草葉神社乃是盟友;朝霧神社利益不變,作壁上觀;真正的對手,僅僅是炎陽神社和星鐵神社而已。
倘若一家獨攬,成就功果。就算不是永久,也是其余幾家斷然難以接受的。
屆時,有可能演變成北砂神社舉世皆敵的局面。
殊神韻道:“你何時離去?”
歸無咎略一思索,道:“快則日前,慢則月余。弟子游覽末拿本洲一周之后,便行歸去。”
殊神韻目光一斂,似乎在思索一件事。
十余息之后,她驀地伸出手指,在歸無咎眉心一點。
歸無咎眉心處,立刻升起一絲波瀾;似有一個奇異的紋飾一閃而過,然后深深嵌入。
歸無咎訝然道:“這是……”
殊神韻淡然一笑,道:“若是到了非常之時,生死攸關之際,引動此念,為師便可循此印來到你所處的界域。”
歸無咎一怔。
在與心情先生的契約之中,便有殊神韻與心情先生二人,暫在末拿本洲之中坐觀成敗。在外界真正分出勝負之前,不干預外界之事。
殊神韻似乎明了歸無咎所想,平靜言道:“契約并非不可被打破,只是要付出代價而已。若是挽回的損失超過所付出的代價,當機立斷,又有何疑?”
歸無咎心中升起一些感動,想了一想,又道:“就算始終不曾動用,有此一念支撐,對于弟子亦是莫大之助力。”
殊神韻微微一笑,聲音提高了兩分:“臨行之前,能否讓為師看看你的真實面目?看與為師心中所料,有幾分相同?”
歸無咎肅然道:“好。”
隨著心意一引,歸無咎緩緩自“末幽”身軀之中退卻,化作本人形容,立在身畔。
他的異界之軀,就算是尋常的社正一級修為,也完全不能窺見形跡。
當世末拿本洲之內,只怕唯有殊神韻、妙智真,以及心情先生能夠窺見真容。
殊神韻驀然失笑道:“很好。比我想象之中更英俊,也更顯鋒芒。”
就在此時,傳來一聲動靜。
歸無咎轉首一望。
原來,“末幽”忽地向前行走了一步,然后緩緩坐下,盤膝行功。觀他一身氣象,玄力純粹,氣息精純,竟是較之歸無咎與他初見面的狀態相差甚遠。
只是其人雙目緊閉,似乎處于沉睡之中,并未醒來。
歸無咎連連點頭,大致明了其中因果。
若是如陰陽道主,又或者曾經作法嘗試的前代大能那般,斬割分魂投入本界,一旦與本身相合,便是暫時替換了其人面目;一旦離去,宿主復活,號稱“囈游奇癥”,渾然不知發生了何事。
此事對于本人而言,實在不是什么上好機緣。
而歸無咎這里則不然。他是真身遁入,卻儼然化虛;一旦合體之后,紫薇大世界與末拿本洲相反相成的氣機,對于宿主肉身神魂有一種奇妙滋養。
末幽本來就有天才之名,如今得此機緣,可謂更有精進。就算比不上歸無咎幻身,卻也相差無幾了。
并且當其醒轉之際,對于曾經發生的一切,會有一念留存,將兩種身份認同,混合為一。
但是他何時邁入社正境界,那卻說不準了,要看機緣天定。
說穿了,末拿本洲中所有社正,皆是天外大能無情之心映照,要看哪一位大能動了心意,才算促成機緣。
七日之后,歸無咎飄然而去。
不久后,北砂神社傳來消息,說道新晉社正末幽,其實破境并非水到渠成,乃是因意外機緣,猝然成就。為了穩固功行根基,須得閉關數年。
這消息傳出,炎陽、星鐵神社,都是松了一口氣。
暗暗祈盼最好末幽的實力或者壽元,因此大損。
百日時間,歸無咎暢游末拿本洲。
對于這紫薇大世界的“環心”,領悟也更加深刻。
這一步驟,對于往返內外,又或者將來某一門徑的修行,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這一日,歸無咎正行走于一片沙漠之中,只見蒼蒼茫茫的昏黃色調中,映襯這一片淺綠。
綠洲之中,一道聲音遙遙傳來:
“很好。是我夢中所見的形象。果然,你是從那夢境世界中來。”
歸無咎雙目中銳芒一閃,面色不變,旋即遁身靠了上去。
一襲黑色衣衫,窈窕身姿,立于一座灌木之畔。
此時歸無咎早已脫離末幽之軀,以本體出游。能夠見到真容、喝破行藏的,身份不問可知。
歸無咎立定身形,道:“智真社主久候于此,是算定了有此一聚?”
妙智真卻并未回答,只是依舊感嘆道:“果然……與夢中的形象相同。似乎,你我之間也有一些莫名聯系,只是經營未深,令我失卻了這一樁重大的機緣。”
歸無咎腦海中靈光一線,驟然想起一事。
和仙道大能懸隔一界內外不同。魔道有兼通上下之能。妙智真更是在自己祭祀作法之時,降臨本界之中。就算不是真身,也是一樁異常有分量的化身。
夢境……
若是妙智真也有隱然通連內外的能力,就算只是一線指引,也是莫大的優勢了。
假使這也是一道底牌,那么妙智真實力縱然不如殊神韻,二者也相差不大。
就在此時,妙智真已出言道:“你是否想知道,殊神韻成就半壁偉業,并且其中蘊藏著與前人大有不同的微妙征兆,本人為何不力爭之,而是靜觀其變,似乎稍顯消極了一些?”
歸無咎點頭道:“敢問究竟。”
妙智真幽幽道:“因為那夢境之中所應對的力量,并不在我的掌控之中,難以構成‘內外相成’的境地。若是在你這里經營得手,說不得我便要爭一爭盛主之功業。”
“好在她雖然捷足先登,卻未必能夠斷絕后人機緣。留下一道后手,以待將來,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言畢,妙智真檀口一張,吐出一團氣息。
那氣息當空一轉,立刻化作一只五彩飛鳥,落在歸無咎手臂之上。
然后清光映射,在歸無咎白袍袖口上,仿佛繡了一只丹頂、黑羽、綠腹的奇鳥的形狀。
歸無咎并未感受到妙智真的惡意,轉念之下,也就并未阻止。
做完這一步,妙智真飄然而去。
又過十日。
歸無咎終于來到這一界邊陲之地,事先算定的“出口”處。
此星光明媚,似乎較其余地界大上三分,空氣也愈稀薄通透。
歸無咎觀望良久,微微一笑。
取出臨行前以麒麟降世妖族之遺蛻所煉化的重寶,緩緩念動口訣。
須臾之后,一道非虛非實的九色光芒將其牢牢覆蓋。
歸無咎的身軀,騰空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