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嘉旋即遞上一枚玉牘。
這是北砂神社斥候通過秘法傳遞來的消息,往來訊息極快。
殊神韻閱覽已畢,交給歸無咎。
歸無咎接過觀看。
玉牘之中的記載,分為兩部分。其中第一部分較為簡明扼要,是搜集到的較為確信的消息;第二部分似乎是風聞消息一類,并未目見耳聞。內容十分詳細,但是也愈發離奇。
其中記載到,七日前的子夜之時,妙智真的安寢之地忽然火光沖天,靈氣外溢。但是事后一應建筑卻并未損毀分毫,隱約有仿佛天外之音的聲音響起,彌漫整個城池。妙智真的虛影漲大至丈許高下,然后緩緩消散。
又有說法其實妙智真逝去并非意外,當日行功之前她就與下屬有過仔細交代,儼然有交代后事之意。種種異象發生之后,她整個人似乎憑空解體而去,并未留下遺骸。
雖然這些消息或真或假,并未證實。但是玉簡最后補充道,關于妙智真并未留下軀殼遺蛻一事,似可信度甚高。
殊神韻緩緩道:“如你所言,妙智真社主放棄了第一世的爭奪。”
殊神韻動用秘法去往紫薇大世界一回后,所知已非從前可比。其實二人心中所指是妙觀智大魔尊;但是在末拿本洲之中,口頭稱呼時依舊以“妙智真社主”稱之。
歸無咎若有所思道:“其實這個消息本身并不令人意外。只是她若是果真連遺骸也并未留下,卻出乎弟子所料。”
妙智真社主以某種方法自末拿本洲之中淡出,歸無咎早有預料。
因為縱然是妙觀智大魔尊,亦并不能打破末拿本洲之中的壽元限制。
歸無咎心中了然,若是自己成為末拿本洲的主宰者,那么在這一段時間內,末拿本洲之中的時間流速和外界將會保持一致。換言之,若是妙觀智大魔尊和未衷來取“第二世”的機緣是在紫薇大世界的萬年之后,那么其實也便是末拿本洲中的萬年之后。
“妙智真社主”斷然不能活到如此之久。
一個可行的辦法,大約是采取心情先生舊法,一如鶴鐵博故事——以大魔尊的能力,未必不能參透此法。
但是此法的關鍵,就是就是要為之前的因果留下一“根”,而非徹底泯滅。
體現于實際,就是借助完整的遺蛻。
如今她竟然連遺體也并未留下,倒是令歸無咎莫知其奧妙。
殊神韻又道:“對于旁人而言,非爭奪第一世的機緣不可;但是對于她而言,全取第二世,似乎也是可行之策。”
對于師徒二人這番莫測高深的對答,佟嘉卻并不在意。
因為在她立場上,妙智真的意外逝去等若北砂神社少了一個勁敵。在最初的意外之后,此時心中還是歡喜為多。在殊神韻將密訊發還之后,佟嘉當即告辭而去。
歸無咎忽地一笑,道:“方才慮及妙智真遺蛻之事,倒是恰好切在正題上。”
殊神韻點頭。
如果說真的要尋找殊神韻和歸無咎一統大業最大的挑戰,那就唯有心情先生這個變數。
當年雙方約定,若是成立賭約,那么北砂神社和殊神韻就算是追求半壁之功,心情也不會出手阻撓。
如今北砂神社半壁之功早已完成。
若是更進一步,那不在雙方約定的范圍之內,心情先生斷然不會坐觀成敗。
以戰力而論,末拿本洲之中的心情先生,并非殊神韻敵手。
當年談判的關鍵當口,心情先生的籌碼,就是他的降世攪擾之法;而殊神韻立刻反擊,言道自有手段將五大神社中的所有先賢遺蛻毀去。
其實那是雙方只是制衡威嚇而已,遠遠沒有到真如此做的程度。
心情先生固然舍不得將他的神魂感通之法泄露天機;而將其余四大神社先賢遺蛻盡數銷毀,后果同樣可想而知。
但是……
如今在懾于混一之功迫在眉睫,事情就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殊神韻緩緩道:“其實此事我想過不止一回。自信能夠應付無礙。”
“如今鏡珠已然與我到了渾融無隙的境地,再加上神識知見非舊時可比。真將鏡珠威能徹底激發,末拿本洲中的任意之地,七步之內,足以破空而去。所以就算歷代前賢真的復活,我也有把握將其扼殺在搖籃之中。”
歸無咎心中一凜,沒想到殊神韻的功行到了如此地步。
殊神韻輕聲道:“正因為有把握應對,所以反而一直有所矛盾。”
此言看似不通,但歸無咎略一琢磨,已然明白了殊神韻的心意。
毀去四大神社前賢遺蛻的后果是顯而易見的,勢必會激起四大神社上上下下的同仇敵愾之心。就算以武力實現統一,真正聚攏人心也會變得極為困難。
倘若那前賢降世的可能果真令殊神韻感受到了威脅,北砂神社混一之功有了一線失敗的可能,那殊神韻哪里會管這許多,兩害相權取其輕,肯定是先下手為強,將這一隱患完全消滅。
可是現在這件事恰好卡在極微妙的這個點上。
殊神韻自認為能夠應付;但此事恰好又是對于統一大業最有可能的威脅。是否為了杜絕一線虛無縹緲的可能性,甚至于只是為了求個安心,就付出偌大的代價呢?
歸無咎若有所思道:“方才那法門,就是師父你的答案么……”
殊神韻略一頷首,同時手心一晃。
方才那法門再度復現。
真土凝形,氣機顯化,鑄成一只“人偶”,無論神貌還是氣質,又或者用種種現實辦法測量毀傷,皆屬難能。
很明顯,此物模仿的就是歷代社主的遺蛻。
歸無咎沉吟道:“這的確是個好辦法。”
殊神韻的處理方法也就十分明白了——將真正的神社社主遺蛻毀去,然后用這假造之物李代桃僵。如此一來,此物看著依舊存在,但是卻不能被心情先生利用,作為借尸還魂之法的媒介。
略一思量,歸無咎又道:“既有此良策,師尊遲遲未動,因由何在?”
殊神韻道:“如今我之道行在其余諸神社社正之上,精微凝形,更進一步。此物做成之后,諸般物性,與真物全然無二。原先四大神社之中,唯有妙智真或有可能窺出破綻;如今她既然遁去,其余九人本不足慮。”
“只是心情先生若是出手,或有手段將這一法門拆解出來。若是如此,我一番施為勞而無功,還不如正大光明將其擊破。”
“好在你及時回返了。”
言畢,伸手取出一枚褐色玉簡來。
歸無咎接過一望,當中所載,正是這擬物之法的訣竅。
以歸無咎如今的修為,任何法訣一旦觀之,頃刻間就能洞徹,并施展出來。
不過思索十余息功夫,歸無咎掌心輕輕一托,同樣炮制出一具塑像。
殊神韻面露微笑。
一彈指,將自己先制造出來的那只“塑像”,往歸無咎新制出來的塑像上輕輕一扣。
奇妙的事情發生了,那兩件塑像立刻合一,且其氣機之深,形容之真,又進了一層。以歸無咎的眼力,亦會覺得這果然是一具遺蛻無疑。
殊神韻道:“我自己所動用法訣,是陰法;傳于你者,是陽法。二者契合之后,已然達到末拿本洲之中的‘造物極境’,與真實無異。無論是心情,亦或者其他人,都再難挑出一絲破綻。”
歸無咎眸中銳芒一閃,道:“何時行動?”
殊神韻道:“日之后。你我師徒二人悄然出行,不必驚動旁人,將四大神社墓藏中的遺蛻盡數換過,徹底消除這一樁隱患。”
七日時間,歸無咎將殊神韻所傳的這道法門修持熟練。
這幾日閉關之時,心中忽然有一個若有若無的念頭。
三身修行,他原本以為是末拿本洲這處最易,甚至極短的時間內就能完成,最終“正名”的儀式或許還要稍稍延后,以等待琉璃天和荒海兩具分身完成道境的進度。
但是身在此境之后,他似乎覺得此事沒有想象中這么容易——
雖然雙方實力懸殊,但是若說要將敵手都如狂風卷落葉一般掃平,心情先生亦無所作為,似乎不當如此。
盡管,若殊神韻將前代社正遺蛻這一隱患環節都徹底解決了,歸無咎想象不到心情先生就算要出手阻撓,還有什么手段可以施展。
但是心情先生畢竟是第一個做到末拿本洲之映射和外間真我相互潛通之人。
“知道”與“不知道”之間,差別極為巨大。
既然打通,就意味著外間能夠知曉殊神韻此舉的進度。若是不計代價的阻撓,總有歸無咎暫時想象不到的辦法。恐怕多少能夠激起一點波瀾吧?
歸無咎忽然一笑。
就算是稍微制造出意想不到的苦難,但此事的最終勝負,他是絲毫沒有質疑的。對方出手愈多,也不過是自己勝利的注腳。
到了第七日,外間忽然傳來消息。
是源自朝霧神社的正式文書——通告其余四大神社,妙智真已然謝世,下一任社主之位傳于門中兩位社正之一的武狂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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