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雖是歸無咎敵對陣營,但是不得不承認,此人首創本尊與末拿本洲照影心意潛通、內外合一,乃是諸天大能布局于紫薇大世界棋局的重大突破。
值得一提的是,他本人完成這一步雖異常艱辛,但是若傳之于后來者卻無須太多的繁瑣手續,只將密意真理通傳于外,其余大能也自然獲得了這般本領。
而且其步驟異常簡易,甚至不需要心情到處尋訪同道、告知秘法——諸天大能各自影遁藏形,方位不一,他豈能一一去尋?再者說未必人人都與他有交情。
只需要心情先生悄悄泄露一段天機,投入這方宇宙之中,其余大能自然能以各類形式將此中微妙推演出來。甚至一個不察,還以為是自己福至心靈,機緣到了。
乍一看來,心情先生若要搗亂,似乎十分容易。
但實際上則不然。
若僅僅是泄露天機秘法,此事實現起來會有諸多障礙。
其一,曾經謀算紫薇大世界的諸天大能,固然都是道行極高的存在,但是此輩之間,同樣有高下之分。天機一泄,諸位大能加以領悟的時間勢必參差不齊。體現于末拿本洲之中,各自“復活”的時間,也是先后不一。
那五大神社之陵寢,一旦出了異狀,各神社勢必會及時做出反應。一旦打草驚蛇之后被及時封禁,那么后來輩皆不得出。
事實上,就在方才殊神韻銷毀其余諸多遺體時,其中便有二三具隱然有異動之兆,只是皆被殊神韻提前扼殺了。
其二,那些天上大能,各自敵友不一。而此間的最終收益只有有限的一到三人,只怕尚未出得墓地,這些人就先打起來了。甚至有心思靈敏的,直接就替殊神韻做了她昨晚剛做的事——將同道遺蛻一并毀去。
再有,當年經歷了鶴鐵博之變后,誰也不知五大神社陵寢嚴密到了何等程度。一個不巧,或許有可能在成功遁出之前被困在其中。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心情先生若行此舉,不單單是為了給殊神韻制造麻煩,從根本上是為了提升他自己在此局中的勝機。若是一股腦令諸天同道復活,心情先生自己的勝算不是提高了,反而是降低了。
所以,按照常理而言。如要入局,心情先生最合理的路徑只有一條——
那就是將五大神社先賢遺蛻盡數盜出,最好是施加以某種秘法限制,令其復活之后,成為自己之兵卒。
放任自流,絕非善策。
回到前線行營的路上,歸無咎仔細玩味拆解透徹,將這一番道理對殊神韻言明。
更重要的是,心情先生此舉愈是不合理,就愈加證明了一件事:他手中握有的合理、有效的手段已然發動。這一些已然是棄子,無足輕重。
這也印證了歸無咎的一個猜測,末拿本洲的統一之業,不會一帆風順。
對于這一切,殊神韻只是沉吟不語。
很快,北砂神社的《合一書》通傳于其他四大神社,天下震動。
四大神社的回復自然是義正嚴詞,表明了角力到底的決心。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在四大神社的中下層,卻是暗流涌動,人心踟躇。歸屬感甚強、捍衛本神社道統的固然有之,但亦有不少人隱然相信,這一世的北砂神社社主殊神韻,或許真有改變萬年格局的可能。
四大神社九位社正,這才恍然察覺,當年擊潰五盛祖的余波影響深遠,為殊神韻奠定了異常雄厚的聲望與威勢。
六個月后。
北砂神社東部戰線。
綿延百余里的戰線上,分割成七八個大小不一的戰團。
其中最大的一個戰團,單單從氣機涌起的高度和規模,皆不難斷定是兩位社正級的高手在交于。
一土一水、二氣流轉,正是北砂神社社正八蛟鸞,和朝霧神社新任社主武狂徒。
二人所動用的真法,也異常高妙。
八蛟鸞雙掌環顧翻飛,掌心中微塵之氣隱隱;但是他卻并不是將這“土氣真形”推出、擲出,而僅僅是自相回環,若起若浮。
但若以為八蛟鸞使用的僅僅是一門防御神通,那就大錯特錯了。事實上,以武狂徒所立之地為圓心,一丈至十丈的范圍之內,時不時從地上升起細小的旋渦,然而急速漲大,呈一條弧線劃過。
且這旋風極為奧妙,外人看起來其從一寸大小的萌芽漲大至十余丈高的龍卷風,似乎極為漫長,仿佛經歷了草木枯榮,春秋一季;但實際上卻只是真真切切的一個個剎那而已。
等閑社正一級,斷然沒有這等氣象。
摒棄了自此及彼的攻擊距離,而是能夠突破感知,悄無聲息的出現于敵人方寸之內,無論是末拿本洲還是真實世界,都算是極為罕見的高明神通了。
武狂徒卻始終雙掌虛合,足下不丁不八。
那土形所化的龍卷風每每攻至,武狂徒皆能及時感應,且自雙足之間生出一道水行屏障,將那龍卷擋住。
且他也不是一位防守。
那藍黑二色水障一旦產生,其防御使命完成之后,自然退諸于武狂徒掌心之上,化作一箭,猛烈射出。仿佛只是以他的身軀為媒介,極為自然的完成這由守轉攻的變幻。
如此激戰,已然持續了半個時辰之久。
但半個時辰之后,八蛟鸞攻守猶有余裕,而武狂徒卻三次險些被圖形龍卷擊中。因為此時地上同時產生的土行龍卷,已不是一道,而是三道。
成就社正一級之后,八蛟鸞與武狂徒功行本在伯仲之間。但是這些年來,殊神韻深入拆解其余四大神社法門,令雙方實力對比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就就在此時。
武狂徒“水象挪移法”似乎動用速度稍稍慢了些許;且那旋風不再是直來直去,而是陡然一彎,化作繩狀。
武狂徒顯然已避之不及。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仿佛生鐵所鑄造的黑色圓盤,以極快的速度飛了過來,將那化作繩狀的真土旋風斬斷。
武狂徒一摸額頭,笑道:“鐵社主。你再不趕到,只怕武某人就要交代在這里。”
八蛟鸞目光一動,叫道:“恕不奉陪。”
立即便轉身遁走。
鐵賜冷哼一聲,喝道:“留下一戰,還能活得更長久一些。”
他身軀雖小,但靈活卻在八蛟鸞之上。
武狂徒高聲道:“速戰速決。”
鐵賜從容道:“無妨。五方羅盤傳來消息,殊神韻正在西線,趕到此間至少需要一個時辰。”
武狂徒咧嘴道:“這便好。”
在出言之時,二人一快一慢,已然完成了對八蛟鸞的包抄。
鐵賜雙眸中精光一閃。
這一回,定要讓北砂神社折戟。
殊神韻功行雖高,排兵布陣之道,卻也不過如此。
開戰之后,北砂神社的布置,大大出乎其余四大神社所料。
殊神韻將北砂神社列分五部,八蛟鸞,流井、末幽、負當、紫猿各領一部,從五個不同的方向平推過來。而殊神韻自己卻是虛懸在后,遙相照應,四大神社聯盟軍若是專攻其一部,她便趕來救援。
此戰法看似縝密,但在鐵賜、比不冢等人看來,卻大是不妥。
因為若是殊神韻、末幽聯手,四大神社委實無人能擋。雖然敵方社正一級只有六人,但其實力卻超出我方九人之和。只需抱作一團,一家一家碾壓過來,我方幾乎是束手無策。
須知北砂神社論堡壘禁陣之嚴,向來在其余四大神社之上。若是各自避實擊虛攻敵必救,也是我方率先抵受不住。
而分兵迎敵,看似有殊神韻的牽制,但是她畢竟只有一人,分身乏術。一旦鎖定了她的方位,其余戰場上我方卻是可以做到以多擊少。若是先殲滅一二人,那勝負之數還真的不好說了。
許是殊神韻為了贏漂亮,才出此下策。
“退!”
忽然間,武狂徒一聲厲喝,打斷鐵賜微分的思緒。
一道淡淡的身影,在鐵賜面前一劃而過。
憑借近百載的斗法經驗,鐵賜硬生生止住去勢,猛地向下一墜。
盡管敵情未明,但他憑借本能,并未選擇直接后退,而是先止步一頓,錯開一個身位。
這個決定十分正確,但未必完全及時——
但見一道蜂窩的似的灰色氣機在身邊一掠而過,鐵賜的整個右臂,已是空空如也。
“殊神韻!”
鐵賜定睛一望,驚怒一喝。
“沒有想到北砂神社還有這般高明的障眼法!”
殊神韻面無表情,淡淡道:“那里是我,這里也是我。你們的抵抗,注定是徒勞的。”
鐵賜面色陰沉,不再言語。
豈料殊神韻面色忽然一變,笑道:“二位社主還不離去,是等著我請你們用晚膳么?”
鐵賜聞言一愕。
以二人之力對上殊神韻,在沒有援軍陣法接應的情況下,逃脫希望極為渺茫。他本意決意死戰,沒想到卻迎來這么一句話。
這又是安得什么心?
不過略一猶豫,鐵賜、武狂徒二人,還是分向東西退走,速度漸漸加快。
八蛟鸞疑惑道:“社主……”
殊神韻平靜道:“我自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