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金色的秘境之中。
二人相對而立,相距里許。
東向那位是個年輕女子,鳳目修眉,氣度雍容,身著純黑的的長袍,曳地三尺。雙眸中的光華看似異常柔和,
但是每隔十二息,皆會轉成一種極顯鋒芒的味道。
而西向那人,是一個灰袍老者,頭發束成兩道,倒是有些標新立異。且其一身反客為主的韻味勃然而出,分明是近道境的修為。
只聽東向那人淡淡言道:“有勞安宴長老了。”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鳳族的第一嫡傳,
當世最頂尖的六人之一,玉離子。
那老者一聲苦笑,道:“你的功行動靜之變,如今一曲一直,到了極限時已然有三分近道境的真韻。雖然只是三分,但老朽應對起來已頗為吃力。只怕你的功行到了五分以上,就只有請湛衡妖祖為你拆招,老朽卻是無能為力。”
出言的這位安宴長老,已然是鳳族中功行排名前五的妖王。
玉離子的修持之法與眾不同,不止是一味的閉關苦修,而是講究動靜相諧。
普天之下動靜合一的功法也不是沒有;但是那些十有八九不過是“動功”、“步法”一類。而玉離子的法門卻尤其獨樹一幟,非得要全力出手,出招試煉,以此作為“修行”的一部分。
故而鳳族中功行排名前五的諸位長老,
除了其中一位身負要務之外,其余四人都是玉離子的“陪練”。
此時此刻,
玉離子破境近道之路也不過走出三成,
但這些個“陪練”之人,
卻漸漸逼近極限。
按理說功行境界愈高之人,法力把控愈發精密,
收發皆能由心;但偏偏又是玉離子的法訣特殊,鳳舞九天一旦出手,斷然沒有留力的說法。
一月之前瑞煩妖王一不留神,竟爾為玉離子所傷。
又過了一個月,玉離子的功行理應又有增長,無怪乎安宴長老心中忐忑。
但此時此刻,玉離子的面容卻有些微妙。
思索了好一陣,才道:“長老放心。這一回……雖然我之行功已然畢竟至三成三分上下,但是卻未必會傷到你。”
話音一落,她已然出手!
身形驀然從實向虛,一只九彩鳳凰沖天而起!
和從前元嬰境時使用這一式不同,玉離子此時的氣機攀升至最高點,分明可以看出某些近道境的征兆。同時霞光萬道不住溢出,染透半邊蒼穹。
這已然不是“反客為主”而是天地皆為實相,在我一力掌握之間。
安宴長老心中發苦。
上一回玉離子和瑞煩妖王交手的照影圖形他也自己觀看了,縱然自己易地而處,又沒有任何應對失誤,
也不過堪堪接下;而這一式分明又強了許多。
這哪里是三成三分,分明足足提升了一成。
但是縱然萬般無奈,他也只得勉力抵擋。
本力一震,內外相諧,化作一個百丈高下的弧形盾牌,當在身前。
這一式看似是顯露實相,其實卻是他周身法力最完美的呈現形態,并且層層收斂,哪怕不敵,這“盾牌”之象也會漸次縮小,直到成為掌心中的“一點”,給予對手最大的消耗。
二力一交。
在玉離子沛然一擊落在安宴長老盾牌上的一瞬,安宴長老全身氣血翻涌,眼前人影晃動。
這一擊之強,較他想象中尤勝!
區區二三息功夫,那百余丈大小的盾牌,已然縮小成“一點”。
安宴長老心中一個念頭閃過——
這已然不是受傷的問題了;莫不是自己要交代在這里?
然此時此刻,動用任何護身之寶,也來不及了。
就在這一瞬。
在安宴長老自感無幸之時,那不可思議的磅礴巨力,卻陡然為之一空。
安宴長老只覺眼前一陣恍惚,似乎自己已然置身于無量星河之間,繁星點點,不可勝數,每一顆星辰皆沿著不可測度的玄妙軌跡前行,也許上一個剎那其在目中尚且是沙子大小的一點;但是到了下一個剎那,卻已是旁人巨物,仿佛隕石天降,即將砸落在自己身上。
想要躲避,是萬萬不能。
更加奇妙的是,安宴長老隱然預感到,若是自己被某一顆“隕石”或“星辰”砸中,其又在瞬息之間變成微小的“點”,在自己動用任何防御手段之前穿身而過!
最終,無量星辰即是無限擊,足以將任何立在此地之人磨成齏粉。
不過無量星辰之力一洗而過,安宴長老卻并未被任何一顆“隕石”擊中;好似自己只是遨游虛空,完成了一場曼妙旅行。
但無限星力殆盡之后,他也并未見到玉離子立在面前——
清楚可見,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四位無極,一物不存。
自己分明是被封印進了一處奇特的空間之內。
十余個呼吸之后,正當安宴長老心中生出一絲忐忑的當口,一道豁口忽然張開,封印破碎。
安宴長老驚喜道:“這是……”
玉離子冷淡容顏,平靜的吐出幾個字:“力量的盡頭。”
安宴長老一陣恍惚。
天地間最強、最霸道的鳳舞九天法門,如今在玉離子手里又生出變化,而且風格完全相反,窮盡變化,無所不容,似乎暗藏無盡可能,用之不竭。
安宴長老喃喃道:“這是什么道理?”
玉離子平靜道:“當年和御孤乘同修‘空蘊散神經’,又接觸諸般妙法,道行為之更進一步。只是我之道術根基明明略勝御孤乘一籌,但是對于劍術真流的開啟和領悟,卻較他慢了不少。”
“后來緩緩推敲,這是因為……我最契合的道,不在這里。”
“故而我從鳳族本身的神通入手,數百載摸索下來,終于明悟。所謂傾天一擊之法,既非劍道真流唯識唯心;又非演算真流唯實之道。但這一力之法,開啟萬有,卻是‘散而推演’的起點。”
“同時一力之發,又如同開辟宇宙,開啟心田,是為唯心之始。”
“邁過這一大關,唯實唯理之道,便廓然清明。”
安宴長老難掩震驚,道:“你是說……你掌握了唯實唯理、唯識唯心兩種真流大道?”
玉離子淡淡一笑。
其實安宴長老并未完全明白她所言之意。
她這可不是掌握兩種真流大道,而是以一力法門為樞紐,契合二道。如此境界,僅次于開辟真流大道的層次。這也意味著她的根基境界又陡然拔升了一層。在當今的紫薇大世界,僅次于歸無咎,高出了秦夢霖、黃希音、御孤乘。
和琉璃天之爭落敗前的軒轅懷相較,道術層次上也是完全相同,不過欠缺了獨得一枚玄道果的氣運加持而已。
不過她也沒有必要出言糾正。
正在此時,天中忽見一道三尺長短的羽箭,激射而來,落在玉離子面前。
玉離子一伸手,將那箭頭取下,旋即張開一幅一指寬的書卷。
一眼閱畢,玉離子面色陡變,眸中更是閃過一絲精芒。
當時圓滿境以上的最頂尖的人物,女修之中絕大多數,自秦夢霖、黃希音以下,至木愔璃、林雙雙、杜念莎等人,哪怕心意有剛健之處,但是示之于外,至少也是內剛外柔;唯有玉離子,內外皆呈剛健凌厲之象。
她此時這面色一變,不亞于風云變色,安宴長老心中,也是閃過一絲涼意。
安宴長老心中一跳,直接發向玉離子的符書,不是來自湛衡妖祖,就是來自風青圣祖。
莫不是鳳族大陣會攻歸無咎于圣教祖庭,慘遭敗績?
念頭一轉,但是尚在躊躇是否直言發問。
玉離子目光一動,卻是將掌心符書隨手一擲,丟在安宴長老面前。
旋即轉身,縱一道遁光離去。
人影一閃而逝,唯余音聲裊裊:“誰作棋枰誰落子?我命由我不由天。”
安宴長老連忙打開符書觀看。
一望之下,不由怔然。
書信傳訊,言道席樂榮愿意將《唯我大乘經》相贈。且龍族愿將《神變》之法獻出,供給玉離子參詳推演。只要玉離子轉修精密變化一道成功,她與御孤乘合修《唯我大乘經》,一人族,一妖族;一骨力,一變化,卻能觸發《唯我大乘經》的二轉之變,成就道境后戰力亦陡然提升一層。
這不是天大的喜訊么?
且安宴長老若是并未領會錯誤的話,玉離子方才之所得,那“唯實唯理”的推演妙道,其實是精微變化之法的極致,龍族所謂的“神變二轉”,也只是無限接近而未達到這一層境界。
傳言龍族長久經營的“神變”法門尚有最后半步并未完成,否則其演化終點,便是“唯實唯理”大道。
換言之,玉離子壓根不需要修煉龍族《神變》之法,其真實境界已然超乎其上。此時取得《唯我大乘經》,數十年后,自然成就紫薇大世界最巔峰的戰力。
那時玉離子、御孤乘、李云龍、席樂榮四人聯手,無論如何在歸無咎之上。
而兼通兩種真流大道的玉離子,毫無疑問是四人的領袖。
為何玉離子方才竟是這般態度?
思索良久,安宴長老豁然明悟。
玉離子大道初成,這法門便送上門來,實在是太過巧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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