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落之勢,極為迅猛,恍惚之間,似乎無量廣闊的空間都在其籠罩范圍之內。不止歸、秦二人,青曲魚、白連恒、墨流云,同樣被罩在其中。
但是落定的一瞬,
他三人立刻向后一退。其身軀似乎落在流水中、琉璃中,緩緩自這片封閉界域中“退”了出去。
完全穩定之后,被困者就唯有歸無咎、秦夢霖二人了。
歸無咎和秦夢霖二人環身一望。
秦夢霖低聲道:“是入界時便見識過的那手段。”
歸無咎緩緩點頭。
這一落,和那“紫老頭”嘗試捉住少女的手段,異常相似。只是這一只巨大的“木罩”也好,“竹節”也罷,
并無那巍峨雄渾的道境氣息,
似乎只是真正純粹的外物。
秦夢霖略一思忖,道:“這法門有所變化。是專門為了‘收集者’準備的。”
歸無咎頷首道:“正是如此。”
仔細在此界中悠游十余日,歸無咎對于木靈手段,自忖大致了然。如論遇到何等情形,都能輕易應對。但方才的這一“落”,卻和捕捉那少女的一下全然不同,看似氣勢不如,但迅捷突然,不知勝過了多少。
木靈族和最終妙法匯聚的“收集者”之間,固然有非常之緣、因果維系,但是大世界中的奇異手段不知有多少;為了防備不測,木靈一族也備下了不少奇妙的防備手段。
雖然其“道術不成道術”,似乎手法簡單到不值一提;但是架不住歲月悠久,有仔細雕琢嘗試的機會,又從未在人前展示。許多手段融合之后,竟也達到了非常高明的程度。
但從根本而言,
還是因為歸無咎、秦夢霖二人心意警兆未起,
并未拿出真正作戰的姿態的緣故。
秦夢霖想了一想,
道:“是其族中的根本變動了?”
歸無咎微一沉吟,
搖頭道:“必然不是如此簡單。”
從木襄、木辛二人的識憶中得知,
“收集者”正常的使命,就是習得當今紀元的道術精微,納入到此間一個奇特的所在。那處所在,能夠將所得頂尖道術匯聚收攏,再研磨拆解,最終散布于“天上”。
如此,這方世界上所觀察的“天象”,就會產生微妙的變化。無論是日月之象,而是天時氣機,都會達成和紫薇大世界的莫名統一。在此間成長族人,其本身的天賦靈性,才不會漸漸衰退。
但這只是第一重作用。
試想,紫薇大世界中后來興起的人族、妖族等種族,論時序在古生靈之后,論修為相當于道境層次、功行精深者也不若古生靈為多,但是因為走上了另一條路,就對古生靈一族形成了壓倒性的優勢,
迫其不得不閉關自守,居于紫薇大世界的一隅。
對于走上“修道”之路的種族,古生靈一族焉能不動心?
事實上,古生靈一族也有過類似的嘗試,是否可以具備“修行”一道的特性;但是最終都無疾而終。
考其根由,在于先天賦予和后天修習,乃是兩種不同的道路,左右不能兼容。
更準確的說,是后天修習之道,尚未成長至能夠對“天賦生長”之道完全兼容的程度。
所以,歷代“收集者”除了本身賦予的使命之外,其實也同時承擔衡量“道術兼容境界”的用途。
此衡量之法,前后共分為兩層。
若是收集者并不需要完全凝練天賦密意于一人之身,而是分散于兩人、三人或更多人時,其等能夠修持大世界中不同的道術而成道,相互獨立不再竟奪,乃至同時成長為多個“收集者”,這是第一層。
而血脈點化,識憶相通,用紫薇大世界中現有之道術,能夠令那描摹古生靈一族血脈元始的“嬰兒”破境成功,這是第二層。說明大世界中修道法門滿盈充溢,達到了有可能兼容古生靈的程度。
二者結合,號稱:“血脈能分立,法盈兩相全。”
豈料歸無咎說明來意之后,其等并無大功告成之欣喜,反而氣象陡變,由歡欣猛然一墮至警惕。
但是不難判斷,他們對于歸無咎這“收集者”的出現,一開始是十分歡迎的;這就說明他們對于“收集者”的第一個使命并不排斥,依舊是十分需要;只是對于第二個長久目的,態度發生了變化。
歸無咎目力凝視在這“晶瑩剔透”的牢籠之中,凝視良久。
大約百余息之后,一絲精微的神意感知已然穿透屏障,重新見到了青曲魚三人的面目。
其實到了這般地步,歸無咎想要遁出,并不困難。但是歸、秦二人索性按兵不動,且看青曲魚等人說些什么,從中也好縷清事情的原委。
三人圍坐計議。只是那些花花草草都隱去的人形,重新顯化成草木之象。而且隱約有一層霧氣包裹其上,尺許厚薄,儼然是紫薇大世界中的隔絕禁制。
只聽青曲魚言道:“動用了‘元木’,是一十三居感應相連的動靜。用不了多久,就要有人來打探虛實。還是要快些計較出一個結果。”
墨流云目光閃爍,道:“還能如何?放出‘醉鄉’,將那人二人迷倒;然后各自灌二斤‘明玉湯’,丟出界外也就是了。”
青曲魚緩緩點頭。想了一想,道:“我本來心中還有幾分疑慮。縱然是血脈極其稀薄的人族或妖族之身,作為功成之后的‘收集者’,也不至于一絲木靈一族的血裔之力也感受不到。”
“原來這是當世‘收集者’尋找到的破解‘第二關’的人。”
墨流云雖是女子,但也極果決,立刻道:“事不宜遲,我立刻去取‘醉鄉’來。”
白連恒卻面現遲疑之色,擺手道:“不妥。”
青曲魚一怔,道:“怎么說?”
白連恒若有所思道:“那歸無咎也就罷了。和他結伴而來的女子,其實身上有一絲異樣的草木生機。雖然相距極遠,但分明就是和本族相近的意蘊……”
青曲魚、墨流云對視一眼。
白連恒道:“他雖說自己不是‘收集者’,但未必真的不是;或許他的意思是,他二人不是往常意義上的‘收集者’,而是完成了第二步的新人物。”
青曲魚愕然無言。
雖然白連恒所說的這個可能性極為微小,但是也不得不考慮進去。
因為“收集者”所負擔的第一個使命也極為重要;若這兩人果然是‘收集者’,就此極其匆忙了喂了“明玉湯”后丟出去,那可是要闖大禍的。
古木靈一脈的“血緣歸經”之法也不是可以隨意施展的,非得一代‘收集者’完成了任務,才可進行下一次播種。服用“明玉湯”之人,必然失去有關木靈一族的全部記憶,這就等于一代“收集者”被憑空取消了。
多熬上數十萬載,說不定整個木靈一族的血裔天賦大大萎縮,也不是不可能。
白連恒又道:“勿用‘醉鄉’,用‘幻鄉’,如何?若他們果真是‘收集者’,將固定手續做完后,再暗自喂下‘明玉湯’便是。”
青曲魚、墨流云眼前同時一亮,道:“如此最好!就這么做。”
然后見到青曲魚一伸手,自袖中掏摸著什么。
“牢籠”之內,歸無咎眼光一凝。
這困界內原本是晶瑩剔透,沒有一絲塵埃;但是莫名之間,卻是紛紛揚揚,多出了許多塵土。
秦夢霖神意傳音道:“不是灰塵;似乎是花粉。”
歸無咎神意一感,同樣辨認分明。
這花粉似乎也有著異常神氣的妙用,只要被吸入口鼻之中,立刻就神思困倦,如墮夢鄉,又似乎進入了不可測度的幻境秘地。且此物直指本心,哪怕功行修持到接近圓滿的境界,也完全難以抵擋。
但是對于歸無咎、秦夢霖而言,卻沒有太大壓力,神意一動,進入“開辟真流、心通萬古”的境界,立刻將這份困倦之意完全祛除。
但是在外間青曲魚等三人看來,歸無咎、秦夢霖二人卻似雙目無神,緩緩軟倒下來。
三人對視一眼,又等候了十余息。
旋即各自身形一遁,已然出現在這牢籠密界之內。
只聽青曲魚低聲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歸無咎慢吞吞的答道:“歸無咎。”
墨流云來到秦夢霖身前,亦是問了同樣的問題;秦夢霖果然也立刻回答了。
青曲魚急切問道:“你二人到底是不是收集者?”
歸無咎面無表情的道:“是。”
青曲魚面色微變,立刻道:“那你方才為何說自己不是?”
歸無咎緩緩道:“不知多少機緣的傳承使命在我這里完成,那我自然與前代的‘收集者’不同。”
青曲魚、白連恒對視一眼,竟露出了十分后怕的神色。
青曲魚伸出手掌,相隔歸無咎面目大約一尺多遠,緩緩搖晃,口中言道:“你且聽仔細了。什么血脈能分立,法盈兩相全,你也不必再管了,全當沒有這回事;若是有別人問起,也推說不知道。”
“去往木庭之后,將屬于‘收集者’所負使命完成,然后飲下一杯‘明玉湯’,就可以返歸祖域,安心做你的人道修士。你可明白了?”
歸無咎木然點頭道:“明白。”
青曲魚三人,這才長出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