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大世界中無盡地域,不知多少生靈,似乎都在今年八月七日子夜,望見一顆星辰自西而東,當空劃過。
此星迷迷茫茫,若明若暗。
尤其令人稱奇的是,在那些深諳天象星學、卜算之道的人看來,似乎此星是莫名而來,不在周天分野之內;但這顆星的燦爛意象,不徐不疾周流運轉,似乎又非是彗星、流星一類。
東南地域,辰陽劍山。
諸永宸專心致志,曲指微算。
面前的細密劍意,似乎化作漣漪;每隔三五息,又似有卷簾狀的氣機騰涌而起,分化成細密劍心,叮咚響聲,仿佛遠近空間,盡成流瀑。
大約一刻鐘之后,諸永宸緩緩睜開雙目。
前方丈許之外的欄桿邊緣,清氣一顯,驀然浮現出一個人影來。此人儼然又立定一界的沉凝氣度,正是劍主季蒼生。
諸永宸淡淡言道:“反復推算了兩遍,應當是這樣。”
季蒼生微一點頭,道:“印證的消息很快就會來到。”
話音一落,已然望見面前不遠處呈現兩種異象。
其一是一物飛遁而來,儼然是仿佛生鐵的箭頭形狀;遁及近前顯露本形、氣機化盡,方能看出是一個特殊形貌的符書。而另一個異象,卻是一道逐漸擴散的旋渦狀氣機。
季蒼生、諸永宸二人,只是伸手虛空一點,并未觸及,卻已各自閱覽過那符書。
符書是自藏象宗而來。
而那旋渦狀的氣機逐漸漲大,最終凝成一個門戶,卻是從中緩步走進一個人來,與季、諸二人微一致意。
如此平視態度,不必看清其人面目,已知來人身份——
原陸宗木劍仙姜成鹿。
季蒼生并未說話,只是輕輕一拂袖,將方才那異形符書推移至姜成鹿面前。
姜成鹿伸手一捉,旋即頷首道:“三家法門,都得到了一致的結果,那是斷然無差了。”
諸永宸輕輕道:“這是歸無咎命不該絕。”
藏象宗的符書,是自杜明倫之手親自發來。
而姜成鹿自原陸宗趕來,也是剛剛在宗門內施展了推演手段。
辰陽劍山心劍推演、原陸宗天關四象儀、藏象宗天算書,都指向了同一個結果——
那就是歸無咎的友盟一方,已然尋到了破局之法。
那看似堅不可摧的“巨蛋”,終究也是有破綻的。
季蒼生淡淡道:“二位如何看待?”
雖然季蒼生和諸永宸同屬一宗,但面臨這突發事件,且三人又都是道境修為,如此發問倒也不奇。
諸永宸神色變幻不定,似乎顯露出和道境不甚相符的猶疑,悵然道:“若此事是在三年五載之前,那么如何決斷,不必多言……”
頓了一頓,又道:“稍稍入定,時間如白駒過隙,恍惚已然是時限將至了。沒想到他果真能堅持如此之久的時間。”
諸永宸的意見,道理十分淺顯。
若是在數載以前,歸無咎看似岌岌可危的情況下,其友盟尋得了破局之法,他們是下定決心要出手干涉的。可是到了現在……
縱然沒有新近發現的這“破法”,歸無咎也有不小的幾率堅持過十二年時限。
這樣的事,要做就必須做絕。
如果雖然干涉破壞了隱宗一方的救援之法,但是歸無咎最終依舊憑借自家本領毫發無損的出來了,那么整件事就變得十分無趣。
姜成鹿目光一動,道:“二位如果做了,那么既往所持,行事路數的轉折,對于門下心念,也是不小的沖擊。大勢交鋒、騎虎難下,這些低階弟子輩是感受不到的。”
諸永宸聞言默然。
姿態過高,放下身段也就愈加困難,副作用也就愈加明顯。
當年辰陽劍山的目空一切、執意道勝是多么的振奮人心,此時此刻的出手就顯得多么“庸俗”;對于門下弟子之心念,自然是有著極大的負面作用,從寬而言,幾乎不亞于當年心情先生擺在明面上的棋局之論。
其實此時此刻,諸永宸和姜成鹿,都是秉持著進退兩可的意思。
二人都是把目光投向季蒼生。
此事最終還是由他來拿主意。
季蒼生整理思緒,一開口就語出驚人:“嘗試飛升兩次,倒是有些意外收獲。”
諸永宸、姜成鹿都是面露驚詫,互相對視一眼。
季蒼生微微一笑,道:“二位勿疑。并非真正飛升而去;而是劍心入密,凝練實體,嘗試作‘飛升’的推演罷了。”
諸永宸這才釋然。
同一宗門之內,哪怕是第一步引動天象的舉動的,也不應該瞞過他的心意感知。
季蒼生道:“此番嘗試,原本只是為了道術上一二心得,做兩個嘗試。沒想到偶然觀望氣象,卻有了意外的收獲。”
諸永宸接話道:“什么收獲?”
季蒼生默然道:“這方天地之間,又要多幾個道境的同道了;都是這一代的新銳人物。”
能夠令季蒼生值得一提的道境,自然不是普通的道境,而是能夠深徹影響眼前局面的關鍵人物;道境中的頂尖存在!
諸永宸沉吟道:“唯我大乘經么……區區十年有余,其效用竟如此之疾。”
季蒼生緩緩道:“同時成就,當不是巧合。只是兩人快些,一人慢些;距離相會相聚,尚差了些許時日。我隱然感到,這三人和席樂榮合力一處,戰力大為可觀。”
姜成鹿目光一動,道:“你的意思是……我等出手,只要不教歸無咎提前破界而出變成?拖延些許時日,看他們的手段?”
道理上似乎通順;但是依辰陽劍山一貫的行事風格來看,未免也太“弱”了一些。
季蒼生思索良久,才道:“當今之機,只是覓得他們的‘破法’,能不著痕跡的將其化去,是最好不過的。若是能夠在無形之間將其解決,依舊有靜觀風云的余裕。”
姜成鹿聞言默然。
他只道是季蒼生已然下了決斷,對于如此行事的負面影響,已完全看開、不管不顧。但如今看來,這泥濘深陷,縱然是季蒼生,也不能不管不顧。
前番“中極門”的許多理論邪說,已侵蝕人心甚多;如今的辰陽劍山,已然經受不起再一次道念動搖。
巫道秘地。一道道灰色氣機滾沸充盈。
玉離子和御孤乘相對而坐。
只是此時此刻的兩人,從任何角度看都是一道沒有厚度的“魅影”;偏偏氣象之幽玄,又是那么鮮活生動。
玉離子忽道:“什么時候出發?”
御孤乘道:“半年之后。”
玉離子道:“若是臻至一界中最強的地步,我心中必有微妙感應。但是如今這份感應卻不甚明朗——說明此時此刻,以戰力而論,尚未明顯勝過席樂榮。”
御孤乘輕輕搖頭,道:“所以需要半年功夫。你不過是剛剛破境而已,便與他相若,已是極為可觀了;他的修為,卻在實戰中提升了三次。”
玉離子默然良久,道:“你感受到了么?”
御孤乘道:“你……意下如何?”
玉離子道:“原先是我一意獨行,你力勸我奮力一戰,不成即去;如今短短十余載過去,你我立場,卻反了過來。”
御孤乘不語。
原來,在修習《唯我大乘經》成道境的過程中,玉離子和御孤乘皆心中升起一道明悟。若是二人閉關自守、持久修道,配合會愈來愈好,甚至會水到渠成的成就一步功法。
只是,這個“配合”過程極為漫長,需要封閉山門至少千年之久。
以玉離子如今兼得二道真流的境界,想要立成功法,談何容易;但是在修持過程中,那心意變化是如此的水到渠成,似乎只要用心推演,就必能成就。
玉離子目光似乎有些悵然,道:“并未成為一界之至尊就抽身離去,對于你我而言,固然是極大遺憾;但是沒有人能夠將我作為提線木偶。一戰而去,勢在必行。”
御孤乘忽然神色一動,淡笑道:“此戰勝負度數,平心而論決不在小。你這一戰而去,勢在必行八個字,倒像是篤定必然戰敗,草草收場,完成例行公事一般。”
玉離子深望了御孤乘一眼,又重復了一遍:“一戰而去,勢在必行。”
御孤乘微微一怔,旋即明悟——
哪怕是四象陣合力勝了歸無咎,因并未獨立戰勝歸無咎,亦未能成為紫薇大世界的至尊的緣故,玉離子都已然定下“一戰而去”的決心。
對于紫薇大世界,只是她成道過程中的過客。雖然此地對于旁人而言是必爭,但她卻已沒有一絲懷念,一線流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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