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離子、御孤乘、席樂榮諸言,分明也有心動之意。
歸無咎四道身軀,隨之一散,兩兩成對。
其實這其中有一道玄妙。
因為所謂分身一道,哪怕是歸無咎的兩道分身,雖然已經極近高妙,但是依舊不能冥冥中擺脫道術的限制。若果然歸無咎任意一身的戰力都和正身等同,那么若不是“明輪”神通的獨特增益,豈不是歸無咎單憑借分身法門,戰力就平白提升三倍?
若是如此,精研分身之等階,將是大世界中最為當務之急的神通道術了。
這其中微妙在于——
若是歸無咎僅動用一道分身,而本身寂然不動、作壁上觀;那無論是脫胎自真寶金丹余意的第二分身,還是借用陰陽道機緣方才提煉完整的第三道分身,的確都能達到“與正身完全相等”的層次。
但若三道法身一齊出戰,且每一道都毫無保留,那么其所臻至的境界,大約要比歸無咎真正的極限高度,略略低了一線。
恰好玉離子等四人,經由四象之陣沁染。如今陣力雖消,但精神意象依舊處于巔峰。
正如玉離子那一擊,雖脫離二重境界增幅的“務虛”妙境,但是依舊要較她個人的最強一擊,強上三分,道理相同。
一來一回,其實雙方極為接近。
先是李云龍,旋即其余三人也心有感悟。
似乎四人各自出手,和歸無咎的“每一身”交手,也是一場奇妙的好勝負。只是其等人數為四,歸無咎分身為三,數目不等。沒想到歸無咎竟順水推舟的接下了,還另塑一身。
此時四象之陣雖破,但是外間那四方空間困陣,卻似是一道獨立的神通道術,并未散去。
且四個“歸無咎”與那四人分投四方,八位道境,這空間依舊不嫌局促。
似乎兩兩之陣,依舊各自有無限幽渺廣大的空間。
歸無咎正身,對上玉離子。
歸無咎虛丹成就、第二分身,對上御孤乘。
陰陽道中,借助機緣成就的第三分身,對上李云龍。
三寶合一人,點化人身,對上席樂榮。
關鍵時刻,正身所能達到的極限戰力,畢竟要較分身領先一絲;而三寶之身點化者,雖然極近高妙,但是距離其余三道真正分身依舊略遜一線;而席樂榮中了歸無咎一劍,此時氣機雖然復原,卻是損了一道神通。
依據實力,一一對應,秩序井然。
戰局完全分開之后,對于觀戰的七陣妖王來說,可就反而成了“煩惱”。因為四個戰場幾乎是域分四界,其心意所凝,勢必只能關注其中一場。而用照影石一類所留下斗法照影,對于道境層次而言,勢必大大損真。
好在其等立刻就想到了辦法——那就是彼此相熟、關系甚好者,立刻約定一人以“神觀”之法映照一場,事后以神意引渡交錯。
四個歸無咎,入局斗戰,舉重若輕。
其中和玉離子、御孤乘相戰的兩個戰場,兩個“歸無咎”入陣之時,都是各自斬出一劍,然后冰劍凝化,彌漫氣機,與歸無咎自己身軀一映。
純粹主殺伐的空蘊念劍,呈現出此等妙用,簡直令人難以索解,確然是達到了“開辟之道”的范疇,已然生根發言,演化成劍道的神通大宗。
玉離子、御孤乘見之,都是微微驚訝。
因為經由這一道空蘊念劍,卻令這兩個“歸無咎”陡然生機一盛;哪怕在極限相拼時,也會距離自己的極限更近一些。彼等境界,一線差距,便是天塹。
而對上李云龍、席樂榮的二身,卻并未呈現出此法。
歸無咎境界稍降一線,其實對于掌握真流之境的玉離子、御孤乘而言似乎是較為有利的;但因這劍意加成,卻變得撲朔迷離了。
四道戰場,各自呈現曼妙氣象。
玉離子這一場,觀戰之人一望之下,便是叫苦不迭;原本各自“約定”到觀望這一場的,個個面色大變。
其實玉離子道術之渾厚正大、精簡凝練,是最合諸位妖王胃口的;但是玉離子一旦出擊,便如同其本人獨立一方完整天地,而背后宇宙星河以極快的速度發散流行;不但是速度快極而已,更有一種猶如天地胎息的涌動。
鳳凰之影一凝,一拳擊來,哪怕是隔著界空結界旁觀,哪怕觀戰之人道行達到近道境甚至道境,亦會有一種自己的心臟即將從喉嚨中跳出來的莫名悸動。
御孤乘那一戰,卻是無量墨色氣機升降浮沉為主,構成淹沒合擊之勢;無盡滔滔巨浪之中,又有劍光潛伏。
按說其氣象,是巫道本來面目;可是其并未給人以蒼茫生澀的感受,反而異常精密,繁簡相得,幾乎更像是九宗中的某一道神通。
而李云龍、席樂榮之神通,卻相去其本來范式更近,與其“天女散花”的神變之法、武道法門,各自有八成神似。
最令觀戰之人神往的,是歸無咎的迎戰之道,拳劍疊出,從容不迫;而應對的神通風格,卻是和每一戰的對手完全相同。以高古對玉離子;以繁密對御孤乘;以精微對李云龍;以磅礴對席樂榮。
銅殿之側。
乙道尊目光一斜,言道:“須賢道友何故神意流動?”
此間隱宗五位人劫道尊,其余四人都是目光緊緊鎖定八個人影。而唯獨須賢道尊,卻是目光流傳四顧。
須賢道尊肅然道:“欲尋微瑕而不得,可謂至善。”
乙道尊心中一怔,再急急定睛一望,輕輕嘆息道:“須賢道友好道心,好眼力。”
羋道尊、五壺道尊等人,聞言一齊轉首,對須賢道尊頷首致意。
其實四人心中也隱隱有些微妙感受,總覺著這一戰有些異常;只是一層窗戶紙并未戳破。因為這四戰規模,“八人”各自施展的神通道術之規模氣象,果然都精妙到了難以用語言來形容的境地。
回溯既往,是大大勝過了歸無咎十二年前的出手,也勝過了東方晚晴勝過龍云等四人的終結戰。
可他們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
此時聽聞須賢道尊“欲尋微瑕而不得”這八個字,心中疑竇徹底冰消雪融。
道境中的巔峰戰力,無論是脫胎于“天鉞”一類破限一擊之法,還是歸無咎空蘊念劍、玉離子鳳舞九天,各自全力施展開來,怕是有一界破碎的愁容慘淡,決計不亞于龍云等人的倍稱之力轟擊虛空。
此時觀之,那界域之內,竟沒有出現一道空間破碎之虛影,好似雙方出手都極為精確,每一擊的曼妙氣象,都同化歸無;好似這天上煌煌大勢,都是并不存在的幻影。
果然……還是落于道術之爭么?
就在諸真思量之際,那銅殿忽然發出刺目光華,光澤之烈,幾乎可以奪過四域中五人的較量。
然后,銅殿中緩緩走出一個人來。
雖非道境,但氣象豐姿,完全不亞于天中作戰的四人。
秦夢霖。
須賢道尊等人暗暗納罕。
這陰陽道銅殿極得流傳無形、斷虛守真之妙,算是一件奇寶;當中也有獨特遁術。但其中所藏只是一道小傳送陣,不過進出門戶之障爾;秦夢霖這突兀出現,似是從陰陽道秘地直接趕來的。
似乎此殿并無瞬間通連之用。
秦夢霖沖諸位道尊各自頷首致意,打個招呼;但身形并不停歇,翩然往東方晚晴和黃希音的方向去了。
東方晚晴一沉吟,道:“這是……”
秦夢霖道:“非常之時,用非常之法。”
出言之時,秦夢霖已是身形凝立,同時右手仿佛彈指一般,在空中輕輕浮動;秦夢霖一身法力,尤其是丹田之中韻,赫然涌現;這分明是動用得自結丹期、此時卻依舊有巨大作用的奇特道術。
以黃希音對秦夢霖的了解,此法不問可知。
黃希音雙目一亮。
東方晚晴暗自咀嚼道:“非常之時……”
想了一想,東方晚晴道:“我固知之。這一戰,非當是如此形態。”
秦夢霖似也有些詫異,但是想到東方晚晴終結一紀之所得,旋便釋然,道:“東方掌門道心超卓,所見無礙。”
此時此刻,因為打斗形勢的變化,以及這獨特的神通氣象,七陣千數妖王,各族族主,乃至隱宗諸位道尊、妖祖,皆是以為此戰是往“道戰”的路子上去了。
而東方晚晴終結斷代,有了繼往開來的胸襟,卻智力更深,并未為眼前的景象所迷惑。
秦夢霖未來,其實她心中已暗自玩味一念。
先陣力合擊、四象對明輪;旋即歸無咎一分為四,幾乎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獨執劍道,各自模擬對手擅長的神通對敵。這道術之爭,倒也頗為可觀。
但是這似乎并不是歸無咎出界之后和玉離子四人交手的“想象形態”。
準確的說,如果此時是三百年前,清濁玄象之爭,那么這味道是大致符合的。
但紀元之轉的生殺大道,不可能點到即止,必主厚重激烈。雖然以玉離子四人之超卓,一齊覆滅于此似也不諧;但是以東方晚晴胸中把握的“古今流變之意”,今日,當有天驕折戟,以應其時。
東方晚晴道:“你既來了,便有解法?”
秦夢霖道:“我既在此;歸無咎自有解法。”
尋常人聽聞此言,卻似不易索解;但東方晚晴卻只是點了點頭。
能夠令秦夢霖突然動用“非常之法”趕到這里,顯然對方即將發動的手段,也確實有足夠的誠意。
黃希音面上浮出笑意,似乎一點也不為歸無咎擔心,輕輕拍手道:“先觀殺機,再觀解法。”
似乎有些迫不及待,黃希音道:“還有多久?”
此時的秦夢霖,似乎同時在做三件事。
運行一道特殊的法訣。
鎖定四處戰場的氣機變化。
和東方晚晴、黃希音交談。
這一問方出,秦夢霖眸中便閃過一絲微妙的光澤,低聲道:“三十六息之后,一切都將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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