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方圓百余里的小島上。其中島嶼最高處,分明矗立著一方仿佛樓船的建筑,四面八道十二圍欄,其中立著三人,正是白靈兒、南宮伯玉和荊柯。
遙望遠近,水象中紫氣紛紜,莫衷一是。倏忽之間,甚至可以看到水上忽然泛起玉柱石梁,斷垣殘璧,為水下極強烈的旋渦之力吞吐翻涌,一閃而逝。
這是當年“中極門”宮室殘骸,只是其十之八九沉于水底,不復顯露真容。
這方地界處于何等方位也就不問可知——正是三生陰陽洞天的東南入口。
荒海之上,并未直接立下許多陰陽洞天通道;而是進一步強化了三生陰陽洞天的樞紐地位,借助這天然通道,勾連內外。動靜之間,尤為得宜。
成為當今世上最先窺見“妙劍法諭”的三人,白靈兒三人動作極快,借陰陽洞天遁自東極門,然后果然第一個趕到這里,在此來了個守株待兔。
歸無咎那劍意雖疾,但是那“妙劍法諭”數量眾多,法術凝練也不是本人道術中最高明的哪一層,故而徹及周界,至少也需要數日。而白靈兒等三人,卻是占住先機。
約莫七日之后,果然陸陸續續,開始有客人造訪。
如今荒海也是紫薇大世界中一處有名的地界,至少大勢力之中,皆知其無主島嶼極多,彌漫無盡。哪怕是為星月門、白龍商會等地方勢力占據者,臨時借用,也不為難。
百年之后,將來觀望勝景者必眾,一家勢力絕不可能止是一二人。覓得一島,先立下根基,相當于成為一家勢力的“臨時駐所”,大是方便。甚至今后若得歸無咎允準,在此長久駐扎,也大有可能。
各個大勢力,陰陽洞天通道彼此直連者,反應自然迅捷;且愈是族中地位偏高、行事頗得自主者——大約身在一族三等嫡傳之內,就愈有可能第一批次趕到。
又過了三日。
南宮伯玉守著捧著一冊經卷,忽然抬首一瞥。
島嶼之前二三十里,水象一涌,又成一巨大的旋渦;隨著紫氣排沓分開,那幽深之極的水底驟然明光一閃。
那頭又有人過來了。
從三日前開始,至今日為止,共計有零零散散五六十人趕到。除了一位近道真君、六七位元嬰修士外,其余四五十人,都是金丹修士。道理也簡單,諸如某一家勢力正式遣出的近道境、元嬰境修士,勢必要精心準備之后方才成行;迫不及待趕來看熱鬧的,無形間起一個前哨的作用,反而都是功行不高的小輩。
只是這四五十人,功行都無足大觀。
水波一涌,一個身著玄色大袍、圓臉赤眉,頭戴金冠的修士浮出水面。甫一立身,左足輕輕向前一踏,足下已然多出一只金輪;右足隨后踏出,同樣多出一只大小相似的銀輪。
兩輪約莫以三十六息轉動一周的速度運轉,散發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星點光澤。
那人抬首一望,顧盼四周數息,便往南方去了。
小島之上,荊柯面上浮現出一絲訝異,道:“這人倒是不錯。”
以如今在紫薇大世界這早已廣為人知的“七步八品”之論,此人足可當得上四步之才。
南宮伯玉輕輕一頷首,好整以暇的道:“滕子清。”
看著白靈兒、荊柯二人詢問眼神,南宮伯玉也并未賣關子,聲音依舊甜美軟糯:“八大妖族之中,騰蛇一族當年承厄遇劫,僅當時第一嫡傳騰驚一人幸免于難,如今早已正位騰蛇一族族主。只是他深知自己功行資質較之真正的頂尖人物,尚有差距。重振道統,在他手中已然無望。這些年卻是多納人族及各大妖族美人姬妾,已然誕下三十七子十六女。據說其中有四人資質在騰驚本人之上。”
“聽說其十四子滕子清,便是四人之一。此人足踏雙輪,一雙赤眉,最是好辨認不過。”
白靈兒咬著手指,若有所思的道:“一族僅余一人,配偶自然不是同族;誕出血脈后裔,竟能有四人青出于藍,倒是奇怪得緊。”
南宮伯玉略有些詫異的看著白靈兒一眼,道:“第一流的種族,為了保障傳承無差,面對種種變數,頗有妙法。其中一門,便是一族遺孤,哪怕結合異族,依舊能使血脈純粹;如此足可傳出七代之后,方有微瑕。但是傳出七代,也足可誕出一個蔚為可觀的種族規模。”
此等法門,并不算什么特別驚人的機密。如今紫薇大世界中一二流的種族,皆有類似手段。
白靈兒恍然道:“原來如此。”
荊柯接話道:“四步之才,近道是水到渠成。但是若無更大機緣,卻也算不得第一流。”
若真正的第一流人物,是以天地人三榜為限。人榜中距離圓滿一線之差,那時真真正正的一線;以七步八品而論,無可爭議的非“一步之才”不可。
甚至身在一步,也要分出高下。若是人數大于三十六人,自然會有人被黜落榜單之外。
四步之才,距離人榜尚有相當遙遠的距離。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又見一人出陣。
此人一襲青袍,形影雖然淡薄,卻有一種磊落之氣;看似瘦削的面容中,別有一股精悍。出得水面只半息,便神觀八方,毫不遲疑的往南方去了。
荊柯微微一笑,道:“過得三日,杰出的人物逐漸浮現。方才那滕子清算是第一個出色人物;但是眼前這人,卻又大大提高了一層。”
這身形淡薄的青衣人,竟有二步境界。
南宮伯玉低首想了一想,忽釋然一笑,道:“荀奇。故三十六子圖、今日地榜榜上人物、隱宗兩大嫡傳之一荀申真人的侄孫。據說是修煉的是百家隱宗匯同合一之后的新道術,大約是隱宗第一個從入道之初就貫徹新法之人。”
話音未落,那水象之內,又出一人。
這一回尤其特殊,人未至,先見蕓蕓光澤,五色流動。經由水光映照折射,愈發綺麗萬變。
隨后浮現而上的人物形容,果然也配得上這番出場;一身華服,顏如珠玉,尤其唇齒間一抹胭紅,幾令人有觸目驚心之感。單單以相貌姿容而論,除了遜色于南宮伯玉,幾乎是少有抗手。
觀其修為,此人明顯也非繡花枕頭,同樣是二步之才。
若是能夠再得機緣前進一步,便有可能名列人榜。
此人也是迄今為止唯一一位有扈從隨行之人,在他出現之后十余息,又有二人追隨,一左一右侍立。
荊柯將其人風采盡收眼底,旋即便收回目光,意含征詢的看著南宮伯玉。
南宮伯玉微笑道:“荊兄倒是將某當成了百事通。不過此人南宮確然識得——孔雀一族新確立的金丹境嫡傳第一,孔津。”
荊柯若有所思道:“南宮道友果然見識淵博。”
南宮伯玉擺了擺手,又道:“除了這金丹境第一嫡傳之外,這位孔津還有一個身份。”
荊柯道:“什么身份?”
南宮伯玉悠悠道:“傳言不久之后,孔雀一族將有一位資質極為不凡的人物出世,那人將打破桎梏,無可爭議的成為孔雀一族古往今來的第一人。為了此人,孔雀一族選出四位頂尖嫡傳,先試其法,行其路,演其道。孔津便是四人之一。”
極短的時間內,出了三位英才,白靈兒靜靜聽聞,只覺耳目一新。
只是這樣的頻率終非常態;接下來三日,陸陸續續趕到的二百余人中,其中金丹修士一百三四十人,雖也大致在各大族嫡傳位次之列,但卻止有一個七步之內的人物,也只是六步之才而已。
白靈兒漸漸失了興致,搖頭道:“無趣,無趣。”
南宮伯玉和荊柯對視一眼,不由怔然。
這十余日功夫,他二人議論間卻甚是投契。百年遍觀紫薇大世界來朝俊杰,這本是極為宏達悠遠之事;在二人心目中,哪怕是暫緩修煉,也是完全值得的。且此事一旦完成,必然有極大好處。
沒想到白靈兒卻如此耐不住性子。
荊柯微笑道:“若是道友無意,徑可先行別過;我二人駐足于此便是。”
白靈兒卻蹙眉不答。
沉吟良久,白靈兒猛地雙手一拍,道:“有了!”
“不是無趣,是寡淡。”
南宮伯玉疑道:“此言何意?”
白靈兒眸中泛起光澤,大聲道:“無論是世事,還是人事。都暗合‘不啟不發’的道理,猶如一石投入水中,方見波瀾。當年我……歸無咎天尊孤身入隱宗,若是獨自修持,自然也可漸漸成就聲名;但是終不若以‘金丹不敗’為賭約,一舉石破天驚。自此之后,無論是他自身修行,還是圣教隱宗角力形勢,都陡然為之一緊。”
說到這里,白靈兒眼神放光,牢牢盯著荊柯、南宮伯玉二人。
荊柯道:“道友高論,也有幾分道理……只是不知落筆何處?”
白靈兒嘻嘻一笑,道:“我等守株待兔,搶先一步站住這萬宗來朝的入口,單單是觀望品評,猶如垂釣老叟,豈非隔靴搔癢?不親身下場,何以激發波瀾?歸天尊當年行事,豈不是絕佳示范?”
說話之間,她掌心一動,法力完全散開,碧色氣機一凝,赫然成就一面大旗,上書“金丹不敗”四個鎏金大字,猛地投入那陰陽洞天的出口處,張揚開來!
荊柯神色一動,道:“前輩修為甚深,似乎并不是金丹境界。”
白靈兒杏眼一瞪,近道境的氣機毫不掩飾的散發開來,反客為主的意蘊映照天水之間,三人立身之島嶼立刻變得微不足道。她似笑非笑的道:“何必裝傻?這一面擂旗,當然是為你二人準備的。想來不需要三年五載,二位便能將時局攪動激烈?”
南宮伯玉皺眉道:“前輩既然是近道境的高人,與我等為難,豈不是有失身份。”
白靈兒搖頭道:“我是女人,不是高人。如今你二人從也得從,不從也得從。不然,我就立下兩道旗桿,然后將你二人剝光了衣衫,赤條條晾在旗桿上,矗立在這陰陽洞天的入口處,教天下各大勢力欣賞。”
出言之際,法力隨時而動,已然荊柯、南宮伯玉二人束縛住。荊柯倒也罷了,這南宮伯玉,分身身負極上乘護身之寶,但是一閃一爍之下,竟未產生半點效用。
見荊柯、南宮伯玉二人面色微變,白靈兒心中大是得意。
她心中自有算計。
這兩人不世出的道骨天資,極有可能被師父收錄門墻。
來日果然成了師弟,因彼此修為懸殊的緣故,倒是拉不下臉來收拾;今日提前得到機會,豈能錯過了。激發演化之意固然是真,但順帶著提前將這二人調教服帖,卻尤其不能錯過。
見二人依舊不言不語,白靈兒作勢就要一伸手,剝二人衣衫。
南宮伯玉與荊柯對視一眼,無奈道:“且慢!聽憑前輩吩咐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