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四五十年一晃而過。
朱蘆海上,當年七十三人之數,經過激烈的拼殺,如今陡然正反顛倒,僅余三十七人。
而這亡去的三十六人之中,有心性毅力皆屬上乘卻飲恨而終的,也有碌碌無足稱道的,亦有凡庸之極不知為何能得此機緣的;良莠不齊,盡歸塵土。
此時此刻,滄溟大陸東南,人跡罕至的一片曠野,砂石裸露,不見飛鳥走獸,只隱約聞見水聲。觀其風貌,大約是大陸東南沿海、和朱蘆海相接的一片地域,但是此間止有連綿不近的淺灘,卻并無港口商埠,以至于人煙稀少。
有一人氣象凝肅,在這野地里快步前行。
雖然此人氣象硬朗,身形矯健,與當年人物似乎漸行漸遠;但是那標志性的、隱然發紅的鼻頭,依舊清楚的揭示了此人的身份——辛衛英。
數十載之后,他果然是依舊存活于世。不但活的好好的,且逍遙于朱蘆海上,成立“長樂部”,隱然成為朱蘆海內外三大勢力之一。
說實話,辛衛英也搞不清楚,在數十年前,他明明還是一個藉藉無名的小人物,卻莫名其妙的成為眾矢之的。被哈密山當成“疑犯”追捕也就罷了;立下出海事業之后,海上許多成名已久的人物,對他似乎有一種莫名的敵意,輕則拒之門外,重則不止一次下手暗害之;以至于他先行低調潛伏、逐漸發展壯大、李代桃僵的方略,完全無法貫徹。
最終只得拳對拳,眼對眼,一招一式,一拳一腳,從無到有拉起隊伍,殺出一條血路來。
又走了一陣,來到一片蘆葦蕩中,辛衛英極警惕的四下環顧一眼,然后低聲道:“袁兄何在?”
四下寂寂然,沒有一絲回音。
此次出行,辛衛英是暗中接洽三大勢力中的另一家——懸宵部二當家袁子英。
當年懸宵部幾乎一統整個朱蘆海,盛極之象為整個滄溟界域所未有;但是一切隨著虛牧的突然死亡戛然而止,所轄勢力也大大收縮,直至數載之后,方才穩住陣腳。
自三載以前辛衛英和袁子英漸漸有了接觸。此人言道,愿意投了過來,然后兩家合力,一舉擊殺懸宵部大當家紫商,將其麾下勢力兵不血刃的接收過來;如此,長樂部便將快速做大,有可能達到數十年前懸宵部的地位,甚至猶有過之。
辛衛英也曾仔細考慮過,這是否有可能是敵方陰謀;故而仔細斟酌考察了二三載,終于大致確定此事可信。
因那袁子英乃是三十余載之前加入懸宵部,憑借幾件特殊功勞扶搖直上,竟坐上了懸宵部二當家的位置。但是他畢竟資歷甚淺,非是懸宵部故人;若非懸宵部中幾位資歷手段均甚是高明的堂主——凌斛、北月等不與其爭,他也坐不上這個位置。
非議之聲時而有之,更時常傳言有人要將他拉下馬來。
未見回訊,辛衛英心念一動,決意再等候半個時辰。
此行他也并非是真的孤身前來,其實得力的扈從也帶了八人。但是辛衛英以為,身居客地冒險嘗試,縱然將八人全數帶在身邊,也沒有太大用處,反而容易暴露。所以令這八人各自攜帶了傳訊手段,成一個弧形面遠遠散開,起到瞭望偵察之用。
一旦發現有什么不對的征兆,立刻傳訊過來。
約莫一炷香時間過去,辛衛英忽然感到腦門一熱!
他的面色陡然嚴肅起來!
數十年以來,他在成為“眾矢之的”、腹背受敵的險惡情形下,能夠奇跡般的走到今天,十有八九要倚仗一樁奇緣——每到危機時刻,他往往“腦門一熱”,然后莫名發現自己整個人的境界似乎“升華”了;不但思考能力大大提升,判斷也變得極為果斷精確。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進入了“天人之境”。
現在,這種感覺又來了!
辛衛英動作凌厲果斷,絲毫不見遲疑,只見他猛地深吸一口氣,半身法相陡然成型,發出耀目光華。
更加難得的是,在自己的靈光法相并未完全成型的一瞬,他竟然已經先醞釀了攻擊。以至于二者之間沒有絲毫間隙,在目力看來,在法相生出之前,似乎這巨大的半身金人,已然做出了探臂攻擊的動作。
這一擊,狠狠落在一方正北方向礁石之下的地面。
旋即,一陣悶哼傳來。
砂石崩裂,一人修長人影,伴隨著他慢一步顯化出來的金光發現,向后一滾,右臂捂住肩頭。
其人相貌,是一個青發披肩的老者,面上皺紋猶如刻。
而東南、西南兩個方位,蘆葦蕩之下的水泊之中,赫然也有兩道人影鉆出。
一個紫發中年,身形魁偉;另一個同樣相貌蒼老,頭上戴一頂缺角的斗笠。
“本人準備如此周密,你竟然提前發現了……不對,你若是發現了,就不會孤身前來。”
出言之人,是自東南方位的水泊下涌起的那位紫發中年,此時此刻面目逐漸清晰,正是懸宵部大當家紫商。
其實不必看清其面目,單是那一頭紫發,便足以判斷其身份。
虛牧亡故之后數載,也正是此人尋到了虛牧遺留的一份血藥,突破定元境成功,才挽回了懸宵部的頹勢。此時此刻,他身后十余丈外,一艘小舟自蘆葦蕩中悠悠駛來,舟頭赫然站立的,正是懸宵部二當家袁子英。
辛衛英沉聲道:“果然是你的陰謀。”
紫商微微一笑,道:“辛大當家有所不知的是,其實子英入懸宵部,要比如今本部的絕大多數堂主更早。只是作為我手下最得力的棋子,一直藏于暗處。三十余載之前,才取出來布局。”
辛衛英冷哼一聲。
紫商卻是勝券在握的模樣。如今辛衛英雖然修為不俗,十余載之前已入定元境中;但懸宵部則是他自己、臨時請來的兩位供奉,共三位定元境高手圍剿一人;而懸宵部其余的融元境堂主,共有十六人遙立于外。
這一戰,勝負不問可知!
紫商大笑一聲,高聲道:“辛大當家,請出手吧!”
半個時辰之后。
荒海擂臺之上,荀奇輕輕一抬首,瞥了南宮伯玉一眼,面色忽然浮現出一絲異常,不知是失落,還是悻悻然。
南宮伯玉似乎也察覺到了;他立刻明悟到了什么,竟是面露笑容,沖著荀奇眨了眨眼,似乎頗為得意。
就在方才,經歷了半個時辰的苦斗,辛衛英竟是將紫商等三人一舉擊殺,然后順手殺掉了袁子英——也就是荀奇的附身之人。
其實這一陣,看似是辛衛英和紫商之間的較量,其實卻是“辛衛英”和“袁子英”這“二英”之間的較量。因為懸宵部如今的首領紫商,并非得緣之人;其實他對于辛衛英,是并無那莫名的敵意的。這一切都是數十載以來袁子英灌輸而成。
只是在紫商看來,自己才是布局之人,袁子英是自己的棋子——雖然是極得力的棋子。他卻不知事實恰好截然相反。
今日與辛衛英密會,同樣也是源自“袁子英”的獻策。
問題也就出在這里。
紫商與懸宵部兩位供奉,都是滄溟海域的土著修士,雖有定元境修為,又是以三敵一的絕對優勢力量;但是面對“天人之境”的辛衛英,卻依舊不是對手。
辛衛英自己不明就里,但荀奇卻是心知肚明,所謂“天人模式”,其實就是南宮伯玉附身操控的狀態。
哪怕那土著修煉方法與本土道術差別極大,但是以一位圓滿之上的眼力,量體裁衣的加以運用,所發揮出的戰力提升數倍是毫不稀奇的事情。
其實荀奇算路之深,頗有荀申神韻,又怎們會預料不到這一點?
他早已算定,須得再尋一位同屬“得緣之人”且有定元境功行的人物加入,這一戰才算是十拿九穩。
經過長久考察,他已然確定了數十年來再度復興的“天目部”首領費難,極有可能就是這樣的人物。其實今日圍殺,他已然暗中調度妥當,邀請費難一齊出手;但是不知為何,此人竟然爽約了。
這一場蓄謀已久的圍殺失敗,影響極其深遠。
經今日一役,懸宵部注定真正土崩瓦解,所轄勢力勢必盡數為長樂部吞并。現在阻遏他前進的只有功行,若是辛衛英覓得一件天元境血藥成功破境,在南宮伯玉附體的模式下,這滄溟諸域,誰能當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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