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三泊上真,還是陰甘牧、津雙焰,見費難如此自信,一副揮灑自如的架勢,都是精神一振,靜觀其施為。
只見無量水土山石,以極快的速度在費難攝拿之下凝練成型,鑄成奇相,法力運轉之流暢,哪里像是一位剛剛破境的修士。
不過是須臾功夫,所鑄之形已成大觀。
山岳地陸,縱橫八分;其上險峰三道,浮云遮蔽,水澤點綴,宮觀隱現……乃至于連云層也分出層次,底下的凝實厚重,上方的青絲繚繞,無不具備。
三泊上真、陰甘牧、津雙焰見此,無不嘖嘖稱奇。
原來,已然成型的「建構」,要么是人力施為的「居所」,要么是山水自然之象;那仿效幽玄、氣機繚繞的,也不是沒有,但終究是要落筆在一個「實體」上。從更本質的角度說,之前所有人所凝練之象,都是「一段」,或云「一片」。
而此時此刻費難所凝練之象,真正出人意外的還不是「完整齊備」四個字;而是所有的物象組建起來,恰恰是構成一個扁扁的球形,儼然是這整個「碧影」的縮小版本。這種形態,迥異與任意一人。
與這個特色相比,其不亞于陰甘牧的規模之宏大,卻反而不足道了。
再仔細辨認,這「小球形」之內的云氣流轉,也全非毫無規律。莫名之間,逶迤變化,心神所鑒者,似乎是見到了許多活物——仿佛飛鳥,仿佛走獸,甚至仿佛人形……
這樣的靈動,和這球形特質結合起來,莫名構成了一個概念——
如果說這「碧影」是一個仿佛小界的存在,而費難所凝練,就是小界中的小界。
而費難自己的面色,卻是平靜得很,一副不以為奇的態度。
其實這物象不是別物,正是席樂榮當年在武道之中的經營。他當年之經營布置,也是抱著「天地諸象皆環抱」的韻味,以構建一個「小武域」的構思,凝練成形。此時此刻,在這「碧影」之中,倒是莫名相契!
物象一成,費難大袖一揮,輕輕將其挪動至「碧影」的邊緣。
在和其中某一個物象之間的距離接近到一定程度時,此象旋即無影無蹤,瞬息挪移,出現在碧影中心而稍稍偏偏下的位置,一瞬間就奪過了陰甘牧所立之八峰,成為了這碧影之內最矚目的風景。
變化顯然不至于此。
那有象而無界的「碧色虛影」,驀然凝實了許多;準確的說,是距離真實世界接近了許多;原本幽柔璀璨的碧色愈發深沉,恍惚之間,如同墨形。
三泊上真面上是驚喜、意外兼具的表情;而陰甘牧卻是蹙眉深思;至于津雙焰,卻是毫不掩飾自己的大受震動!
物象奇異云云,說到底只是虛的,或許中看不中用,也不是不可能。須知近道修士凝練物象入這「碧影」之內最主要的作用,就是通過物象的填充,令其由虛向實。
但清楚可以見到,費難這物象一入,其推進的「進度」可謂是立竿見影,這碧影明顯凝實了許多。大致比較,他一人之功,幾乎相當于之前所有近道修士凝練成果的一小半;縱然是陰甘牧,也遠遠不能與之相比。
星盟之中,是出了一個厲害人物。
津雙焰深吸了一口氣,正要說幾句場面話出言祝賀。但抬首一望,正要贊一聲「道友好手段」,卻發覺費難專注之極,眸中隱有流光溢彩,觀察著眼前的碧色虛影。
費難確然是有了極大收獲。
如他之所料,自己的凝象成型,因為內景世界之廣闊迥異于旁人的緣故,此時所見之深,也超過了常人!
這道手續一旦完成,費難心中便有了兩個明確的念頭。
其中之一,他清楚的意識到了,照影之后,
本心復現,所凝之象,是「現實」而非「過去」。
這是一個極為關鍵的認知提升,幾乎一下子就貫通了最大的迷津。
因為這赤界的照影之法,所成二影競合,其旋律與星辰顯化之人形,都是紫薇大世界的亡故之人的律動;而心中投入之影,那莫名的執著,就是那人當年之執著,紫薇大世界中與其休戚相關的物象。
表面上看,此時的工作,是將過去的「物象」復原了出來。
但是事實上則不然;經過現世宿主——也就是得法近道之人——這一「觀想」的過程,其實就是打通了過去和現在的樞紐,映照而出的,是繼往開來的紫薇大世界。
所以,眼前的碧影之完備,就是清清楚楚的紫薇大世界現實之完備,一種極精神的推演功夫。
至于其為何能令赤界中修行之人受益,那就是另一個需要探索的題目。
另外一個「念頭明晰」也十分重要——
先前的破境之人,目光都是集中在眼前這「碧影」之上,不及其他;而費難的視野卻莫名的開拓了許多,他敏銳的認識到,眼前這蕓蕓一界,豈是擺設?事實上,要關注的是紫薇大世界、碧影、赤界三者之間的關系。
似乎這「碧影」現世,唯有出現在正確的方位,方能發揮其完整的「照見紫薇」之妙用。而自己的出手,提前打破迷津,令其現世;時間固然是提前了,但「早產」卻未必是好事。從某種意義上說,其提前呈現,反而是走了彎路。
費難隱約知曉,這當是符合大天尊的意愿。
在整盤棋局上,自己已然起到了相當重要的作用。
就在此時,費難心意莫名踴躍——
他似乎發現,自己還能發揮更大的作用。
只是落墨的空間已然具備,可是他卻一時間未能完全肯定,這樣做是利是弊。但是心中的沖動踴躍,卻是遏制不住!
最終,費難也是決定遵守本心的抉擇。
只見他信手一揮,又從地下采取了一定數量的土木山石,然后凝練成一方十余丈大小、仿佛「宅院」一般的存在,形容甚是樸實,幾乎不像是修道人的居所;投擲到了那碧影之內,自己凝練已成的「物象」中,位居那「小世界」的正中。
須臾之間,整個「碧影」似乎在愈發幽深和反轉柔和之間三度變化,猶如水中泛起漣漪。
這一回,三泊上真、陰甘牧、津雙焰是真的詫異萬端了。
陰甘牧沉吟道:「道友你……」
從來沒有聽說過,已然凝練成型的「物象」,還能再次更改的道理!
不難理解——
因為唯有心意執著所呈之物象,和你具體「煉制」出來的實物絲毫不差,那「二象感激、牽引入界」的異變,才會發生。只要「煉制」出來的物象和心意執著之象有絲毫差別,這收攝吸引就不會發生。這是確定無疑的。
所以,若說你凝練之象有所殘缺,就是未成之象,不足以吸引入內;若是已然吸引入內,就說明你凝練之象已術圓滿,再想畫蛇添足,勢必不能。
這無懈可擊的道理,為何會被打破?
費難淡然一笑,貌似隨意的道:「我也不知道為何。剛仔細端詳方才發現,物象所凝,并非圓滿,而是欠缺了一物,故而補上。」
陰甘牧眉頭微微一皺。
這個回答,顯然沒有回答「未完之象如何能夠發動」的問題,也不知他是沒有意識到,還是故意不答。
費難自己,當然是明白其中緣由的。
因為根據矗立此間的碑文、所有天玄上真異口同聲的意見,「執著之象」一旦凝練,要么順從之;要么埋藏之。二者必居其
一,沒有第三條路可走。如果強行更改違逆,就會有明顯的「心意險峻」的不諧發生,似乎隱然觸動了修道途中的什么危險!
但費難方才多想了一步,偶然嘗試,卻沒有這樣的弊端。
自己的「執著之象」浮現出來之后,費難便嘗試用自己的念頭加以刪改,結果一切無礙,心中沒有一絲不諧。
他剛剛的「二次創作」,在營造的物象之內添加的那座極古樸的小院,與席樂榮其實完全無關,恰恰是取自于自己當年在五海之境的經歷,尚未成長為一幫之主前潛伏的一處哨所。也算是他成長經歷中記憶相對深刻的一方所在。
費難將其拮取出來,與席樂榮映照物象拼接起來,果然成功;并未引動任何不諧。
其實,費難可以猜測得到,這是因為自己與「席樂榮」之間的融合無隙之故。自己原本就是他所留機緣的饋贈之人,又通過赤界破境之法得其照影,可以說是天地生成,水到渠成。從某種意義上說,說費難就是「席樂榮」的本界化身也不為過。
所以可以自由修改那「心意執著之象」。
如果不是怕駭人耳目,他可以繼續操刀,三次、四次、乃至無數次,對于碧影之中的物象加以修正。
此刻費難卻也淡定。
他隱約意識到了,這樣的動作,對于「碧影」會有奇妙的影響;但既然做了,便是落子無悔。
至于其中利弊,就傳訊于大天尊分身,將消息傳回之后,由大天尊自己加以解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