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日后。鎎
碧影空間那本不算寬裕的地界,人頭攢簇,此時此刻竟顯得稍微有些擁擠。
放眼一望,此間天玄上真之數,竟爾達到了七百八十六人之眾。幾乎整個赤界之上的近道上真,全數蒞臨。心禪庭、星盟、重明宗固然是無一逸漏的到來,那些特立獨行之輩、亦或者小宗執掌,同樣也大致到齊。
此間人物,互通有無,歷數相識之人,有名有姓卻并未來到這里的天玄上真,只有三人;就算加上一些不為人所知的潛修之輩,只怕缺席的也不超過十個。
碧影正位,虛實成形;事關近道境進一步向上攀登、開辟道途之大業,此人人難得輕忽者;且接到心禪庭的邀約之后,因為目的地是這“碧影”之畔——也不虞舟車勞頓,自然有咫尺天涯的手段,動念間就可到達。
觀看諸真議論神情,尤其是那些三家之外的修士,明顯對于心禪庭驀然多出了一份敬畏。
赤界之中三大勢力,以規模和形成合力的程度而論,一直是心禪庭略微領先;但是星盟和重明宗素來交好,看在南玉和鐵珂的深湛功行上,威名卻絲毫不遜色。
但是這一回算定了“碧影”現世的時間地點,算是心禪庭領先了一回。鎎
如今這“碧影”的運轉速度,早已重新緩慢了下來。有來的較早了,卻已兜兜轉轉一圈,去往心禪庭的新設立的“七十三下宗”陣基處觀望了一回。若果真是絲毫無差,那心禪庭之聲譽,自是要猛然超升拔擢。
此時此刻,星盟諸真,以費難為首,身在東南方位;和位居西南方向的重明宗稍稍隔了一些距離。但是費難和鐵珂之間,卻有一線若有若無神意交流。
這“碧影”空間凝實的日期,繞了一圈之后終是一成不變。費難心中雖已不復從前之郁結,但是多多少少還是有一線矛盾和忐忑——那就是一眼千百載后,駕臨此地,到底有無功果?
在此界顯露真實的一瞬,紫薇大世界中,到底會向著什么方向演化?
目光一接,費難驀然神情一凝。
因為和鐵珂對視了一眼之后,從對面那里傳來的訊息,分明是甚有信心的模樣。
“三泊道友,好久不見。”鎎
陰甘牧對著緩步上前而來的三泊上真,淡然言道。
“彼此彼此。”
三泊上真微笑而答。
這兩人,都是深居簡出之輩,近萬載苦修,功行各自大進,是不必多提的。
三泊上真對著陰甘牧身后浩浩蕩蕩的陣勢望了一眼,不緊不慢的道:“一口氣成就六位近道真君,可是不小的手筆。貴派果能成否?若是差了一二,只怕吾等就要在此間空后許久了。”
陰甘牧不答,回首一望。
約莫十余息之后,津雙焰真君掌心一托,已是不知從何處捉來一只青鳥模樣的青光顯形,然后手指一探,猶如變戲法一般抽絲剝繭,自那青鳥口中取出一封二指寬的信箋。高聲言道:“有消息了。”鎎
陰甘牧將其接過,展開一看,忽然面上抑制不住的洋溢出笑容,和顏悅色的道:“本宗六位近道境,功果已成。待其收功調息,半個時辰之后,便自然趕到此地,完此圖卷終始之義。”
“諸位稍安勿躁。”
三泊上真卻不由暗暗納罕。
他方才如是說,其實也只是一番試探的說辭而已,心中卻知心禪庭既有把握立下這陣仗,同時成就六位近道上真怕是不在話下;否則豈不是在普天下的天玄境面前丟了顏面。不意一貫以喜怒不形于色聞名的陰甘牧,此時竟神意振奮,歡欣無比。
他卻不知,在方才傳來的消息中,還真有一點波瀾——
心禪庭中準備極久、功行最深、在預備的十二人中潛力號稱第一的那位,按理說破境把握當是在十拿九穩,卻意外失利了;但是另一位期望并不甚高、幾乎算是充數的元嬰修士,卻一舉成功。一來一去,依舊是滿足了六人之數。
這倒是令陰甘牧心中有一絲造化之奇、難以言喻的味道,亦覺大勢在我。鎎
半個時辰之后。
六位新近破境的天玄上真,一一趕來。
觀六人氣象,除了一個是中年人相貌、一個是二十余歲的青年人模樣之外,其余四人,卻都是十五六歲的少年模樣。以此形貌示現于外,亦可見其勃然奮發之心。
六人一道,這碧影空間內外,陡然安靜了下來。
心禪庭一方的處理也令此間諸修心中暗暗成道——并未安排一些繁文縟節的手續,徒自眩惑耳目;只是靜靜讓出一條道來,令這六人大展身手。
如果純粹的是興盛宗門、開疆拓土一類的事業,心禪庭只怕真的要運作一番;但是此回振興門戶之威名只是次要,更重要的是打通成道之門。所以最終有陰甘牧擬定的“大道至簡”之策,卻是契合了天意人心。
六人依次施展手段。鎎
其所凝物象,無論規模還是名目都不見奇特,皆是“身外之境”一類。
第一個凝成的,是一片山水草廬仙居,規模極簡,稍可稱道的只是其中一片水草連綿、點綴湖泊、成就千萬形變的玄妙意蘊。此物一旦投入正位,明顯感受到這“碧影”的墨色加深了一線;并且本來已放緩到相當程度的青天流速,忽然再度加快。
諸真都是精神一振。
第二人……
第三人……
到了第六人施法完成,將那宛若半截山峰、空鑿玲瓏洞府的物象投入其中,并且占據了最后一個空位后,碧影驟然加速至一個不可思議的速度,大地茫茫,渾不可見。
此間諸真,唯有功行最精神的那數十人,見識過當年南玉、鐵珂依次成法之后“碧影”的運行速度,心中才未見驚奇。鎎
而碧影與其中物象,似乎莫名的放大縮小、宛若胎息,儼然是一番不可思議的造化奇變的前兆!
半刻鐘之后,“碧影”忽然靜止。
從絕對極速到凝立不動,只是剎那之變;且這空間內外的許多天玄上真,也無一個感受到什么異常。
心禪庭一方,一個青面紫袍的修士猛地探身一望,見此間所在的正下方正是心禪庭近兩月來營造未久的陣門,便一拊掌,大笑道:“演算無差矣”。
此人正是方無聚。
而一旁北澤侖等人,同樣面露微笑,似乎大感欣慰。
不過南宮伯玉、費難、鐵珂,乃至三泊上真、心禪庭陰甘牧,卻是神不外馳,將全副精神落在“碧影”的變化上。鎎
果然,變化從現在開始!
一陣大大小小的畸變之后,碧影內外,可謂是兩級反轉。
這宛若“薄膜”的界限邊緣,驀然變得真實無比——不,已然可以說是完全真實!
第一個意識到這一點的是南宮伯玉。他快速上前兩步,伸手一探。這一下,果然不再是“無事發生”;透過那“薄膜”界限之后,明顯感受到域分兩元,好似自己的一只手掌,空空落落,變得全不存在了。
內外之限,精密無比!
這意味著,這“碧影”不再是虛影;而是真正凝結成了實體。這壓根就是一個再精密無比的小界,并且其手段高深,別說此間諸宗無有類似手段,就是紫薇大世界中各大宗、大族所藏之密界,也無法與之相比。
碧影已成昨日,無名界才是名實相符。鎎
按理說到了這一步,界域之分已成,這“界內”的景象,外面的人入界之前理應完全看不到才對。但不知是否此間所有人都曾凝練“心意實體之象”藏于界域之中;又或者是大家親眼觀察到了此物演化的過程。故而內里的真實情形如何,諸真依舊可以看得到。
如果說這碧影之“殼”是由虛成實,那內里的物象就是“由實向虛”。
無論是陰甘牧之八峰,抑或者費難之小界,南宮伯玉之龍潭,鐵珂之青銅十字天平,亦或者其余普通物象,剛剛凝練填充的六人所造之象;似乎莫名之間變成了逶迤不定的氣體,混沌如沸。
就像在鍋中煮沸、絞散之后,澆筑冷卻,終于凝實——
所有物象的總成集合,是一塊方圓百丈、渾厚巨大青色石碑。當中文字歷歷分明,個個玄奧無比。
陰甘牧等人無不大喜。
毫無疑問,這所凝之象,理應是破境下一道門戶的上進妙法,天道玄機!鎎
南宮伯玉、費難、鐵珂三人,卻相互對視一眼,目光中浮現出一絲困惑。
他們三位,身負圓滿之上的境界功果,對于碧影之內的“物象”感受之精微,卻不是其余人可比。
方才,在剎那之間,三人不約而同感受到一種莫名的莊嚴、深邃、圓融與真實;只覺無盡言辭,都不足以形容面前之物的擬象描摹之妙——因為三人幾乎同時產生了“紫薇大世界就在目前”的感覺。
一個完整、無礙、等量復刻的紫薇大世界。
但是在三人的感受之中,這種“混沌之象”維持一刻鐘,最終大功告成,因果俱足,理應形成一個仿佛“洞天”的物體,那物才是此間修士的破境機緣所在。不曾想,經由一陣不可理喻的變化之后,竟是成了一道石碑和文字傳承?
鐵珂怔然良久,忽然面上浮現出一絲隱秘微笑,傳音南宮伯玉、費難二人道:“既生二轉之變,若是我所料不錯,這一小局,是大天尊一方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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