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已到了南宮伯玉飛升之期。
先前相聚于此的諸位上真,三泊,青笠,北澤侖等人,并無一人離開。
最終的離別之地并未選擇諸真常聚的天明墨海川,而是挑選了重明宗山門正前方百余里一座名為小源峰的山岳上。
南宮伯玉與列位上真一一頷首致意后,旋便轉過身去,一步遁入天中!
三泊上真等人一個恍惚,這般輕松寫意,了無痕跡,倒是仿佛回到了千載之前,令人想起了鐵珂上真離去時的景象。
須知陰甘牧和莫方評的飛升離去,形式上也有“簡約”之稱;但是無論當事人還是旁觀者,那精神境界上的鋒芒與鄭重、暗藏的破釜沉舟、一去不還的決絕和勇氣,卻是遮掩不住的。
唯有最早飛升的鐵珂上真,才真有信步閑庭、揮灑自如的氣象。
如今的南玉上真,復現當時風采。
不過是須臾功夫,南宮伯玉幾步踏出之后,身軀已是若影若存,明顯去到了這方世界真正的邊界。
然后——
人去影存,莫見蹤跡,只留下觀者悵然。
木襄越過諸真及來客,輕輕一揮手。
此時此刻,她已是重明宗執掌。
立刻便有兩個弟子上前,法力釋放,將眼前山巔處,剛才南宮伯玉最后離去的方位,猛然擊出一穴,然后填充進去一塊青色石碑,文字昭然,正是記載了“南玉上真”飛升的時間地點,以及全部過程。
回返紫薇的過程,對于南宮伯玉自然是駕輕就熟。
功行大進之后,尤其是踏足星河、進入了那神秘的空間領域之后,南宮伯玉甚至有一種奇妙感悟——明明時間空間的概念俱屬虛無,但他卻依稀能夠感應到紫薇大世界中幾個可能的“落點”;在這一點上,尤勝過當初費難的飛升返回。
不過他并未更易,而是依舊選擇了和歸無咎約定好的時間、地點。
不知過去多久,眼前景色一轉。
地上景物倏然浮現,正是一片綿延萬里、荒蕪異常的群山,仿佛銅鐵所鑄,不見飛禽走獸,全是一片死寂。
按照緣力牽引的計算,南宮伯玉真正飛升之后的落點,當是在龍族界域;但是龍族斷空鑿界之后,卻是游離于紫薇大世界的邊緣。然自赤界的飛升回返,是非歸諸于紫薇大世界本體洲陸不可的。
而眼前這片界域,正是龍族斷空鑿界之前的原始方位。
原來這里本是一片深空虛海,但是隨著歲月綿長,漸漸填充凝實,只是生機或缺,依舊迥異于他處。
南宮伯玉立定之后,沒有須臾間隙,天上明星皓大明潤,圓盤大小,一閃而過。
南宮伯玉猛地轉首一望,星影之上,流光墜落,隨即形變。幾乎是以不可思議的運轉速度,化作了一個模模糊糊、既與他自己相似、又類乎于李云龍的人影,一躍撲來!
相合之無隙,速度之迅捷,幾乎與空蘊念劍無異。
并且,南宮伯玉能夠清楚的感受到,若是自己加速遁走,這照影與自己相合的速度,明顯更快!
這是近乎道境也無法阻礙的手段。
一只手掌按在南宮伯玉肩頭。
旋即就在那照影幾乎與南宮伯玉契合的剎那間,南宮伯玉的身形,消散不見。
一陣逶迤變化,南宮伯玉定睛再看之時,己身浮于半空,右后方是一座高塔。
塔上最頂層,一人立在門戶之前,雙掌合十,閉目行功,氣機變化異常熟悉——正是和自己走的同一條進階路線的費難。
南宮伯玉轉身向前,俯首拜見。
歸無咎輕輕一點頭,淡然道:“你做的不錯。”
南宮伯玉立刻道:“弟子所承擔職責,以艱難而論,并不勝過鐵珂、費難二位道友;甚至還有所不及。”
歸無咎微微一笑,道:“我指的是你自身的道術。”
南宮伯玉一怔,心中莫名有些感動。
鐵珂、費難、南宮伯玉三人往赤界之行,歸無咎已料定其必能完成使命無疑;除此之外,這一行既是世功,又是己功;三人在自己修道進步的立場上,同樣會有不菲之收獲。
以進步的幅度而論,鐵珂、費難、南宮伯玉,都是提升了一個等階,算是不分軒輊。但是修道愈到后來,進步就愈加艱難。從絕對的高度而言,南宮伯玉心意提升一層,窺見完整真流,絕對境界卻是最高的。
南宮伯玉手掌一托,浮現出一枚玉玨,精光流轉,其中有無數細密文字。
將此物呈上,南宮伯玉道:“兩塊玉璧之上的玄機,盡在此處了。”
歸無咎將其接過,靜言道:“其實那李云龍分身,依舊是你的機緣。之所以毋令相合,只是未得其時而已,尤待本人根基壯大。歸來之后強健己身、壯大道基之法,費難已然得之,伱可與他一同參詳。”
南宮伯玉再度領命。
歸無咎的身影,緩緩自此間消散。
七日之后。
歸無咎負手而立,靜觀眼前微妙景象。
那是一道道細密劍氣,宛若游魚一般竄高伏低,上下游走,時聚時散。一番極古怪的變化之后,忽然凝練成一個又一個具體的文字,仿佛錦繡文章——但是這“文章”始終不能成型,無論以任何方法凝練,最終總有一兩個字無法規整,或出現于此,或出現于彼,最終導致所有的劍氣一同潰散。
這其實是一種奇妙的推演之法。
秦夢霖不知何時已然靠到近前,平靜道:“還是不成么?”
歸無咎點了點頭。
眼前這推演手段,自然是針對南宮伯玉處所取來的玉璧玄文。只不過不是“復現”,而是“轉化”,以紫薇大世界的道術之理轉化。一旦成功,就足以窺破這文字中所負載的真實目的。
但是以歸無咎的功力,推演七日,卻未能功成。
秦夢霖想了一想,道:“或許這是好事。”
歸無咎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赤界之上的一切經歷,歸無咎要的當然不只是一個結果,還有整個因果流變的過程。
其實這玉璧玄文的隱秘關鎖,似松實緊,別有玄機;卻沒有想到被木襄以一個異同分身法破解。恰好赤界之上,萬千載以來,從未出現過的“二人同時破境,在心元識海中相遇”的巧合,就被木襄遇見了。
之前一切順遂,歸無咎步步小心之余,同樣堅信無差。但是這一回,卻似乎從中嗅到了詭秘的味道。
秦夢霖之意是,此刻破譯玉璧玄文如果十分順利,反而是其中暗藏機關的概率就愈來愈大了;但是遭遇困難,說明困阻依舊在,藏有風險的幾率,似乎是降低了。
仿佛出神般凝思了一陣,歸無咎十分篤定的道:“一定是有些手段的。”
秦夢霖果斷道:“既然如此,無論破譯出何等內容,又或者終無結果;那兩塊玉璧,皆不令其入紫薇大世界便是。”
歸無咎微微搖頭,道:“你怎么知道,這不是他想要達到的目的呢?”
秦夢霖一怔,旋即明悟。
這一回,無論是歸無咎還是秦夢霖,都是隱約察覺到事機過于順利所潛伏的隱患。這固然是因為二人道緣高明的緣故;但也分明說明了,對手隱匿掩藏天機的手段,并未做到極致。
起碼,沒有達到入局之初那一子的隱秘程度。
所以,眼前面臨的抉擇,并不是對于對方秘手的破解,而是近乎于一個半明半暗的考驗。說不定眼前的一切都在對方的計算之中,將那兩塊玉璧運回紫薇大世界反無大礙;另辟蹊徑,反而出錯。
大致路徑,無非是三條。
第一,最原始的方案,也即是對方表面上的布置——將兩塊玉璧運回紫薇大世界。
第二,是令狐去病一直考慮的辦法,若是將兩塊玉璧運回紫薇大世界有害,斷然不能為之,但是二轉之影成型后獨特的“運載天地”之功也不必浪費,是否轉運它物,譬如那無名界域入紫薇大世界;有可能化危機為神奇,給歸無咎帶來正面的助力。
第三,就是什么都不做,真的無所搬運,空身而回。
這三條線路,從最簡單的思路看,第一條線路是錯著,歸無咎的選擇,在二三之間,且多半是第二條路。
但是以歸無咎思慮之深,尤其是對萬青冥的充分估計,卻不敢如此篤定。
其實這三條路,每一條都有可能是陷阱。
歸無咎淡淡道:“到了抉擇的關鍵時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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