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陽劍山,三位真君聚會,端坐于中殿劍臺之上。
三人一是一貫主持本宗大小事宜的蒲方輿;另外二人,一個黑面短須,手背之上繪有一道隱隱劍形,乃是真君肇慶屏;另一人中年年紀,看上去面上帶笑,但細看卻知此人只是面相天然近乎于笑臉,其實其神思一貫凝肅。此人乃是真君利維能。
江海自琉璃天中出來后,也不甚理事,門中事宜依舊是由蒲方輿主持。
除了蒲方輿之外,其余諸位真君依照行事修持之步調,每隔一二百載由二人輪值。
三人神情嚴肅,都是看著面前一個仿佛漏斗形的虛影。
如今九宗與荒海萬法宗皆有即時傳訊之法,與陰陽洞天一虛一實。無論是親身趕到,還是只通傳消息,俱得便利。
此刻三人明顯是在等候回音。
不久之前,地榜上云秋蟬、木辛、人榜之上位居前列的穆暮,竟一齊自榜上消失不見。初時各家驚奇,還以為是和天外的幽微變化相關;但是過了一陣,卻是傳來了驚人的消息,云秋蟬先是擊敗木辛,再擊敗穆暮;令二人受創不淺,由是下榜。
但此事依舊透著詭異。
一來在當今紫薇大世界的局勢下,這樣強烈的挑戰,已是極為罕見。
再者,如此一來,云秋蟬理應得到好處,在地榜之上排名上漲,但是她卻先一步下榜了。
又過了數日,更驚人的消息傳來——
云秋蟬以神通為符,分別傳之于辰陽劍山、越衡宗、盈法宗、藏象宗,意欲挑戰江海、寧素塵、云千絕、束玉白四人。
蒲方輿等候了一陣,今日才正式做出決斷,發書往荒海一問。
等候途中,坐在左手邊的黑面上真肇慶屏忽然道:“若果真是要江海成全,二位能同意么?”
天然笑臉的真君利維能道:“似乎不至于如此。”
蒲方輿思索良久,道:“按照我等知見,似乎不當如此。到了那般境界,若一戰未盡全力,縱分勝負,又有何用。倘若能如此簡單的獲得好處,豈不是成了兒戲?但如今事涉天外幽玄,與往常大大不同。”
“到底如何,也就說不大準了。”
這件事的微妙之處,就在于云秋蟬第一個挑戰的,乃是木辛。
木辛乃是歸無咎二弟子石墨之嫡傳。
且辰陽劍山上下都打探清楚了,當時木辛并非身在異域,干涉不及;此人就在荒海范圍之內。而勝負既分之后,萬法宗的反應也極為平靜,并未聽說有哪一個要去找回場子。
所以辰陽上下,疑似是否令云秋蟬獲勝,才是符合了歸無咎的心意?
突然之間,那眼前的“漏斗”形中忽然浮現出一張信箋。
蒲方輿連忙接過來一看。
上面金光閃閃,劍意流布,卻是四個大字:人人皆活。
利維能真君一愣,緩緩道:“這意思是,每一人皆得自主,并無所謂的‘安排’,戰與不戰,如何戰法,全憑本人意愿?”
蒲方輿道:“大約就是此意了。”
肇慶屏低頭思索一陣,道:“人心天心,幽渺難測。雖云自主,但是我這里卻有一個見地……”
七日之后。
盈法宗雙生壇前。
盈法宗宗門規模,乃是兩個巨大的圓殿,縱橫數百里規模,中間以一道縱橫十字的大道相連。這十字大道左右,是兩方大殿;前后盡頭,則是門戶。
數百里規模,在九宗門戶中當然不大;但純是建筑,并非山水行事一類,那就極為可觀了。
北門之后,通著八十一座浮空云臺,各有其用。
此時,其中一座云臺之上,江海,寧素塵、云千絕、束玉白四人相聚水池之畔。
云千絕笑道:“江海兄你有什么章程,盡管講來。”
今日聚會,看似盈法宗是地主,但是江海卻才是召集之人。
江海卻沒有直入主題,目光環視三人一眼,道:“束道友功行精進不淺。”
“剛出琉璃天之時,你我若是一戰,當是七三甚至八二;但若此時再度交手,最多只是六四,或許還不到。”
“禍兮福之所倚,看來這天地形勢,雖然不合你心意;但是于修道而言,卻是有利無弊。”
束玉白玉容之上一抹異樣光華閃過,淡淡道:“說是返璞歸真,是差了一些;但是周流和合,與勢趨同,大約也差不多。”
束玉白原本就是圓滿境界,一身根基本厚,又是較早領悟“一宗統萬家”道理之人,原絕不至于較江海、寧素塵等遜色。說到底還是時運不利,分合升降。自敗于杜念莎之后,升降浮沉,其勢累墮。
但是如今的紫薇大世界,卻是對他極有好處。因如今兼容并包取代了對立升降,所謂一統,并非以一人為主;而是“各自長成”的興發之象。經歷一段時間的修煉,束玉白身上遭逢不利的影響力卻是漸漸化去。
再加上本身功行與江海等人并無本質差距,所以一正一番,竟有趨同之象。
但是江海話鋒一轉,又道:“但若以快慢而論,還是我與寧素塵道友領先一步。”
所謂快慢,自是有望成就道境的速度。
這卻是因念頭通達,無所掛礙的緣故。
成就近道須得三百六十載,但成就道境反而用時更短,這說明紫薇大世界天象異變,卻也沒有干涉到“琉璃天”內部;這也算一個奇特的現象。
束玉白皺眉道:“今日江海道友邀我等聚會,所為何來?”
江海輕輕一點頭,目光看似凝練,卻并無鋒銳之象,緩緩道:“那云秋蟬的戰書,三位都收到了。”
寧素塵輕輕點頭。
云千絕道:“自然。”
束玉白不答,只是等候江海的下文。
江海悠然道:“想來諸位都是問過荒海那邊。我這里得到的答案是一任自由之意,想來諸位也差不多。”
“我的意思是……雖云自定,但人心幽渺,天道難測,其中的關聯,雖非刻意促成,但誰又說得準呢?但是我四人若是相聚,得出一個統一的結論,而非各自執一道定念,或許會更有味道。”
寧素塵、云千絕、束玉白三人,都是暗自思索。
其實這也是肇慶屏上真的建議。令四人先商議一番,看能不能取得共識。
江海聞言,卻是深諳其心。
云千絕先問道:“江海道友作何抉擇?”
江海笑道:“有人挑戰,我豈有不接之理?”
束玉白目光一動,若果真條件允許,后來之人尋他做踏腳石,他豈肯認輸?
當然是會接受挑戰。
寧素塵和云千絕二人對視一眼。
其實二人心意,在兩可之間。既隱然感應到云秋蟬的舉動或許和更高層的棋局相關,但是一旦下場,具體走勢如何,卻看不大分明。此刻江海先表明了意見,二人有了一個明確的標桿之后再審問本心,似乎做出與江海相同之決斷,也不是壞事。
想了一想,寧素塵道:“盡釋其意,是順是逆,不是我能掌控的。既不能掌控,那也不必遲疑退縮。那就……試一試。”
云千絕點頭。
悄然之間,這聚會的目的已經達成。
其實四人雖是圓滿境界,但到底作何選擇最為有利,四人也看不清楚。既然如此,就化作一個趨同的、統一的意志。
江海道:“那就定在一月之后,與這位后起之秀戰上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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