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天臺之夜
第二百五十章天臺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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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槽內混濁的水面,像被煮沸似地“咕嚕咕嚕”冒著氣泡。漆黑的影子在水下浮動,像是無數有著生命的水草正在糾纏蠕動——但這里不是海灘,而是廚房,那看似海草的玩意兒,只能是從下水管道里爬出來。
老太太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叫,想要將自己的手拔出來,她的掙扎濺起了一堆熱氣騰騰的水花,然而水槽內拂動如林的黑影卻異常堅固有力,如同根深蒂固地生長在管道內側的某種植物,她老邁脆弱的手腕根本掙脫不開,像是被戴上了冰冷的手銬。
反倒是因為拔的那一下太過用力、身體失去平衡,加上地面有水漬,腳下一滑,老太太瘦弱的身軀眼看著就要摔倒在瓷磚上——
就在這時,她的后背被一只溫暖的手掌支撐住了。
孫老師轉過頭去,發現那位短發姑娘正面帶微笑看著自己。
竺清月穩穩地將老人扶了起來。
“小心點,地上滑。”女孩主動拿起了旁邊的拖把,將地上濕漉漉的水漬全都拖干,“我就說了吧,還是讓我們幫忙比較好。”
老太太的臉色煞白,怔怔地看著她,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班長大人安靜地看了一眼水槽,隨后將拖把放在一邊。
“呼嚕嚕。”
水槽內側傳來響動,
泛著油光和泡沫的臟水順著管道口大量涌入下水道,很快就流干凈了,只剩下放在水槽里洗過一遍的碗筷。
孫老師這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的手臂上像水草般的束縛已經在悄無聲息間松開了。
她握住了自己的手腕,還是有點精神恍惚,不敢相信剛才發生的事情。
“孫老師,你怎么了?”
年輕姑娘好奇的問話聲在她耳畔響起,老太太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能搖了搖頭,嘟囔了一句“沒什么……”
她顫顫巍巍地走到水槽邊上,小心地往里面瞧,那里沒有肆意蔓延的水草,也沒有想象中瘋狂生長的頭發,只有光溜溜的金屬槽壁。
拔出塞子后,露出黑漆漆一片的下水道口,那底下是另一個狹窄、潮濕、陰暗的世界,深到看不見底,存在于這棟房屋的水泥結構之內、誰都看不見的地方。
如果是想象力足夠豐富的人,還可以將每戶人家的水槽和管道口想象成通往一頭怪獸腹中的食道……
老人不禁打了個寒戰。
“出事了?”
徐向陽站在廚房門口。
“沒有大事,就是孫老師腳上滑了一下。”
竺清月攙扶著孫老師的胳膊,語氣關切地問道:
“剛才應該沒摔到吧?”
“沒……沒有。”
老太太揮了揮手,示意自己沒事。
她覺得剛才發生的事情可能只是一種錯覺,但又覺得那種鮮活的印象太過于真實,胳膊上甚至還殘留著被水槽里的頭發纏住的奇怪感覺……
趙老師想讓她先回房間休息,但是卻被精神狀態逐漸平靜下來的妻子拒絕了。
“沒關系,就是差點滑倒,嚇了一跳。”
孫老師回答。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啊,我們這個年紀的人身子骨虛弱,摔了一跤很可能就是大問題,和小年輕不是一回事。”
“是的,趙老師說得沒錯。”班長大人輕聲細語地說道,“如果受傷了,還是及時要到醫院去看看。”
“我沒事,真沒事。還是多虧了這孩子及時扶了我一把……”
面對老人的感謝,竺清月輕輕頷首,很有禮貌地做出回應。
女孩落落大方的表現都被兩位老人看在眼里,他們覺得她身上有種不像是這個年齡段的成熟感,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能養出來的女孩子,放在過去就是那種家里門檻要被媒人踩破的大家閨秀。
而再看看另外兩位年輕人,就顯得純樸可愛,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遇到一起、還成為好友的。
“對了,有一件事想要拜托兩位老師。“
聊到一半的時候,竺清月突然主動開口。
“嗯?”
“我想在這里住上一晚。”
女孩指了指上頭,微笑著說。
“就是星潔以前住過的地方,我們想去看看,然后在那里住一晚上。”
這對老夫妻本來的意思是讓他們可以直接住在家里,但是卻被婉拒。
按照班長大人的說法,她這次來,主要就是為了“體驗”一下林星潔當時的生活。
而且,筒子樓里的單間本身面積就不大,能給客人騰出一個房間的空余,卻裝不下兩男一女三個年輕人。
沒辦法,最后是從衣櫥柜子里拿出壓箱底的被套和枕頭,都被他們帶了上去。
還好現在是夏天,而且梅雨季節快要過去了。
兩位老人自然詢問過他們家里的情況。這個年齡段的學生,哪有擅作主張在外面留宿、一晚上不回家的,家里人不會擔心嗎?
但是,年輕人們自然是堅持說已經和家長談過,老人們拿他們沒辦法,再加上林星潔的例子在先,他們有了別的猜測:這群孩子中家庭有問題的,恐怕還不止一個人。
不得不說,這種猜測本身倒是不算錯。
徐向陽抱著一團皺巴巴的被子,走上天臺。
穿過逼仄的走廊和狹窄的樓梯,來到沒有任何建筑物阻擋的外界,視野一瞬間變得開闊,整個人的心神都被打開了。
屋頂空間十分空敞,夜晚的風清新怡人。
徐向陽站在天臺中央,不自覺間往上空望去:頭頂的天空廣闊無垠,無邊無際的夜色朝著望不到邊的盡頭蔓延,這是一種能讓夜空下的人時刻能感受到自身渺小的壯觀景色。
持續了好幾天的盛夏白晝,使得周圍的空氣一片清澄,今夜無云無霧,月色漸隱,星河浩瀚。
隨后,徐向陽的目光往下移動,落在了天臺這片空地上唯一凸起的建筑物。
那是一個小小的、開著天窗的單人間,距離樓頂的水箱不遠。
“在星潔以前,這地方還住過別人嗎?”
他問道。
“住過。”老太太點點頭,“以前是有個……有個外地來打工的女人。”
“和星潔一樣離家出走的?”
“呃……不是,那是個成年人了,我記得好像是三十幾歲的樣子。”老太太說話的時候有點吞吞吐吐,像是陷入了追憶,“她租了幾個月,后來就搬走了。”
“你們幾個晚上真的要住在這種地方?”
另一位面容嚴肅點老人則是皺緊眉頭,顯然有點接受不了。
“那都不能算是個房間,就像是那種把地下室劃出來給人住的地方一樣,何必呢?”
徐向陽和他的朋友們面面相覷。
“沒關系,我覺得還挺有意思的。”
他作為三人的代表,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夏日的夜晚,在周圍環境空曠無垠的天臺房間里睡覺……這是徐向陽等人從來沒有嘗試過的事情,充滿新奇和刺激感。
因為環境不是決定感受的首要因素,心境才是。
要是一個人不得不流浪到這里暫住落腳,會顯得孤苦伶仃般可憐;可要是換成三位好友主動嘗試,反而是一次激動人心的冒險聚會,就和在森林里搭帳篷睡覺沒什么兩樣。
用文學點的話說,城市同樣是一片森林,一座鋼筋混泥土構筑而成的森林,無意間發現的地方總是兼具新奇和陌生感,而擅自闖入不屬于自己這類人的區域,偶爾還會遭遇危險,因為會有野獸披上人皮和衣服。
對于年輕人們來說,當下正是去認知和開闊眼界的年紀,所以才會在好奇心和沖動驅使下干出在大人眼里像是在胡鬧的事情。
盡管每次看上去都是被打著“珍惜眼下生活”旗號的班長大人拉著到處跑,但徐向陽和林星潔從心底上是支持著她。
老人們顯然無法理解這種想法。將被子、席子和床鋪放到一邊,男孩女孩們開始積極清理和打掃起這個房間來,本來他們還想上去幫個忙,但是很快就被態度溫和地“趕”下去了,年輕人們希望他們能早點休息。
把房間內部的雜物全都搬出來,需要放床墊和被子的地方全都仔仔細細擦了一遍,還噴灑了消毒水和殺蟲劑。幸好老夫妻是這棟樓的管理人,這類東西準備得還挺充分,要不然還得跑到別的地方去買。
等到辛苦忙活完,徐向陽一看表,已經深夜十點鐘以后了。
“這次我們是同意你了。”
男生擦了把額頭上的汗,坐在椅子上,有些疲憊地長嘆了口氣,轉過頭來對竺清月說道。
“下次別再先斬后奏了。”
沒錯,就和上門拜訪這對老夫妻一樣,“在星潔曾經住過的地方呆上一晚”,同樣是班長大人突然提出的提議,事先沒有經過商量,打了徐向陽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不過,兩人并不是不能理解班長大人的動機,所以也都沒有當場開口反對。
“沒辦法啊,你們都感覺到了吧?這棟房子有點問題。”
“嗯。”
坐在桌子上搖晃著雙腿的林星潔輕輕點頭。
“很微弱,但是確實存在遠境的氣息。”
“感覺就像是有邪靈無意間經過這里的程度。”徐向陽補充道,“但是,剛才在他們房間里那一次,突然間又強烈起來了。”
“某樣東西”在廚房里——可能是通過下水管道——對正在洗完的老人實施了攻擊,但是當竺清月出現后,對方又很快退卻了。
來去匆匆,異狀出現和消逝的速度都很快。但三人組現在已經算是對敵經驗頗為豐富的半個專業人士,當然不會錯過、不會當作是幻覺。
特別是還有徐向陽這個通靈能力特別敏銳的人才在。
“只能認為邪靈就在我們腳下。”坐在床邊的班長大人跺了跺腳,“把這棟樓房當成了它的巢穴。”
“你是不是上次來的時候就注意到了?”
“對。”竺清月很痛快地承認了,“我之前確實隱約有點感覺,但因為太過微弱,也有可能是別的地方,或者就像你說得那樣,是邪靈經過后留下的氣息,所以才會拉著你再來確認一次。”
“現在的問題是,就連向陽都沒辦法確認對方的位置吧?”林星潔說,“這是什么情況?”
徐向陽沉默片刻,用不太確定的口吻回答道:
“要么是對方其實本體不在這里,入侵到這棟樓里的僅僅是其中一根觸角,見到我們后很快便縮了回去;要么就是對方正處于一種沒有活動的沉睡狀態……”
“嗯,不管事實如何,我們要做的事情不會有變化。”
竺清月拍了拍手,向長發姑娘問道:
“星潔,你還記得上次去做心理測驗的時候嗎?他們有對你說過這方面的規定吧?”
林星潔有點煩惱地抓了抓頭發。
“……‘民間志愿者要把保護自己的生命當作第一要務,遇見事情不能擅自處理,要先向他們報告’。”
“有規矩還是按規矩來。不急這一天兩天吧?”
“但、但是,今天那頭邪靈已經動手了啊?總不能把兩個普通人留在家里……不,不止兩個,這棟樓里還有其他人,而起目前還不清楚對方的行動邏輯是什么——”
“是的。所以我才提議,今天我們在這棟房子里呆一晚上,看看情況。這個距離的話,如果有意外發生,向陽應該能提前感覺到吧?”
班長大人的目光轉到徐向陽身上,在得到認同后才繼續說下去。
“等明天通報完后,就不用另行通知,我們自己再想辦法處理掉就行了。”竺清月一副笑瞇瞇的表情,毫不在意地說,“規矩是規矩,結果還是要事在人為嘛。”
“那就這樣辦吧。”
徐向陽想了想,覺得班長大人的提議沒啥問題,于是很干脆地做出決定。
“今天晚上,我們就呆在這里。”
“看來你已經等不及了。”
竺清月眨了眨眼,語氣中帶著些許促狹:
“能有機會同時和我們倆睡在一起,你會不會興奮過頭啊?”
徐向陽回答道。
“可能不算是興奮吧,但我現在真的好熱……”他拿手在倆臉邊上扇了扇風,“呼,我能脫衣服嗎?”
沒等兩位朋友給出回答,他就已經迫不及待地將體恤脫下后扔到床上,在女孩兒們驚訝的目光注視下,直接光著膀子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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