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星潔,你的能力恢復了嗎?”
離開廢車場后,他們很快就找到了一條離開的道路。在準備翻過圍墻的時候,徐向陽想到了這件很重要的事,趕緊開口詢問。
眼下他們正在被人追蹤,以班長大人能操縱他人邪靈的強大詭異的超能力,想要保護好兩位同伴,似乎是綽綽有余……但對方人多勢眾,難免會有意外。
正是為了避免出現力有未逮的情況,謹慎的他們才會選擇逃跑。而在這種情況下,星潔若是能恢復能力,情況立馬就會得到逆轉。
“嗯……”
長發女孩舉起一只手。
她蹙起纖眉,一道淡淡的濁流略顯吃力地纏繞在纖柔指掌的邊緣。
相比起過去,林星潔隨時隨地稍一揮手,便能從異世界招來洶涌澎湃的巨大浪潮吞沒敵人的氣勢,這會兒她使用起能力顯然要勉強許多。
在徐向陽期待的目光注視下,連那道比溪流還淺薄的濁流消失在了空氣里,像是舞臺上用干冰釋放的煙霧,消散得很快。
“對不起。”
她的額頭上浮現晶瑩的汗水,顯然有點用力過猛,同時遺憾地搖了搖頭。
“……明明休息了一晚上,看來還是不行。”
“沒關系,別放在心上。”
班長大人還是那副笑瞇瞇地表情。
“都說了嘛,由我來保護你們倆。這次就讓我來好好出風頭吧。”
“……不是完全無法使用。”
林星潔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在潔白的面龐上投下一層不安的陰翳。
“而是一旦用了……就極有可能失控。我的絕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控制上了,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波及到周圍。我能感覺到,來自遠境的那份聯系幾乎是前所未有的活躍,變得很不聽話。”
“那還是算了。”
徐向陽嘆了口氣。
“以昨晚的經驗來看,防止你再度失控才是頭等大事,能不用就別用吧。”
不單單是擔心自己和清月的安危、還有暴露危險的可能性,更重要的是,就連星潔自己都有可能被逼上絕路。
身為靈媒的林星潔是混沌之海和現實世界的橋梁和閘門,如同倒灌的海水在滄海桑田的千萬年歲月里日復一日地沖刷陸地,遠境的力量亦本能地想要入侵地球,這股趨向力終日不休,所以身為中介的她才能借此勢頭,驅使毀滅性的暴力。
但如果來自異世界的那股力量太過兇猛,一旦大勢已成,就像是不再需要任何過渡就能沖垮一切壁壘障礙的海嘯……到那一天,就連橋梁本身都會被徹底撕碎。
“好。”
林星潔收回手掌,微微頷首。
只是看她的表情,明顯還是在感到失落。
徐向陽想了想,大著膽子上前,張開雙臂輕輕地摟抱住她。
不是那種緊到讓人無法呼吸、處于熱戀時期的甜蜜擁抱,卻仍透著一股親近的味道,同時他還輕輕拍了拍長發姑娘瘦削的肩膀以示安慰。
旁邊的班長大人看到這一幕,登時面露驚訝,好像完全沒料到他會這么勇敢。難道是覺得星潔已經原諒他了嗎?就算真的有,那姑娘臉皮那么薄,肯定不愿意主動表露吧……女孩臉上旋即露出欣慰的笑容,像看到自己家的孩子結束爭吵、重新回到相親相愛狀態中的母親一樣。
林星潔的狀態要稍微激動點,粉頰漲紅,下意識地想要掙脫懷抱。但她的手才剛碰到男生的肩膀,便猶豫著停了下來。
因為被抱著的緣故,從位置上來講她看不見男生的臉,唯有那吐出來的熱氣和肢體觸碰時傳來的溫度是如此真切。
到后來,長發姑娘還是選擇放下了手,張開雙臂反過來抱住了他,用手輕輕拍著他的肩。
“好啦好啦,我沒事的……”她柔聲說道,“快點走吧。”
“已經過去一晚上了,情況是不是有所改變了?”
“誰知道呢……”
徐向陽嘴巴里塞著有點發冷的包子,正在大嚼特嚼,含含糊糊地回答道。
他們離開廢車場后不久,約莫十點鐘的時候,來到了靠近火車站的街區里。
越是靠近這種地方,越是魚龍混雜,他們倒不擔心被發現,隨便找了家位于鬧市街道深處的早點鋪,坐到簾布里頭。
昨天夜里體力消耗太大,又沒來得及吃晚飯,這會兒稱得上是饑腸轆轆,三人皆不例外。
可惜時間太晚,店鋪里的包子和豆漿都冷了。
班長大人吃完自己面前的這份早餐后,動作優雅地將手指上沾著的油脂痕跡擦干凈,隨后說道。
“待會兒我去一趟,看看情況。”
“嗯?”
林星潔抬起臉,嘴唇邊上還沾著油條的碎末,徐向陽看著有點好笑,抽了張餐巾紙替她揩去。
長發姑娘沒有領情,反過來瞪了他一眼,之后又看向面前的竺清月。
“你準備一個人去的意思?”
“對。你們在附近等著就好。”
“我的事情還沒有暴露吧?雖說臉可能已經被看過了。但能力的事情……”
她想了想,很有自信地回答道。
“我還沒有被任何人見到過。”
“但你和她們動手了。說不定會有人會把昨晚的事情和你聯系起來。”
離開早點鋪后,他們一齊匯入火車站外頭的熙攘人群里。
徐向陽和林星潔在買票的窗口附近擁擠的隊伍里排隊,而竺清月則朝他們揮了揮手,微笑著踏入站內。
和班長大人揮手告別后,他注意到身旁的長發姑娘悄悄撇了撇嘴。谷
“……怎么了?”
“有點不爽。”
“清月是為了我們倆在努力啊。”
“我知道!”她稍微提高了音量,隨后有又低沉下來,“……我又不是在不爽她,而是不爽我自己,像現在這么沒用。”
徐向陽想了想,說道:
“你只是有點不適應而已。這才一天不到的時間,暫時將超能力撇在一邊,感受一下普通人的生活沒啥不好。要說‘沒用’的話……”
徐向陽指了指自己,表情略顯無奈。
“我才是沒用的那個,而且從一開始就是如此,導致我現在都習慣了。”
“傻瓜,這樣說自己有什么好處?”
林星潔顯然不同意他的看法,又開始惡狠狠地瞪視他了。
“你也一樣。”
長發姑娘攏起雙手,沉默片刻后回答。
“……是啊,我只是不習慣而已。”
“放心啦,很快就會恢復正常的。”徐向陽望著那枚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車站招牌,嘴角露出笑容——這不是在寬慰同伴的笑,而是信心十足的表現,除了班長大人以外,這世上哪里還有如此值得信賴的人呢?“相信清月吧。”
孟正的目光從“錦江市火車站”的招牌上轉開,望向身邊的同伴。
“準備好了嗎?”
“嗯。”
瑪麗點了點頭。
“集合完畢,就等最后的確認了。”
身穿深色衣服,面容冷酷的人群包圍中,一個穿著像是流浪漢,頭發糟亂胡子拉碴,看上去臟兮兮的南亞人長相的男子正蜷縮起身體,像個瘋子那樣嘟囔。
他的手指在旁邊粗礪的地面上涂涂畫畫,留下一片片濃淡不已的紅色痕跡,像是顏料——那是從他體內流出來的血。
“辛格·坎,他的狀態怎么樣?”
“很好。”瑪麗回答道,“不如說好過頭了。”
孟正仔細端詳了一會兒男子的動作,了然點頭。
“看上去他的瘋病是更嚴重了,不錯。將地圖給他。如果方便的話,請瑪麗小姐你能給予些許刺激和引導。”
“我可不想再去窺探瘋子的精神世界了。”
金發女人嘟囔著抱怨,卻還是將手指觸碰在他的額頭上,同時全神貫注地閉上了眼睛。
旁邊有人將一張地圖塞到辛格·坎被咬破流血的手指底下。
瑜伽師的瞳孔翻白,身體像羊癲瘋發作似的激烈地抽搐抖動;一朵鮮艷如紅花的曼陀羅在地圖上綻放。
孟正低頭瞥了一眼。
象征被辛格·坎觀測到的佞神,那朵曼陀羅花的顏色變得愈加深重。
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身為神媒的女孩未曾離開這座城市、未曾徹底“覺醒”,連失控的現狀都不曾改變。
在這種情況下,年輕人們選擇了在眼皮底下和他們玩捉迷藏。
并不意味著心懷僥幸。有時候的確只要拖延時間,就能解決問題。
很明智,可低估了他們這群大人的決心。
一座小小的沿海城市,幾乎要容納不下異世界龐然之神逐漸變得凝實可怖的投影。
而他們一直在等待的時機,終于到來了。
以人類的短視與狹隘,恐怕只有世界末日的那天才有希望世界大同;換而言之,唯有將雙方都逼到懸崖上,才有坐下來談話的可能性。
“啊啊,我看到了……“
緊閉雙眼的瑪麗近乎夢囈地說道。
尋常靈媒若想窺探佞神,下場不是瘋掉就是死亡;但身為感知系靈媒的她,又有辛格·坎的特殊能力作為緩沖,便能勉強窺見在龐大規模上的只鱗片爪。
她“看見”,一道蜿蜒的灰色氣流直沖天空,直徑像是有成百上千座高樓大廈堆疊在了一起,好似天河倒懸,又像是來自星球怪物的龐大觸手,正從蒼穹深處往下延伸。
其落腳點是——
“他們……就在……附近。”
女靈媒的鼻子和嘴巴同時止不住地溢出新鮮血液,臉色慘白如紙,低聲喃喃。
“車站嗎?果然等不及了啊。”
孟正小心地整理著自己的衣領,筆挺西裝下的白色襯衣明顯是提前熨燙過,一塵不染。那態度就像是準備參加一場隆重盛大的宴會。
“我們也一樣。”
身穿黑色風衣的男人站在熙攘喧囂車站門口,引起了周圍乘客們的注意。
人潮涌動中,那群朝氣蓬勃,青春洋溢的年輕人們依舊是那么顯眼。
孟正大聲呼喊著其中那位最熟悉的男生的名字,態度熱情地朝他們用力揮手。
他看到這群人轉過頭來時的愕然表情,知道年輕人們已經注意到了自己。
而從那副戒備的神態能看出,這群孩子顯然從來沒有相信過自己……
他笑了,這次是真心實意的,笑得很開心。
——這就是最后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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