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婚俗,新婚后的第三日,夫婦二人就要回娘家,這被稱作是三朝回門。
章越與十七娘在吳家吃頓午飯,也稱作歸寧宴,然后在天黑前回家。
到了這日,吳府數輛馬車停在章家門前。
章越牽著十七娘的手上了馬車,之后二人前往吳府。
馬車離金梁橋還有里許地時,即有吳府的下人騎著快馬入府里稟告,等章越十七娘到了吳府時,吳安持已是在門前候。
吳安持見了章越笑著行禮,章越道:“見過二內兄。”
吳安持笑道:“十七妹夫當日攔門之事誤怪,實在是迫不得已,家父家母早就恭候你多時了,里面請吧。”
章越當即被請入門去,內堂里吳充與李太君都是高坐,左右都是吳府的親眷,如吳安詩夫婦,吳安持夫婦,歐陽發夫婦,呂希績夫婦,文及甫夫婦等等。
還吳育府在京城的親戚,吳育十個兒子,有三個兒子在京師,至于吳方,吳京府上也有幾個子弟在京,不過他們都沒在內堂,而是在偏廳安置著。
明眼人一看即知,吳府如此大的陣仗自是對這新女婿的重視。
章越與十七娘向吳充,李太君磕了頭。
吳充,李太君都是仔細打量十七娘,但見十七娘穿著一身大紅衫子,外罩金絲鑲邊的褙子,面色紅潤,可謂光彩照人。
不用多猜,也知道章越對十七娘著實不錯。
本是凝重的吳充臉上微微露出笑意,不過此事正在他的意料之中,而李太君見吳充的臉色很好連忙道:“別跪著,快扶他們起來。”
章越十七娘立即被旁人攙起。
李太君對章越笑道:“小女自幼多有嬌縱,性子野了,日后若有什么不是之處,狀元郎你多擔待擔待。”
章越道:“岳母在上,此話小婿實不敢當,娘子性子溫柔賢淑,實為良配,能娶到娘子為妻是小婿三世修來的福分。”
章越說到娘子溫柔賢淑時,本想補一句岳母放心,我家娘子絕不會為河東獅子吼之事,來刺一刺十七娘當初洞房里說得話,不過想到內堂人多,故而話到嘴邊還是收住了。
不過章越想到這里時,卻是忍不住看了身旁的十七娘一眼。
十七娘見章越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雖猜不到他心底在想什么,但斷然絕不會有什么好話,當即不動聲色輕掐了章越后腰一下。
章越冷不防吃痛,不由眉間一動,尋又作無事之狀。
吳充與李太君何等精細之人,雖看不見章越與十七娘間的小動作,但二人神情間的些許異樣,又怎么看不出呢。
其實不僅是吳充李太君,吳家幾個姐妹也看出,自家這妹妹從小甚是清傲,但在章越面前卻有幾分露出小女兒之態,二人新婚之后感情如何即可見微知著。
十七娘幾個姐妹既為十七娘高興,但心底也有些許酸澀。
李太君則另一個心境,她四個女婿回門都見過,雖說婚姻能不能諧重在于夫妻二人日后的經營,但若從成婚一開始即是處處變扭,那么日后反而能諧的,卻是不多。
如今看來還真是十七娘嫁得最好。
眾人中最高興的要當然要屬吳充了,見章越十七娘一一見過吳安詩,歐陽發他們后,他道:“他們夫婦都車馬勞頓,別站著訓話了,先坐著歇一歇。”
李太君聞言笑道:“老爺倒真體貼人。”
眾人聞言都是笑了。
當即眾人起身,李太君對章越十七娘吩咐道:“你們夫婦隨安度,安詩,安持先見過親戚,到了開宴時,自會喊你們。十七你需好好幫我招待狀元郎。”
章越十七娘方才歐陽發夫婦等人,他們早就相熟了,不過十七娘還有個弟弟吳安時這是第一次見面。
吳安時是吳充幼子,如今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與他兩個哥哥比起來,吳安時更是靦腆,怕見生人。
其余就是幾個孩童了,他們是吳充第三代,其中就有王安石的外孫吳侔。
南山新長鳳凰雛,眉目分明畫不如。年小從他愛梨栗(代指玩具),長成須讀五車書。
王氏帶吳侔回娘家見王安石時,王安石聽說吳侔不喜讀書,愛玩鬧,王安石就勸女兒不讓她嚴管,說讓他小時候先玩,長大再讀書就好。
可見隔代寵之事,也不免發生在王安石身上。
隨后吳安詩等引章越見過了吳府另三房的親戚。
如吳家大房都襲蔭為官,吳安度如今本官是光祿寺丞,吳安常本官大理寺丞,吳安厚本官太常寺奉禮郎。
吳安度三人都是蔭官,除了拿俸祿,都沒有差遣,只是等著吏部注授。而作為吳家這一代官位最高的吳安度,本官光祿寺丞也不過是京官三十九階。
章越如今則是三十八階大理寺丞,官位還在吳安度之上。而且章越還是進士出身,二人日后的前程根本沒法比。
其余吳家大房的子弟雖說襲蔭,但都沒有作官的打算,早早離了京師。
至于吳家二房三房就差多了,二房的吳京官至太常寺丞(京官三十九階),之后便病故了。
三房吳方官至都官員外郎(京官三十三階),但因犯事被追奪三官,如今于壽州編管。故而二房三房的子弟連蔭官都沒有,如今靠著吳家當年在京里置下的產業中兼著些營生。
章越見了這么多人,也感嘆算是見識了什么是大家族,不免想起了紅樓夢里的寧榮二府,混得好的在朝為官,混得不好也可得到一個托庇,如此保持家族繼續。
而吳家大房二房三房的子弟都十分有涵養,禮數十分周到,當然他們也明白如今吳家形勢不如當年了,或許十年二十年后吳家上下就要仰仗章越了。
吳充之父禮部侍郎吳待問在京時,每次有鄉人來拜訪,無論鄉人地位如何,他都必令子侄列于左右侍奉教誨(見能改齋漫錄)。
由此可知吳待問在時,吳家之家教十分嚴格,難怪四個兒子都中了進士,還出了一個宰相。
如今吳待問不在了,家風雖有些散漫,但大體還是很正。
見章越與吳家眾人都是談得差不多了,吳充便把章越叫至偏廳來。
章越明白這岳父大人是有話要吩咐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