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在大營中睡的正是半寐半醒時,隱約聽得遠處傳來一陣似悲涼凄厲的羌笛聲。鐣
章越本欲再睡卻突然察覺到不對勁,一翻身立即坐起。
這時候聽得帳外一陣響動,然后就是一連串腳步聲及鎧甲碰撞聲,甲胄在身的張守約,王厚等十余員將領掀帳而入道:“大帥,羌軍要攻了!”
章越點了點頭。
他披衣而起,與眾將們一并登上中軍的望臺,此刻已是拂曉,敵軍城砦影影綽綽依舊是看不太清。
“大帥請聽!”張守約迎著勁風言道。
章越仔細聽來但聽在這塞外特有的風聲中,又夾雜著馬嘯聲,羌笛聲。
章越問道:“老將軍,這是什么?”鐣
張守約抱拳道:“啟稟大帥,這是羌曲。此曲聲時高亢時低沉,我年輕時遭遇了兩次羌人突襲,亦聽過這般羌曲,大帥,我看鬼章,木征這是要打算今日決戰!”
章越點點頭,對于老將的經驗他是格外倚重的。
一旁徐禧質疑道:“羌人兵力不如我們,竟膽敢進攻?老將軍是不是太早下此決斷。”
“會不會是羌人要逃,反而故作進攻之態?”游師雄質疑道。
章越則道:“不必多說,準備迎戰!”
章越發出命令,下面的將領則個個摩拳擦掌,刺史加十萬貫的賞格,他們早已眼紅了。
不過大家如徐禧般,都有些懷疑,羌人以弱勢兵力,居然還敢進攻宋軍優勢兵力所防守的城寨?鐣
天蒙蒙亮的時候,鬼章牽著馬離開軍營。
之前他已令巫祝占卜過了出兵事宜,得出是必勝的結論。
此刻鬼章手指著宋軍中軍營帳間那醒目的大纛對木征道:“木征!漢人的主帥聽說是個書生,咱們便拿命往他帥旗那打,只要亂了漢人的軍心,砍倒了帥旗就可以勝了!”
木征道:“好,我來打!”
鬼章當仁不讓地道:“我來打,不成了,你再打!”
“好!”
鬼章道:“記著咱們拼著這股血勇之氣,漢人兵馬比咱們多,拖久了就敗了!”鐣
說完鬼章親自戴上了獅子頭鬼臉的青銅面具,一旁隨從給他牽來一匹用黃金涂抹軀體的戰馬,馬鞍上亦飾以珠寶和彩羽。
鬼章騎上馬后,看起來直如鬼神一般,左右親衛亦是對他奉若神明。
鬼章舉起長槍大聲呼喝向前,其部盡數隨之在后。
木征望著鬼章的背影目光深遠,隨之他也騎馬上陣。
宋軍與番軍相隔的草灘上,照例起了一場大霧。霧氣漸漸散去后,青唐蕃部的軍容已展現在章越的面前。
只見車輪高大的高車上載著沙土,后面跟隨的則是牽引著戰馬的番軍,番軍陣前及左右都是負責壓陣巡弋的斥候。
矯健的騎兵如風般踏過濕漉漉的草灘,草葉上露水亦隨著馬蹄踏過而震落。鐣
此刻宋軍的營地內也是異常忙碌,各種發號施令的聲音響起,好似在唱堂會般,負責指揮的自是老將張守約。
他手舉令旗坐鎮在中軍望臺,遠眺著前方,章越很配合地站在一旁給這位征戰多年的老將充當作一個稱職的背景板。
而宋軍中軍左側,有兩姚之稱的姚兕,姚麟兄弟正并騎看著番軍來攻。
“鬼章今日要死了!”姚麟如此說道。
“實是不自量力!”姚兕對著身后數百名姚家子弟兵道:“一會蕃人沖陣時,先射他們的馬!”
“還有……不要吃太飽!”
章越左右徐禧,游師雄見了鬼章,木征全軍而來的這一幕。鐣
“大帥,鬼章和木征要亡了。恭喜大帥,賀喜大帥。”徐禧已是提前向章越道賀了。
章越:“???”
游師雄亦道:“大帥,鬼章和木征束手后,青唐可以數年無憂了。”
這還沒開打呢……章越看著兩位幕僚信心滿滿的樣子,不知說什么才是。
而張守約卻向章越道:“大帥,鬼章看著似要直取咱們大營而來,還請先避一避鋒芒!”
“老將軍不是在這嗎?”
張守約道:“萬一有什么不測,末將死不足惜,但大帥身為一軍主將,萬萬不可有任何閃失。”鐣
章越搖頭道:“我哪也不去。”
章越知道自己站在這也沒啥用,但是就如同一面旗幟般,自己在這可以安定軍心。
章越說完從容地坐下,吩咐唐九,張恭再給自己披上一層厚甲。
張守約看著披著三層重甲,幾乎無法邁步的章越也不再強求。
張守約亦覺得此戰勝算極大,提醒章越避開也是基于人情世故。
此刻一長串連綿的號角聲響起,頭戴獅子頭鬼面的鬼章大聲疾呼,隨即手下的番軍推動著高車向宋軍發起了進攻。
張守約令旗一揮,宋軍亦開營門接戰。鐣
數千宋軍布置到了營壘外的壕溝后方,其他宋軍都攀上了營墻。
宋軍守寨與守城的戰法都是一般。
派出部隊守城外的羊馬墻,與城頭上的守軍形成高低交叉的射角,這樣才能最好地發揮宋軍箭陣的威力。
壕溝外的宋軍半跪在地,張手搭弓。
此番隨章越出征的本部宋軍一萬五千人都是精銳,至少都要能挽得一石二斗弓。
眼見番軍逼近至兩百步,宋軍的箭矢已蓄勢待發,至一百步時,隨著一聲令下,箭矢如飛蝗般朝番軍的高車砸去!
片刻后蕃軍的高車遭到箭矢的洗禮,高車上所堆的土袋紛紛被箭矢射破,沙土從破口里瀉落。鐣
推動高車的番軍士卒亦不時中箭撲倒。
張守約令旗又揮動,左右兩翼的宋軍騎兵亦分出數千地離寨出動,對蕃軍側翼進行襲擾。
宋軍左右翼的騎兵不少是從河州熙州臨時招募地生羌,其中也有包順,奚起這等熟羌所帥的兵馬。
他們率騎兵跨過草灘和淺溪,襲擾著鬼章與木征的側翼。
作為東營大將的包順自熙寧二年便投靠了宋朝,一路跟著王韶,章越打了所有的戰役,此番他率著數百騎出動進攻,如今都已做到了內藏庫使。
他知道所率的側翼騎兵雖不是決定的戰局的力量,但能多在側翼多吸引一些敵軍,便能為中軍減輕一些壓力。
至于前方鬼章率領所部數千的番軍借助高車的掩護,已攻到陣前與宋軍展開廝殺,坐在中軍的章越看著這一幕呼吸都頓時為之停止。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