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宰相  一千兩百七十六章 我在朝堂斗法

類別: 歷史 | 兩宋元明 | 寒門宰相 | 幸福來敲門   作者:幸福來敲門  書名:寒門宰相  更新時間:2025-01-10
 
“丞相,蔡確欲害我兄長!”相府內,章越面對蘇轍之言。

章越正坐著下棋。他一面手拿著一本棋譜,一面對著棋盤在擺棋。

章越聽了蘇轍所言則道:“我知道了,今日我不在朝中,聞旨意下達時已是太遲。”

“遲了一步沒能救下子瞻。”

蔡確也是打了一個時間差,趁著昨日自己休沐時,突然上彈章彈劾蘇軾。天子震怒下下旨,將蘇軾貶為汝州知州。

章越看了何正臣的疏里撿了蘇軾在高麗幾首私下獻給高麗國主的詩詞。

高麗國主王徽對蘇軾非常器重,甚至可以用頂禮膜拜來說。蘇軾或許感傷于自己在宋朝郁郁不得志,又得到高麗國主如此器重。所以在宴席之末贈詩時吹捧了王徽幾句,詩詞里的規格有些高,引起了天子的不快。

這種感覺就好似男女關系里,我在你這里受氣,卻在別的女人身上得到了溫暖一般。

本來這些詩詞流傳于高麗王庭的,但被別有用心的人偷偷記錄下來,兼之蘇軾主張宋朝與高麗同文,同時作為海路制約契丹的盟友等等,提出了一系列對高麗優惠貿易的政策,所以被彈劾里通外國。

黃顏彈劾蘇軾的罪名雖有些子虛烏有,但換了是自己在當時怕也是救不下蘇軾。

章越看著蘇轍一臉憤怒的樣子道:“子由,身為掌權之人,最要緊的一條就是要坐山觀虎斗,而不是下山與虎斗。”

“蔡確之所以向令兄發難,還是擔心自己不受天子重視了。”

“當然子由此事怪我。”

蘇轍施禮,他的政治天賦很高,也對其中脈絡一清二楚,也清楚蔡確為何突然向自己兄長發難。蘇轍道:“丞相言重了。”

“蘇某這些年一直在收錄蔡持正及其黨羽的罪名,之前丞相勸我息事寧人,蘇某聽從了。”

“沒料到這一次蔡持正卻先發制人,如此……以后難以收拾。”

蘇轍這邊一直有意與蔡確為難,但之前一直都被章越壓下,可現在蔡確率先令黃顏發難。

章越聽了心道,彈劾便是這般,要先下手為強,后動手的那個人,如果再進行反駁,就顯得很無力。

如果蘇轍先彈劾蔡確,蔡確再報復蘇軾,就顯得對方是報復私仇之舉。

現在蘇轍縱有有力證據,拿出來也無法取信于人了。

章越道:“子由,當初我讓你查賬收羅呂吉甫的證據,結果他火燒三司,一開始不也是讓他得逞了嗎?”

“后來呂吉甫又如何?被罷相出京了。”

蘇轍聞言道:“丞相,是蘇某魯莽了。之前實是心切。”

“但是蔡確此人包藏禍心,之前說他要焚書坑儒,鉗制言論,下一步我看就要指鹿為馬了。此刻丞相當除惡于萌芽,切不可姑息。”

蘇轍言語一再請章越出手對付蔡確。

章越看了他一眼繼續于棋盤上落字,緩緩道:“子由,爛柯真訣妙通神,一局曾經幾度春。自出洞來無敵手,得饒人處且饒人。”

“咱們下棋就似這般要‘得饒人處且饒人’,饒人先走一步,也無妨!”

蘇轍聽了頓時大為失望,都被蔡確如此欺負到頭上了,丞相還遲遲不發嗎?

章越又在棋盤落一子,然后話鋒一轉道:“不過得饒人處且饒人這句話,還有一句是自出洞來無敵手!”

“你不是無敵手,何來得饒人處且饒人!”

蘇轍聞言大喜。

章越道:“我遲遲不愿動手,便是擔心引起黨爭,此事我會給你和令兄一個交待的。”

“還請丞相主持公道!”蘇轍稱謝離去。

章越心道,若自己一再強行按著舊黨和新黨不在朝堂上鬧起來。

而今蔡確壞了自己規矩,主動向蘇軾出手,那么自己就必須接著。

蔡確挑事,反對自己的‘明明德’,不是一日兩日了。他之前所以與蘇轍那么說,也是讓他知道自己的難處,因為蔡確后面其實站著是天子。天子御下之道,就是要超然于矛盾之上,而讓下面的人身陷矛盾之中。

所以蔡確是沒有矛盾也要制造矛盾。

蔡確的目的無論他勝負如何,只要能讓天子始終處于仲裁者的位置上,他蔡確就是贏了。

那要如何對付蔡確?

章越心底自有方寸,必須以己之長攻其蔡確之短,若是自己找天子控訴,最后讓蔡確換來幾句責罵罷了,對他目的而言反而是達到了。

“左丞,左丞,有人投書登聞鼓院,彈劾黃顏曾為司農寺丞時濫使公使錢!”

“韓忠彥借考成法,糾正許明,周頌等尚書省官吏,延事不報,予以革職!”

蔡確聞之后,使手邊扇子輕搖,一旁的何正臣,向七,邢恕看著蔡確神色。

此刻黃顏聞言大笑道:“彈劾得好!彈劾得好!”

身為當事人的黃顏看著抄來的彈疏,鎮定自若,仿佛一點也不放在心上。

“彈劾擇中?”蔡確也是冷笑道,“章三莫非昏了頭?”

誰都知道黃顏是監察御史,雖作為蔡確的打手,但一般而言,御史在任時,是有一等光環存在。言官本來就有風聞言事的資格,你敢去彈劾言官,就是堵人嘴巴,不讓人說話。更何況黃顏才剛剛彈劾了蘇軾。

黃顏道:“左丞你不用理會,你讓天下人看看,他章三是要當權相了嗎?”

“連話都不讓人說了嗎?如此要言官何用?”

“如此打擊報復,其狼子野心不是昭然若揭嗎?我看他章三就是要作司馬懿!”

黃顏此話怒噴而出。

眾人都是不說話。

何正臣道:“章三郎絕對是昏了頭。誰知擇中他彈劾蘇子瞻,正好打中了他的軟肋。”

邢恕道:“我看章三看自己馬上不久于宰相位,如今也不裝了。什么夫不爭,故天下無人爭之,也不來這一套了。”

“直接與左丞爭了。”

蔡確道:“若是如此,我倒也不怕他。他越是黨護蘇子瞻,越顯得他在朝中結黨營私之意。”

“天子難道不忌憚閩蜀兩黨合流!”

“難道他章三退了后,還想要遙控朝政不成?”

黃顏起身道:“左丞,明日朝參我便在朝堂上與章三攔道對質,看他如何與我對治!”

“敢攔道宰相?你官也不要了嗎?”蔡確道。

黃顏道:“只要舍得一身剮,宰相又如何?”

蔡確道:“不必這般,我等數人為官素來寒素,而你擇中能為御史,陛下也不正是看中了你的操守嗎?”

“他章三也只能拿公使錢這些小小的細故,來為難你。”

黃顏道:“不錯,他章三雖是為官清廉,持身甚正。但他家中經營多少行當,誰不知這半個熙河路的田土都被他章吳文富數家買下!”

“章黨這么多年把持朝廷之經濟,其黨從上往下查,除了黃安中又有多少人是可以置身事外的?”

何正臣道:“左丞,我這就收羅罪狀,直接面呈陛下!”

邢恕連忙道:“諸位,若是如此就鬧大了,遼國大軍還在河東,陛下也不愿看到朝中黨爭興起。”

“我看還是與章三商談,大家肯各退一步就好。”

元豐改制之后,朝參制度也發生了變化。

分為日參,六參,望望參,朔參四等。

日參就是每日一參,門下省起居郎以上,中書省起居舍人以上,尚書省侍郎以上,御史中丞以上,樞密院長貳為日參官,每日都要去朝見天子。

至于其余三省官員,御史臺官,寺監長貳為六參官,所謂六參也就是原先五日大起居。因為算起來一個月參見六次,所以稱六參官員。

至于朔望參即兩參官,是寺監丞,大理寺評事以上官員,一個月朔望兩日來朝參兩次。

最后就是朔參官,也是月參官,通直郎以上官員,每月朔日來朝參,一個月一次就好了。

所以改制后,官員越高見天子的次數越多,官位越低見得越少,如此也方便了大小官員,不用有事沒事得往宮里跑。

日參官基本就是過去侍從官的范疇,可以獲得與天子朝夕論思的待遇,甚至可以直前請對。

原先官員班序要靠雜壓排個高低。

雜壓就是職名和本官名合計統算的一個排名公式,現在去除了職名這個體系后,雜壓的計算也簡單多了。官位高低也有了一目了然的意思。

這一天正是望日,外朝官員在外列班,

而宰執不在此列,而是單獨列班奏對。

章越,王珪的中書,門下兩省都可以分班奏對。

但大事主要是在尚書省列班時議定。

作為尚書省左右仆射的王珪,章越以及左右丞的蔡確,王安禮在御前稟政論事。

蔡確道:“陛下,中書要求尚書省此后關移至中書,當加‘上’字,以為尊重。”

“臣以為此舉大大不妥,三省皆是天子之司,政事所自出,理應三省平等,以禮相抗,何曾有中書臨駕于尚書省之上之意。”

蔡確認為如今中書確實權力過大。章越所在的中書省不但有取旨權,同時有處理‘無法式’的權力,還有侍從官以下官員堂除的人事權。

所以以致于中書省在三省之中態度極為傲慢。

章越道:“陛下,權重則禮輕,臣豈因為權之輕重而更改。再說臣也是尚書左仆射,怎會因身兼中書侍郎而輕尚書省而重中書省。”

“如今中書造命,行無法式事,尚書奉行。三省雖各行其責,但無上下之分,一旦政令紛亂不能統一,又有誰來統御?”

官家道:“三省體均,中書省揆而議之,尚書省在規劃奉行上聽從中書,無不可。”

章越聞言露出微微笑意。

做官就是這樣,對任何權力都要有敏感度,不僅要守住自己的,還要去侵占別人的。

去告訴對方,這是我的,這也是我的,必須拿出兇狠的勁來去搶。權力就是逆水行舟,你不去搶別人的,別人就會來搶你的。

如今中書強勢,自己沒有理由不一點一點削弱尚書,門下二省的權力。

蔡確道:“陛下,中書得旨后,有數例自行批行于下,而不通過尚書省。”

章越道:“陛下,尚書,門下流程過長,事有進呈不行者,有些小事不必規劃。”

蔡確道:“陛下,既如此行考成法,隨事設立日限,若有哪個官吏不辦,以考成法責之便是。中書繞過尚書省下文,如此當初議定門下審覆,尚書奉行何用?”

官家道:“中書一切規劃需尚書奉行!”

蔡確又從章越那扳回一程。章越經常繞過尚書省給部寺下令,不走流程,也確有不對的地方。

不過這個道理蔡確可以講,但事實上章越以后還會這么干。

章越常常是事情還在尚書門下走流程了,就吩咐下面先這么干了。

看來喜歡‘微操’是每個上位者共通的素質。章越為臣子時整天吐糟官家微操,自己當了宰相也是‘真香’。

到了茶歇時,王珪,章越,蔡確,王安禮等人談笑風生。

幾人聊天仿佛方才明爭暗斗完全不存在一般,不是說幾個人很假。

大家大風大浪見多了,什么人性卑劣的一面也都看過了。大家爭奪都是以利益為出發點。

這里不是沒有壞人,但絕沒有蠢人,而蠢人有時候比壞人壞多了。

蔡確呷了口茶道:“丞相,陛下將中書門下,拆作中書門下二省,便是不欲相權有人獨占。如今丞相不覺得中書省,還要勝過當初的中書門下嗎?”

蔡確的意思,元豐改制將中書門下一分為二,就是天子要打壓相權。但章越卻混得風生水起,將權力都占了去,搞得中書省的權勢比之前的中書門下還大。天子要不是看著章越還有一年辭相,無論如何也不會忍到現在。

章越心道,事情還不是這樣,歷史上徽宗時的蔡京比自己現在的權勢還大。官家改制分相權,最后反而造就了權相。

章越道:“持正,我何嘗喜歡把攬事情來做,迫不得已罷了。”

“這些以后你坐了右相便知道了。”

蔡確心道,章越這不是罵他們太無能嗎?非要把事情都推給他章越做?

蔡確道:“丞相,我蔡確最遺憾的,就是沒有找一門好親事!除此以外,我不覺得有何不能勝任之處。”

章越道:“不僅于此,我知你也有心改革朝政,但是改制之事猶如伐木。”

“一個樹太大了,太根深葉茂了,你用刀劈斧砍,不但砍不斷樹,反而傷了自己。你唯有先合抱著樹木左右搖晃,等泥土松了,樹根就出來了,最后一錘定音。”

“你有魄力擔當,但是太急不知隱忍,你以后會陷入亂局,最后泥足深陷的。”

蔡確聽了章越之言搖頭道:“蔡某愚昧,不能體會丞相的明哲保身之道。當然荊公也不會懂的。”

章越笑著搖了搖頭。

之后繼續會議。

下面就是戶部尚書黃履出班作一個財政的報告。

國庫一直的花錢如流水。

黨項那邊未平,陜西五路朝廷幾十萬大軍養著,而這邊與遼國在河東的戰事又起,拖住了宋軍進攻黨項的步驟。

同時為了應對遼軍南下,朝廷在河北各路備戰,以及在京畿附近設三輔軍,都使得朝廷財用支出日益擴大。

王安石,章越之前搞來的錢財,漸漸也無力支撐起這么大一個攤子。

說著說著黃履便命人抱來厚厚的材料。

財政自古兩條路,錢不夠用了怎么辦?

開源節流選一條。

開源節流也分兩條路,一條是向外開源節流,一條是向內開源節流。

黃履道:“陛下,臣修訂的元豐會計錄已是完成。之前是由三司,中書會計司主編,后因為三司失火,至賬目丟失。臣又從四處尋訪,改制后又設立戶部。臣總天下之賬目,終于編纂成書。”

“會計以量入為出,以防不給,作節財之用。”

章越看著厚厚的賬本,自己當初也打算作這筆賬目的,結果為呂惠卿火燒三司打斷了。如今黃履在三司賬目被焚毀的前提下,又重新做出這會計賬目著實了得。

蔡確道:“陛下,如今鹽鈔和交子在民間通行,既是財入不夠,便加印鹽鈔和交子,緩解燃眉之急。”

章越看了蔡確一眼心道,你也不用這么著急表現吧。

黃履道:“陛下,自古富國利民莫過于錢幣。朝廷這些年好容易才使得商人百姓相信鹽鈔交子可以為錢幣,朝廷設交引監為泉府,調度財賦。每年不用制銅錢,鐵錢,可以從鹽鈔交子中省去鑄幣之費百萬貫!”

“切不可行此殺雞取卵,竭澤而漁之道。”

商業社會信用是第一位的。

如何讓老百姓將紙幣當作真金白銀才是朝廷要務。

否則一旦財政緊缺,就想起濫發紙幣造成惡劣通貨膨脹,這就是破壞信用所為。

南宋能使用會子百年,正是在于上位者懂得節制。

官家看向章越問道:“依卿之見,朝廷還有什么增加財入的辦法?”

章越道:“陛下,是有的。”

“諸位都不信天下有憑空生財之道,但此事是有的,那就是貿易。”

“臣之前與陛下說過……”

章越之前與天子講過一個故事,就是后世戰俘營故事翻版。

一個人拿著一袋食物,進以物易物的戰俘營逛了一圈,作了好幾筆交易,結果出來的時候,手上東西不僅沒少,還多幾個蘋果。

這就是通過互換有無的交易可以生出財富。

這與當初所說,商人只會低買高賣,卻不事生產的原罪論不同。

一個國家商業發達,貿易的增加,是可以創造財富的。國富論也說,社會分工和自由貿易可以創造更多財富。

下面章越畫風一轉道:“陛下,據臣所知,高麗不似中國沒有泉府之法,國內僅有少量銀餅制錢,民間百姓多是用米和布市易,或是以物易物。”

“只要兩國一通貿易,無論是本朝和鹽鈔交子,都可以流入朝鮮大生其利。”

“高麗的人參、墨、紙、文席、苧布、折扇、瓷器等物都是本朝所可用,而本朝書籍、藥材、香料、染料、絲綢、茶葉、玉器,皆為高麗所貴,之前苦于遼國阻礙海路不通無法貿易,而今已不成問題。只要朝廷控制兩國商貿,每年可得利百萬貫以上。”

“之前蘇軾奉臣之命入高麗,與其國主已是大致談妥,今竟獲罪!臣現在不知再派何人再使高麗!”

章越說完蔡確臉色蒼白,他知道章越借此事向自己發難了。

蔡確急忙爭道:“陛下,此事臣不知。但蘇軾確實有罪。”

章越道:“左丞當然不知,只是為何如此急切,無論蘇軾是否有罪,也不事先與我商量一聲,或者讓黃顏拿著彈章給我看一眼。你們二人如此心切,便早早報知陛下,如今蘇軾被貶,高麗國主獲知后又有如何感想?”

“是否會影響兩國邦交,此為我所不知的。此中耽誤了多少國計,也是我不知的。”

官家聞言扶額看了蔡確一眼。

蔡確為了對付蘇軾,草草動手,沒料到因為此事卻壞了國家之大計。

如今章越便把這一切都算在蔡確頭上。

章越看著蔡確微微冷笑,他或許在等著自己去天子那邊為蘇軾鳴不平,或者為蘇軾伸冤,再或者報復蔡確。

但章越完全沒有。

這樣就入了你蔡確的套了。

你蔡確要將天子高高地捧在上面作裁決者,但我偏不。

我為什么要向天子討這個人情,為什么要讓天子來裁斷我與你蔡確之間誰對誰錯,最后再讓天子來作和事佬。

我要用我最擅長的地方擊敗你。

你別忘了,這天下的‘國是’是由我章越斷之。

我是憑本事拜相的!我怕什么?我為什么要看你蔡確和天子的臉色行事。

又不是你蔡確這般憑著天子的恩賜坐到宰相之位。

官家深吸了一口氣,瞪了蔡確一眼,最后道:“此事蔡確失察,斷罰銅三十斤!”

“交銅后往宮門謝罪!”

蔡確聞言臉色劇變。

罰銅三十斤對他來說不算什么。但是身為宰執要去宮門謝罪,在百官的眾目睽睽之下,這可是丟人丟大了。

“臣領旨。”

蔡確合目一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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