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山市,東部城區,黃昏時刻。
一個女孩的身影憑空出現在了某個房間之中,隨后微低著頭,正對向了靠落地窗一側的那張辦公長桌。
透過房內房外的光景,可以判斷出這是一間樓層極高的半辦公半生活的高檔居室。
“打掃干凈了,老板。”
“辛苦了。”
此前出現在林晟面前的男子當下正坐在一張老板椅上,身上仍是那身浴衣,此時非常認真地凝視著手中的紅酒杯。
不遠處,一臺唱片機正放著一首首爵士音樂,臨近的幾張沙發之上坐了數名男女。
“不用我繼續監視對方的后續行動么。”
女孩頓聲數秒,又重新補充道。
“不用。”
男子隨意地搖了搖頭。
“我還是不明白,我們做這些事情的目的是為了什么,畢竟就我看來……”
女孩說到這里欲言又止般的停住了聲,只是任由目光垂落在地面之上,時不時想上抬掃動一番。
“動作很大,但卻沒有什么實際意義是么。”
男子應聲道,隨后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從椅子之上站起了身,緩緩走到身后的落地窗前。
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時已經墜入黑夜。
夜空下,城市中星星點點的燈光已然亮起,如常般平和的氛圍中似乎悄然潛藏著些許不安。
“是,那群小麻雀搞不好會因為此次的動作而注意到我們。”
“他們早就注意到了,你難道覺得,那些人都是傻子么。”
“那我們這次還這么明顯的暴露出自己存在的痕跡是為了什么,即便那個新人資質不錯,也沒有把排場弄的這么……”
女孩似乎有些急于表述自身的想法。
“你是個乖孩子,小寧。”
但卻被男子的聲音打斷了。
“我……”
女孩很快將后續的話又咽了回去。
男子轉過頭來,目光對向了眼前的女孩,帶著溫和笑意的神情卻給人以莫大的壓力。
后者感受到了那份目光,隨即很快就收住了聲,稍有些驚慌了起來:
“抱歉……您教過我,您交代的任務,只做事情……不問緣由。”
男子凝視著女孩許久,將近十數秒后才收回了目光。
“辛苦了,各位,該做什么,我剛剛應該也已經表述清楚了,嗯……別有壓力,看緣分就好。”
男子說完,重新看向了窗外的光景。
話音落下,坐在沙發上的幾人皆是默默起身,連同做完匯報的那個女孩一起退出了房間,僅剩下一個女子。
辦公室頓時只留下了一男一女。
“還有什么事么,小夜。”
“你就沒有什么要對我說的嗎。”
女子仍是慵懶的坐在沙發之上,極佳的身段看似肆意地伸了個懶腰,但目光卻始終落在落地窗前的那個男子身上。
男子聞言便轉過身來,坐回到了沙發之上,又變回了那個和煦爽朗的男孩模樣。
“有什么疑問的話,現在可以提出來。”
“你猜到了他會在那起夢境事件里釋神成功的吧。”
“只是覺得有一些概率而已。”
“就不怕我在夢境里下手重了,直接殺了他?”
“能那么容易解決掉的話,也就沒有必要去見上一面了。”男子默然答道。
“行吧,那看來我在你這還真的是沒什么分量。”
被稱作“小夜”的女子露出了一些無奈的神情。
“不,你的能力很強,無論是本身,還是鬼物。”
“無所謂了。”
女子搖了搖頭。
“不過就像許寧寧說的,這次的行動可是提升了不少存在感呢,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不僅讓所有人白忙活,而且還得在今后保持藏頭露尾的狀態。”
“歡迎他,只是其次、順帶的事情而已。”
男子單手托腮,靜靜凝視在了房間一側的墻面之上。
上面掛著一幅油畫,油畫的右下角標注著[約翰·彌爾頓,《失樂園》]。
“他們已經等了很久了,等一個恰到好處的理由。”
女子聽見男子的話后,同樣看向了那副畫,隨即微微瞇起了雙眼。
“那你還真是挺大的手筆呢,想必那群小麻雀此時也是挺開心的了。”
男子并未再度應聲,而是從油畫上收回了目光,重新放在了女子的身上。
下一瞬,一個膚色慘白、滿臉慵懶且臟兮兮的怪異少年憑空出現在女子的身側,繼而將自己的一只手臂緩緩伸出。
女子并未躲閃,只是任由對方將手心搭在了自己的一側肩上。
由于此前的經歷,她損失了大量的鬼物“本源”,盡管能夠在一定時間后完成復原,但這將會大幅加快鬼物本身的復蘇進程,然而她本來就已經處在極為危險的復蘇邊緣了。
但眼前的男子……則是能夠幫助自己。
數秒過去,意識中的某種極為劇烈的躁動和混亂感漸漸平復了下來。
“一件事,一份報酬,你還剩下兩份。”
女子搖了搖頭,“我沒有帶回那個鬼,所以只剩一份了。”
男子聞言露出了一些笑意,卻是沒有應話,“此外,你還有什么想跟我說的吧。”
“對。”
女子微微點頭,“剩下的那一份報酬,換我退出。”
她很清楚對方大概率不會輕易的放過自己,畢竟自己確實知道太多和他們有關的東西。
所以當下的詢問……很可能將會招致死亡。
“理由呢?”
“累了,有更想做的事情。”
“嗯……”
男子若有所思的沉默了幾秒,而后點了點頭:
“好。”
話音落下,女子稍有些不敢置信。
但沉默良久,她還是沒有進一步說些什么,只是緩緩站起了身。
“關于你們的事情,我會保持緘口不言的。”
隨即帶著諸多警惕的情緒,準備離開。
“嗯。”
男子十分隨意地答道,然后重新端起了此前放下的紅酒杯。
“對了……”
聽見男子的聲音,女子轉過了身,重新看向對方。
“我記得你在最初加入的時候問過我,為什么選擇獨行,而非進入那些勢力是么。”
男子再一次注視著手中的酒杯,微微搖晃了起來。
“只是好奇而已,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站在相對明面的地方,然后左右些什么。”女子答道。
“嗯……說不定確實會有不錯的感覺呢。”
男子往后靠了靠,目光稍稍放空。
“不過很可惜的是,我依舊是希望自身的立場是個‘普通人’。”
“當棋子很有趣么,棋手的身份,可是每個人都求之不得的。”
男子搖了搖頭。
“棋子和棋手,只是相對的概念而已,對于下位者而言,你是棋手,對于上位者來說,你仍舊是棋子。”
“所以當個至高位的棋手不好么。”
“不好呢。”
男子笑著答道。
“你知道為什么喝紅酒的時候,手通常要持杯柄,而非握杯身么。”
“手部的溫度容易在一定程度上加熱液體,導致飲入時的口感下降。”
女子有些不解話題為何突然跳躍,但仍是給予了回答。
聞言,男子略展笑顏。
“既當選手,又當裁判,游戲的樂趣也就缺失了絕大多數,我可是打心底里,很享受這場游戲的。”
女子聽罷,沒有作聲,只是緩緩走出了房間。
房間中頓時只剩下了男子一人。
已經搖杯許久,男子將鼻子深深置入杯中深吸了一番,隨后輕輕抿上了一口。
“只剩一份嗎?那可說不準呀……”
遠處的唱片機上,一張黑膠唱片旋轉著,悠揚的歌聲從中不斷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