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魄為人身中濁鬼。
三魂為人性中本命。
自從斬除七魄,證道人仙以來,陸行舟始終秉持著這條道路,但七魄易找,三魂難尋,他在魃州用了三十年,都沒能發現自己體內的三魂,直到吞納了魃州之后,才通過因果得到了些許啟發。
事實上,早在吞納魃州以后,他就已經隱隱感應到了三魂之一的鎖在,而在接連吞納了多處界空之后,
他更是徹底鎖定了其方位。
心念一動,
即可突破。
只不過當時恰逢他初至方仙界,發現了仙門和昆侖界的存在。為了迷惑敵人,他才刻意留下了這張底牌。
“胎光者。”
“命也!”
只見陸行舟玄關之中,靈光如洪水決堤,傾瀉而出,和其頂上六寸的神明交相輝映,相得益彰。此魂名為胎光,實為一團太清陽和之炁,又稱“元始祖炁”,乃是人初生時,和天地交感所成。
因此這一魂象征的是“生命”,只要此炁不滅,無論是神意靈魄,還是肉身氣血,都能夠再生回來。
而沐浴在此炁之中,
陸行舟只覺得自身仿佛被拉入了一片寂靜的空間之中,入眼所過竟是一片虛暗,看上去像是無垠虛海,但又有所不同,且最重要的是,在那虛暗之中,他極目遠眺,仿佛看到了一桿寬闊旗幡。
那是什么?
陸行舟心中隱有所感,想要拿到那桿旗幡,但這個念頭才剛剛生出,他便陡然從那虛暗之中退了出來。
時機未至。
回歸現世的瞬間,陸行舟便心中便生出了這四個字,宛若心血來潮一般,沒有征兆,也沒有緣由。
但下一秒
“轟隆!”
星冠道人全力以赴,吐出的那一口元炁,此刻也終于落在了陸行舟的身上,和他周身縈繞的胎光轟然相撞,兩者宛若水火,互不相容,只見一圈又一圈波紋擴散開來,引來了大片的星火寂滅。
一方不斷消殺。
一方不斷再生。
在這種碰撞下,星冠道人那原本渾然如一的元炁,竟是漸漸分裂,從混沌色漸漸轉變為了五色流光。
此前的元炁看上去平平無奇。
如今五色光顯現之下,反而特別絢爛奪目,但見到其大放光彩后,遠處的星冠道人卻是面露死灰。
五氣朝元。
唯有五氣合一,才能算是元炁,而若是五氣分化,那再怎么絢爛,再怎么耀眼,也不復元炁之威了。
誠然,即便陸行舟點亮胎光,修持依舊不如星冠道人,元炁視修為強弱抹殺的效果仍舊顯著分明。但問題在于只要胎光不滅,陸行舟就不會死,被抹殺了,依舊能再生回來,這就成了死循環。
而在這種情況下,比拼的就是雙方底蘊深淺了。而在這方面,星冠道人卻是陷入了壓倒性的劣勢之中。
畢竟在消殺陸行舟的同時,他還在鎮壓萬象寶筏呢。
相比于對付陸行舟,鎮壓不斷暴動的萬象寶筏,反而要更加的吃力和困難,也占去了他半數以上的法力。
而另一邊,
陸行舟則與之截然不同,他本就是人仙之身,氣血強盛,壽元充足,如今點亮胎光,昔日潛藏在體內的生命力如暴雨傾盆,就算星冠道人那一口元炁質量極高,但數量上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面對決堤的洪水,一汪清泉哪怕再澄澈,也是無濟于事,只會被洪水沖毀殆盡。
“轟隆!”
最后一聲大響,仿佛過去了無數年,又仿佛不過一瞬,星冠道人那一口元炁終于徹底崩解成了五色光氣,
陡然垮塌。
不復存在。
而沐浴在那五色光氣之中,陸行舟眉心中的胎光也是黯淡五光,顯然損耗極大。畢竟他這純粹是靠著命硬才扛過來的,若非時間有限,若非星冠道人不在全盛狀態,此刻倒下的恐怕就是他了。
站在原地調息片刻后,陸行舟便大袖一展,推開那五色光氣,邁步而出,徑直來到了星冠道人的面前。
“你輸了。”
星冠道人此刻已是跌坐在了虛空中,神色慘然,聽到陸行舟這話后,更是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濁氣。
緊接著,
只見其鼓起余力,用布滿了皺紋的手掌撐起身體,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最后撫平身上道袍的褶皺,又扶正頭頂星冠,這才看向了陸行舟,開口道:“是道友贏了,我命在此,道友大可拿去。”
“拿去?”
陸行舟突然露出了一個和煦的笑容:“道友誤會了,我陸行舟向來與人為善,怎么會取你性命呢。”
“......”星冠道人訝然片刻后,搖了搖頭:“你要如何?”
“道友啊。”陸行舟聞言搖了搖頭,輕聲道:“若是我沒猜錯,你只是燃燈的一具分身吧,而且你以本體稱呼燃燈,說明你其實是具備自我意識的,也對,畢竟燃燈現在可沒余力分散自己的意識。”
“....你什么意思?”
“沒事沒事。”
陸行舟雙眼灼灼地盯著星冠道人,眼中有一方寶輪滴溜溜旋轉,口中聲音愈發輕柔:“只是道友難道不覺得可惜么?好不容易才誕生出了意識,卻要死在這里。世界這么大,你還沒出去走過吧?”
“無垠虛海,萬千界空,你都沒看過吧?”
“不可惜么?”陸行舟言語間,眼中寶輪轉得愈發快速,聲音也令人心緒橫生,星冠道人更是漠然。
人心輪。
這一門神通最近被陸行舟開發出了全新的用法,而給他啟發的,則是裴尋真。其根據人之七情所開創出的種種輪印,可以勾起人心底最深處的情緒,手段堪稱天魔,但陸行舟對此非常中意。
所以就借來了。
畢竟裴尋真的根基是陸行舟所創的天人轉輪法,兩者同出一源,陸行舟想再現出來其實并不是很難。
而此刻陸行舟施展出的,
便是裴尋真七情輪印中,代表恐懼的一式:
執我輪。
“死在這里真的是你想要的?道友,你已經竭盡全力了,既然如此,于情于理都沒有必要再繼續下去了不是么?為了一個任務,犧牲自己的性命,道友此舉,和塵世中的蜉蝣又有什么區別呢?”
“不僅如此,道友應該也清楚,我等此次是來對付燃燈的,而燃燈若死,你不就可以獲得自由了么?”
“你看。”
“我們非但不是敵人,反而應該是志同道合的摯友啊!”
“有道友你幫忙,我們就能繞過此處諸多界空的阻擾,直接找到燃燈,到時候我們殺了燃燈,你重獲自由,甚至我還能做主,將燃燈死后殘留的仙氣贈予道友你,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
“道友豈不知?”只見陸行舟頷首微笑,繼續說道:“燃燈與道友的聯系,在我看來,猶如那金繩玉鎖。”
“只是一重束縛罷了。”
眼見星冠道人眼中迷茫之色愈發深重,似有動搖之意,陸行舟感覺打鐵趁熱,陡然加快了語速:“我有一言贈予道友:惡因何求善果,人生怎堪蹉跎,頓開金繩,扯斷玉鎖,今日方知我是我!”
“今日方知我是我......!?”
星冠道人身軀一晃,仿佛被當頭棒喝一般,而幾乎同時,陸行舟眼中的人心輪也陡然放出了爍爍華光。
片刻后
“道友.....”
只見星冠道人緩緩抬頭,神色復雜地看了眼陸行舟,最后深深地嘆了口氣,這才帶著幾分恐懼地說道:
“.....您真的是天魔啊。”
“多謝夸贊。”陸行舟厚著臉皮應了一聲,隨后向星冠道人伸出了手:“合作愉快?”
星冠道人無言地伸出了手掌,和陸行舟緊緊相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