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傍晚,唐離和白復策馬來到了成都南門外的岷江碼頭。碼頭上人來人往,無比繁忙。
幾艘大船剛剛靠岸,一群挑夫忙著卸貨。再用扁擔把百斤重的麻袋挑到肩上,晃晃悠悠走上長長的青石臺階,走進碼頭附近的一家米鋪。
也有大姑娘、小媳婦從樓船里出來,唧唧喳喳地討論著成都的風土人情,然后走上一輛輛停在碼頭的牛車、馬車,揚鞭回城。
唐離帶著白復,走上碼頭旁的酒樓。酒樓很是氣派,天青色的酒旗迎風飄蕩。酒樓金字招牌上龍飛鳳舞寫了三個大字“謫仙樓”。招牌年深月久,被煙熏成一團漆黑,三個金字卻閃閃發光,陣陣酒香肉氣從樓中飄出,廚子刀勺聲和跑堂吆喝聲響成一片。
唐離一進酒樓,王掌柜就迎了上來,道:“唐公子,您昨天要的岷江鯉魚,我都備好了。”
唐離聽完,來了興趣,笑道:“王掌柜,您提到了鯉魚。我跟您說道說道。昨天讓您備魚之后,當晚,我就夢見自己變成一條鯉魚,而且是罕見的六須鯉魚。我正在岷江里自在暢游。忽然,一張大漁網把我罩住,一個漁夫把我捕撈上來,扔進草簍。漁夫上岸后,把我這條魚賣給了您,重七斤二兩。您用草繩從我的魚鰓穿過,讓我疼痛不已。過了一天,來了客人,您用刀背掛掉我的魚鱗,將魚頭剁下,做成酸湯魚。剁頭的一瞬間,我從夢中驚醒,大汗淋漓……”
王掌柜一聽,目瞪口呆:“天哪,您夢到的情景,跟我昨天一模一樣。我買的岷山鯉魚,就是罕見的六須鯉魚,重七斤二兩。就等您今天過來,做成酸湯魚。”
為了證明此言非虛,王掌柜走到窗邊。碼頭此刻停靠了幾只烏篷船。王掌柜對著其中一個擺弄漁網的船家道:“老張頭,今日可有什么好貨?”
膚色黝黑的船家聲音洪亮,回道:“王掌柜,剛出水的涪江鯽魚,生猛的緊,熬湯最鮮兒。今天還打了許多岷江鰱魚,個大,肉嫩、一尾夠三五個人吃。”
王掌柜手指老張頭道:“昨天就是從他手里買的六須鯉魚。”
唐離一看,汗毛都豎起來了,驚道:“昨天我就是被這個漁夫捕撈上來的!”
三人皆驚!
王掌柜驚懼無比,道:“這鯉魚八成是鯉魚精,趕緊放了吧?”
隔壁一中年男子聽到此處,哈哈大笑道:“哪有什么鯉魚精。但吃無妨!我也遇見過類似的事。
三個月前,我從外地回蜀,因歸家心切,連夜疾行。走到離家十余里的地方,路過我平日歇腳的客棧。此時天色已晚,客棧里燈火通明,歡歌笑語。我很好奇,近前一看,數十人在里面飲酒作樂。其中竟有我的妻子。我怒其不守婦道,于是準備沖進客棧,當面責罵。沒想到,客棧有窗無門,怎么也進不。我大怒,抄起地上瓦片扔進去砸她。正砸中她的額頭,她頭破血流。于是里面的人一哄而散,一個人影都看不見了。
盛怒之下,我策馬揚鞭,要盡早趕回家中,把妻子堵在屋外。到家后,父母、孩子,還有我妻子都在酣睡。見我回來,我妻子告我,她方才做夢,夢中參加春日詩社,正在客棧里吟詩作對。不知誰從外面扔了個瓦塊,正砸中她的額頭,她頭破血流,一驚之下,從夢中醒來。
此時,天已大亮,我仔細檢查妻子額頭,完好無損,未曾有半點傷痕!
如今想來,當日我闖入我妻子的夢中。今日,王掌柜和漁夫闖入你的夢中。莊周夢蝶,亦或蝶夢莊周。現實與夢境,亦真亦幻,亦假亦真。”
此時,酒樓食客皆圍坐中年男子身旁,聽他繪聲繪色演繹這段離奇故事。
等他話頭落,臨窗一位私塾先生模樣的老丈,捻兩粒蠶豆,呷一口小酒,不緊不慢地評點:“書中記載,夢非虛無,而乃有形之物。民間叫魘鬼,道家叫魄妖。魄妖不僅可居住在一人夢中,還可在不同人的夢中穿梭。某種刺激下,甚至能跳出夢境,來到大千世界……”
就在眾人唏噓不已時,碼頭上傳來一陣喧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