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復每日晨練后,喜歡和師兄弟們一起到巷子口吃早點。巷子口常年有三個攤位,賣豆花的鐘大嬸,紅油鍋盔的劉哥劉嫂和蕭老頭的餛飩挑子。
這三個攤攤雖然簡陋,但味道卻深得成都小吃之精髓,口感相當巴適。
…….
鐘大嬸將手磨的豆腐放入鍋中蒸片刻,取出放入小碗,加肉骨高湯,調入香酥花生、香菜碎、酸豆角、大頭菜絲,最后再淋上秘制辣椒油,吃一口,辣到冒汗,爽到嗓眼。
劉哥的鍋盔素以“干、酥、白、香”著稱。干硬耐嚼,內酥外脆,白而泛光,香醇味美。
攤子旁有個大桶,揭去上蓋,里面用泥土糊成肚大口小的爐膛。劉哥在案板上揉面,不斷將一團團發酵的面在手中搓弄,滿意后,再放在一旁醒著;
食客有了吩咐,劉哥才將醒好的面團抻寬拉長,有時成海棠葉狀,有時成鞋底樣,最后再搖動一木匣子,木匣子底部被鑿成了篩狀的孔,里面裝著芝麻,多幾下少幾下,都可隨意。
搓揉妥帖,劉哥便將面食迅速貼進了爐膛里,爐膛里燃著一盆熊熊的炭火。文火炕制片刻,劉哥便用一把專用鉗子,輕輕從爐膛里將體積增大近一倍的鍋盔取了出來,直接遞到劉嫂手上。劉嫂則根據食客的需要,甜就加糖,咸則加鹽加辣椒,油重油輕,悉聽尊便。
剛出爐的鍋盔,外焦里嫩,松軟適宜,拿著燙手,吃著正好。中空、外酥、里起層、邊厚、吸汁,不漏湯。
鍋盔夾紅油牛雜碎是劉氏鍋盔的絕配:用成本低廉的牛雜碎邊角料,經清洗、鹵煮后切片,佐以醬油、紅油、辣椒、花椒面、芝麻面等拌勻,夾入剛出鍋的鍋盔里,熱騰騰的面香將肉香烘托到了極致,而肥肉的油膩又被鍋盔吸納化為無形,又香、又酥、又軟,吃著過癮。
旁邊剛好是蕭老頭的抄手挑子,盛上一碗雞絲抄手,放上黃豆、韭花、蔥花、香菜葉、芹菜段,再澆上秘制芝麻香油,那就齊活了!
右手邊抄手晶瑩透亮,湯氣裊裊,菜青黃雜,漿鮮誘人;左手執紅油透亮牛雜碎鍋盔,即使不餓也會舌下生津。
豆花香嫩酸爽,牛雜肥而不膩,雞絲抄手圓潤溫胃,雖然是街頭小吃,但香可盈雙頰,味能浸六腑。巴蜀風物,酒好不怕巷子深。不僅百姓愛吃,連官家也經常光顧。
這三家中,白復最喜歡的就是蕭老頭的雞絲抄手。段府尹就曾稱贊他家:“今衣冠家名食,有蕭家餛飩,漉去肥湯,可以瀹茗”。
吃的時間長了,白復和他們也熟了。
白復問道:“蕭伯,您的抄手如此美味,可有何秘訣?”
蕭老頭道:“細切肉臊子,入筍米或茭白、韭菜、藤花皆可,以川椒杏仁醬少許和勻裹之,皮子略厚小,切方,再以真粉末搟薄用。下湯煮時,用極沸湯打轉之。不要蓋,待浮便起,不可再攪。餡中不可用砂仁,用只噯氣”。
白復閑來無事,也給蕭老頭打打下手,幫他包包抄手。白復手快,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包上一大盤。
蕭老頭看了直搖頭,道:“你這后生,心忒狠,每一個抄手才裹丁點兒肉餡。”
白復調侃道:“蕭伯,天下賣餛飩的,哪有嫌棄肉餡包的少的?更何況,除了老食客,誰能吃出餡兒多餡兒少?”
蕭老頭也不反駁,蹲到長凳上,抽一口旱煙,慢慢道:“餡兒多,餡兒少。旁人不知,心也不知嗎?何以為仁?心安與否。
……
這一日,欽差大臣黎干來成都宣旨,高舉肅靜、回避牌子,儀仗威嚴。百姓見了,連忙避讓。一個做買賣的老丈動作遲緩,還沒來得及收好攤,儀仗隊伍就到了眼前。
這黎干乃是當今天子的紅人,為人倨傲。此次來西蜀宣旨,本以為天府之國富庶,討了個肥差,沒想到收到的儀呈相差甚遠。尤其是劍門關的守備將軍趙昆侖,更是不懂人情世故。借口軍務在身,連宴請都省了。
千里跋涉,來到成都,成都府尹也不懂規矩,知道欽差大臣來了,也不在城郊十里外相迎。黎干心里正不痛快,聽有人阻路,心中一陣煩躁,讓手下直接將人按到在地,打了二十殺威棍。算是給成都官場一記狠狠地忠告。
那老頭也不反抗,默默受了二十棍子后,爬起來,拍怕身上泥土,徑直走到自己的攤子旁,擔起餛飩挑子,晃晃悠悠向巷子深處走去。
小校行刑前頗為擔心,萬一將老丈棒殺當場,激起民憤該如何交代。此時見老頭行動如常,更是驚懼,連忙向黎干報告,稱棍子打在老頭身上,如同打在柔軟的皮革上。
黎干此時才知,被打之人是個老者,也是后怕,慶幸人無大礙。
在長安時,常聞巴蜀多異人,果不其然。于是偷偷喚過身旁親兵,讓其跟蹤老丈,探明情況。
這老丈擔著挑子,動作看著緩慢,但走到錦里時,三晃兩晃就消失在巷子中了。親兵眼一花,跟丟了。
不過這親兵捕快出身,乃是追蹤的高手。左尋右覓,轉入一個小院。就聽院內傳來蕭老頭的聲音:“我今日困辱甚,可具湯也。”
原來,這老丈不是別人,正是蕭家餛飩的蕭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