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鵠正在碼頭糧倉查賬,猛子氣喘吁吁跑進來:“三哥,快出去看看,碼頭上百號人要打起來了。”
鴻鵠把賬簿放下,道:“猛子,別慌,慢慢說。”
猛子端起碗,喝了口水,道:“爭斗起因是這樣的,碼頭南苑那一排院子,是碼頭棒字營的挑夫們湊錢建的,為的是把老婆孩子接到身邊。
這塊地是大昌盛商號的,負責建院子的是李家匠坊。院子建好以后,碼頭一帶生意火起來了,周圍的店鋪都很旺。大昌盛就覺得賣便宜了,讓棒字營再加錢,挑夫們上次已經把多年積蓄全拿出來了,現在哪有錢呢?拒絕加價。于是,大昌盛就把這一排院子賣給了斧頭幫。那斧頭幫人多勢眾,明知這排院子的來歷,一看有機可乘,不管不顧,就買下了。
棒字營劉當家親自去找大昌盛理論,大昌盛徐掌柜一直避而不見。劉當家請了訟師,準備去衙門打官司。訟師一看買地文書,告知劉當家,大昌盛在買賣文書中做了手腳,官司打到縣衙,衙門也得判大昌盛贏,棒字營這次吃了啞巴虧。這一下,棒字營炸鍋了,挑夫們群情激憤,準備把院子搶回來。大昌盛一看不妙,連忙求助斧頭幫。斧頭幫翁幫主親自帶領手下來到碼頭,眼看著兩撥人就要打起來了。”
鴻鵠一聽,刻不容緩,馬上趕到現場。
此時,碼頭已經聚集了好幾百號人,棒字營的挑夫們手持扁擔、劈柴刀里三層、外三層圍住大昌盛的商鋪,群情激憤。
斧頭幫人數略少,守在大昌盛的門口,與之對峙。斧頭幫雙花紅棍打手一襲黑衫,袒露紋身,手中利斧寒光凜冽。
翁豪幫主,身長八尺,壯碩彪悍,坦胸短打開衫,胸口一撮黑毛炸立。此刻,他翹腿坐在門口胡凳上,手提一把小茶壺,時不時嘬上一口,輕蔑地看著鬧事挑夫。
鴻鵠見此,心中已有判斷。挑夫們雖然人多,有些蠻力,但平日里都是干活的鄉下人,在斧頭幫打手面前,如同羊群遇見群狼,不堪一擊。一旦開打,必定死傷慘重。
鴻鵠走到棒字營劉當家面前,抱拳施禮。劉當家一看岷江幫十三太保出面,也趕忙還禮。
鴻鵠道:“院落之事,我略知一二。我也是窮苦人家出身,深知大家伙受的委屈,但今日之事,用武力恐怕不能解決。”
劉當家義憤填膺,手指大昌盛招牌道:“我何嘗不知,但大昌盛若不給我們一個說法,兄弟們不答應啊!”
鴻鵠道:“一旦開打,就算棒字營獲勝,也必定是死傷慘重。況且也未必能拿回這些院子,屆時,大當家如何給兄弟們交待啊?”
“這……”劉當家何嘗不知后果,一時語塞。
鴻鵠誠懇道:“若大當家信我,我愿意中間作保,化解今日禍患。還請大當家讓兄弟們稍安勿躁。”
劉當家點頭應允,喝住叫囂的挑夫們。
鴻鵠撥開人群,徑自走向斧頭幫幫主翁豪。
……
此時,謫仙樓上,一名男子面色陰沉,盯著鴻鵠,不懷好意。他心中暗道:“這都敢管,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若有差池,看你如何向幫主交待。”
另一側的包間里,一位老者和麗人也在臨窗眺望:
“義父,如此棘手,這少幫主能擺平嗎?”
“不好說,這斧頭幫翁豪是出了名的難惹。若岷江幫曲幫主出面,或許還成。這孩子,恐怕…..”
聽到義父如此評說,這麗人心生憂慮,一雙美目牢牢鎖在鴻鵠身上。
……
鴻鵠走到翁幫主跟前,深施一禮。
翁豪也不起身,咧嘴道:“十三太保大駕光臨,可是來當說客?”
鴻鵠微笑道:“非也,我是來和翁老大談一筆買賣?”
“哦?”翁豪一愣。
鴻鵠道:“今日之爭,源于碼頭這一片院子。若貴幫繼續持有,日后恐不太平,時刻擾您雅興。若我以雙倍價格從您手中買下,不知翁老大可愿意割愛?”
翁豪心說,還有這等好事?一雙三角眼在鴻鵠身上上下滾動,游移不定。徐徐道:“有點意思。但不知這么大一筆銀兩,你能否代曲幫主做主?”
鴻鵠狡黠一笑,道:“這筆錢自有人出。”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大昌盛的招牌,俯身于翁豪,耳語兩句。
翁豪眼珠骨碌碌轉了兩下,恍然大悟,伸出大拇指道:“高,老弟實在是高!”
……
一盞茶之后,謫仙樓三樓雅間的八仙桌上,翁豪、鴻鵠、劉當家和大昌盛徐掌柜圍坐在一起。
翁豪兇狠猙獰,臉上橫肉顫動,單腿踩在胡凳上,一拍桌子吼道:“徐掌柜,當初你賣我院子時,可沒告訴我這院子之前已經賣給了別人!現在給我惹出這么大麻煩,不少兄弟還掛了彩,你說怎么辦?”
徐掌柜心中暗罵,這院子賣給棒字營的事,碼頭路人皆知。若不是你貪便宜,賴上我,我又怎會賣給你。但此刻吃了啞巴虧,只能連忙陪著不是。
翁豪得理不饒人,惡狠狠地說:“這塊地不太平,買來就惹是非。我不要了,大昌盛你們一地二賣,根據行規,你得還我兩倍地款。”
“什么?這可萬萬使不得!”徐掌柜沒想到會是這個局面,臉都綠了。
翁豪主意已定,斷然拒絕,冷笑道:“什么使不得?你他媽要是敢賴我斧頭幫的錢,今天就卸了你的腿!”說罷,把地契狠狠甩在徐掌柜的臉上。
徐掌柜一看翁豪犯橫,腿肚子發軟,不敢繼續招惹,把牙一咬,哭喪著臉辦妥手續,指揮手下把銀兩搬上斧頭幫的馬車。
翁豪銀子到手后,一臉得意,對著劉當家和鴻鵠一抱拳,道:“不打不相識,來日再請兩位吃酒。”
翁豪美滋滋上馬后,又有點不舒服,心道:“陳鴻鵠這小子還真不賴,怎么沒讓我早點遇上呢?白白便宜了曲三江這老家伙”。想到此處,他對左右親信道:“這十三太保是個人物,以后碼頭的事,你們悠著點,別招惹他。”
……
翁豪走后,劉當家道:“斧頭幫不要的院子,我們棒字營也不要了,還請徐掌柜把我們的銀子也一并還了吧。否則三天兩頭上門討要,影響了咱大昌盛的生意。”
徐掌柜心在滴血,聽到這話,猛地回過神來,暗道:“劉當家這反話說的。倘若真再賣給別人,他還不得繼續折騰啊?再說了,院子這事鬧的這么大,斧頭幫都撤了,其他人誰還敢接手啊?”
想到此處,徐掌柜把心一橫,臉上瞬間綻放出了笑容:“哈哈哈,劉當家這是說哪里話呢,我何嘗不想賣給棒字營。只是當初被斧頭幫所逼,沒有辦法嘛。您老也看到了,我今兒個可是真金白銀掏了不少,才把斧頭幫擺平。您趕快把尾款結了吧,省的夜長夢多。”
說罷,把地契捧上,慎重地交給了劉當家。
……
一場風波就此平息。劉當家拉著鴻鵠的手,熱切道:“今日之事感謝兄弟,改日我們再專程拜會您和曲幫主。日后若有需要,我棒字營這些兄弟任你差遣!”
鴻鵠連忙躬身謙讓。
……
樓上這位老者和麗人看到這里也深深松了口氣。此兩人正是來謫仙樓品茗賞景的溫刺史和璇璣仙子。
溫刺史一口酒入喉,贊道:“自古英雄出少年,這個小兄弟如此年紀,就有這般膽識和謀略,日后必成大事,前途不可限量啊。”
璇璣仙子撫掌笑道:“很少聽見義父夸贊年少之人,看來今日心情不錯。”
溫刺史也不說破,撫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