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完師父送來的草藥后,不到半個時辰,亦蟬只覺得腹中劇痛,翻倒在床上。
江荷荷大駭,正要出屋喊人。只見辛清子帶著幾個師姐闖進屋來,不由分說將荷荷推搡出屋。隨即,兩個中年婦女手拎大桶進屋,閉門關窗。屋里不時傳出亦蟬陣陣慘叫之聲。
荷荷不忍,企圖闖入屋中照看亦蟬,但脈門被辛清子緊緊扣住,掙扎不能。辛清子臉如鐵青,威脅道:“這件事是師父親自交辦,我勸你最好別趟這渾水!”
又過了半個時辰,屋內哭喊聲漸息。兩個中年婦女拎著大桶和一堆血呼啦差的床單出屋,對著辛清子道:“仙姑,事情辦妥了。”
辛清子這才松開荷荷,帶人離開。
荷荷跑進屋,亦蟬頭扎紅色布帶,嘴旁放了條白毛巾,臉色煞白,暈厥在床上。
亦蟬睜眼見到荷荷,嚎啕大哭:“我的孩子沒了……”
數日后,亦蟬方能下地。在荷荷的陪伴下,她來到了長老院,叩見青爍道長。將自己被秦永杰強暴,被辛清子強行墮胎之事一五一十匯報給青爍道長。亦蟬聲淚俱下,哭訴中幾次暈厥當場。
青爍道長聽罷,怒不可遏,一掌將案幾劈碎:“豎子,禽獸不如,天理難容。亦蟬放心,長老院定會為你做主。”
說罷,將亦蟬扶起,寬慰了半天,又叮囑荷荷,這幾日需對亦蟬格外照管。等亦蟬走遠,青爍道長將茶盞摔翻在地,怒氣沖沖,奪門而去。
原以為這件事很快就會有人調查,楊江二人天天期盼長老院還她們公道。不料,青爍道長突然有事下山。整件事就這么無聲無息,不了了之。
沒多久,亦蟬未婚先孕的事情就傳遍了整個青城山,孩子的父親是誰,無人知悉。只知道亦蟬不守婦道,淫蕩妖孽。一些平素交好的弟子見到亦蟬,遠遠躲開,生怕沾了她的晦氣。更多人則在背地,添油加醋地八卦,談到興起時,仿佛親眼見證一段丑聞的誕生。
亦蟬走在路上,感到無數雙眼睛在背后窺探。道場上、屋堂內,只要有人提到她的名字,就會伴隨肆無忌憚的笑聲。更有一些男人不懷好意地打量、尾隨,污言穢語,挑逗騷擾。
然后,更可怕的厄運還在后頭:
這一日,亦蟬一進澡堂,門就被反鎖上了。
辛清子等幾位師姐,面露兇光,將一塊臭烘烘的抹布甩向亦蟬頭臉。亦蟬向后一躲,身后竄出兩人,一左一右將亦蟬架住,不得動彈。
辛清子大搖大擺地走過來,未等亦蟬開口,幾個耳光恨恨地扇在她的臉上,火辣辣的疼。亦蟬的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喲,哭了,真真讓人憐惜。就是靠這一招狐媚男人的吧?”辛清子盯著亦蟬的眼睛,輕聲細語、不懷好意地逗弄,如同貍貓戲鼠。
她用手撫摸著亦蟬的臉蛋,然后再摸到發絲……猶如花腿蜘蛛從她身上爬過,毛絨滲人、恐怖陰毒。對,就是陰毒,辛清子的眼睛瞇成三角,泛著蛇蝎般陰冷的光芒。
突然手腳一緊,亦蟬四肢被人用繩索套住,整個身體被牢牢綁縛在房柱上。辛清子手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把剪刀,她獰笑著走向亦蟬:“讓你去長老院告狀!”
亦蟬拼命掙扎。“動!再動就劃花你的臉!”辛清子惡狠狠地威脅。
亦蟬閉上眼,任由淚珠如串兒滾落衣襟,任由一頭青絲被剪刀寸斷,任由無數雙手惡毒地踢打。就像一只剝了皮的羊,被丟進了豺狼群中。
突然褲腳冰涼,亦蟬睜眼,嚇得魂飛魄散,一條黑褐紅斑的毒蛇——飯鏟頭,吐著蛇信,順著褲腳爬上她裸露的肌膚,腥膻、膩滑、冰冷……
“啊!”亦蟬慘叫一聲,昏死過去。
江荷荷發現亦蟬不在,暗道不好。等到找到亦蟬的時候,她已經昏厥在浴室內,遍體鱗傷。
荷荷扶著癱軟的亦蟬回到房中。一開門,一群老鼠從屋內竄出。“啊!”荷荷尖叫一聲,只見亦蟬的床鋪上被潑上了糞便污物,臭氣熏天,蒼蠅嗡嗡作響。荷荷忍不住,嘔了出來。
亦蟬愣在當場,站在門口久久沒有出聲。“我去告訴師父,他們太欺負人啦!”荷荷哭道。
亦蟬臉色異常平靜,“不用了,沒用的。”她緩緩地走到床前,把被褥抽了出來,把床單鋪蓋卷起,一步一步走向屋后溪邊。
她臉色蒼白,嘴角輕輕抽搐。“不能哭,不能哭,不能讓他們看笑話。”她一字一句告訴自己。她推開荷荷,不許她跟著。
她獨自一人走到溪邊,把床單放入溪中,任憑溪水沖刷污物。夜半鴉雀傑傑聲瘆人,寒潭冰冽,月光凄涼……
四顧無人,楊亦蟬再也忍不住心中委屈,嚎啕大哭……這一宿,她沒有回屋,在溪邊呆坐了一夜……
接下來的日子每一天都如夢魘,白天還好,一到晚上,長老們休息以后,各種魑魅魍魎騷擾著亦蟬所住的院落:半夜三更扣門的,門口丟剝皮貍貓的,從窗戶縫放毒蛇的,窗欞掛紙錢元寶的……
除了江荷荷,其他女弟子都不敢再住在這里,紛紛找理由搬離。亦蟬害怕,窗外一點動靜,就讓她冷汗連連,心驚肉跳。她焦慮抑郁,開始失眠,整宿整宿的睡不著,大把大把地掉頭發,神情恍惚,形如枯槁。
…….
這日晚課,辛清子等人交頭接耳,看亦蟬的眼光甚是不善。一晚上都讓亦蟬惶恐焦躁、如坐針氈。好不容易熬到晚課結束,兩人準備趕緊回屋。江荷荷發現回屋的路上,有辛清子的人設伏。為避免被堵截,江荷荷佯裝從正殿出發,吸引她們的注意。亦蟬從殿后小路開溜,繞翠柏崗回屋。
翠柏崗是一段十來丈寬的柏樹林,距離不長。白天是個納涼的好去處。今夜,月光被茂密的林木遮蔽,黑夜如漆墨般濃稠。這十來丈的路卻如此漫長,仿佛行走在地獄,沒有來路,也沒有去處。只有一兩聲夜梟哀鳴,更襯得這片樹林陰森恐怖。亦蟬心生恐懼,用口水涂濕了眉毛,加快腳步,企圖早點穿林而出。
俗話說,鬼欺膽怯人。突然,亦蟬腳脖一緊,踩到套索,嗖的一聲,將她頭朝下吊到半空。
一聲口哨,三四個壯漢出現,將她團團圍住。這幾人圍著頭套,看不清面孔,為首一人獰笑,用偽裝過的聲音指揮。
亦蟬拼命掙扎,卷腹挺身,一招“鷹擊長空”,一掌擊中最近之人胸口。那人低估亦蟬反抗之力,加上夜色太黑,看不真切,胸口中招,“啊”一聲,翻落在地。
”一個近身,格擋住亦蟬拳腳,施展擒拿手,將亦蟬雙手鎖住。其余人上前,用繩索將亦蟬雙臂緊緊捆縛,用布條塞住嘴。
亦蟬再無還手之力,淚如雨下。
楊亦蟬失魂落魄、行尸走肉游蕩在山谷,竟走到后山的誓鬼臺。此時,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光,從懸崖邊望去,幽冥谷內陰森恐怖,深不見底,隱隱傳來凄厲鬼號。
寄人籬下最是辛酸。自記事以來,父母就不停地爭吵、撕打,把氣撒在自己身上。練拳時,一個步伐錯了,父親就一個耳光打過來。母親看到,也沒有安慰,指桑罵槐,罵在自己身上。自己每天都是在擔驚受怕中渡過。
數年前,母親拋夫棄子,不知所蹤。父親變本加厲地酗酒。酒后面露兇光,“你個賤人,你個貪戀虛榮的下賤貨,遲早死在那些狗日的手里!”
亦蟬知道這是罵娘親。有時竟對父親心生幾分同情。罵歸罵,畢竟是父女,打斷骨連著筋。而如今,被父親遺棄在這人生地不熟的青城,受這些所謂同門的凌辱,亦蟬覺得萬箭穿心,生不如死,再無力煎熬。
“如果我此刻死了,他們會不會難過?”亦蟬真想問問爹娘。
想到這里,膽氣上涌,亦蟬一個箭步從懸崖縱身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