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連苑橫空,下窺繡轂雕鞍驟。朱簾半卷,單衣初試,清明時候。破暖輕風,弄晴微雨,欲無還有。賣花聲過盡,斜陽院落;紅成陣,飛鴛甃。
玉佩丁東別后。悵佳期、參差難又。名韁利鎖,天還知道,和天也瘦。花下重門,柳邊深巷,不堪回首。念多情、但有當時皓月,向人依舊。
——水龍吟·小樓連苑橫空(宋)秦觀
恍惚中,許多人涌入玄天洞府,將凍僵的白復和亦蟬分開。
……
青邈道長手搭亦蟬脈搏,片刻后,對眾人道:“千年玄冰之水入體,亦蟬心脈經絡皆被冰封,血流凍結。需盡快用三味真火將玄冰寒氣逼出體外,否則大羅金仙也救不回她!”
青函道長想起一事,道:“復兒,你體內不是有蟒珠嗎?蟒珠乃天下至陽至炎之物,快讓亦蟬吞下,興許有救!”
白復如遭電擊,頓時清醒。連忙盤坐在地,調動內息,將丹田鼎爐內的蟒珠徐徐吐出。
蟒珠皎潔如月,放出淡淡光暈。青函道長將蟒珠塞入亦蟬口中,掌心內勁一吐,將蟒珠送入亦蟬腹腔之中。
青邈、青函、青辰等七位長老迅速盤坐,將亦蟬圍在中央。青邈道長居北辰中樞,指揮眾人結成北斗七星陣法。眾位長老默運三花聚頂神功,運轉玄天大陣。在玄天洞府的加持下,玄天大陣加速運行,諸位長老渾身熱氣蒸騰,一道道純玄真氣輸入亦蟬體內。
蟒珠入腹,如同火星飛濺入干草堆中,“轟”的一下點燃亦蟬的鼎爐。這七股真氣,如同風箱鼓風。風助火勢,越燒越旺。火焰上竄,所到之處,心脈經絡如春天融雪,漸漸融通。全身血液流動起來。
亦蟬如坐蒸籠,周身冰碴化為水汽蒸騰散去。慘白的臉上慢慢泛起紅暈。
“哇”一聲,亦蟬噴出一口黑血,嗆水醒來。
眾人大喜,長老們變換陣法,用真氣控住蟒珠火勢。火焰化為溫泉,涓涓細流,流淌入奇經八脈。待到亦蟬體內真元鞏固穩定,長老們才偃旗息鼓,守息玄天大陣。
……
亦蟬從生到死走了一圈,驚心動魄,恍如隔世。白楊二人對望凝視,再不需要更多話語,相依相偎,緊緊相擁。
這兩位少年,都受過太多太多的委屈,經歷過生死一線的兇險。共患難,共溫暖,相互守望,彼此都把對方當做自己最親的親人。后知后覺,早已情愫暗生。而愛,突如其來。
……
清晨,天微亮,日月同輝。縹緲峰上,西邊一輪桂月尚未隱去,東邊瞬間霞光萬丈。魚鱗般的云朵,如同被焰火點燃,讓橘紅色的云霞灑滿天空,明媚了整個山峰。
楊亦蟬晨練已經結束,她雙手抱膝,坐在一塊大青石上,凝望著天邊的云霞。
青城終于成了她真正的家,愛和溫暖讓她內心安定。如果時間能夠永遠停留在這一刻,該有多好。
“爹爹,我想你了……”
按照約定,赴京的時間就要到了。白復、李辛鍇、亦蟬等人開始收拾行囊,準備開拔。
這一日,白復走到亦蟬院里,正看見亦蟬送青岡道長出門。白復好奇,一問何事?
亦蟬道:“長老會劃轉給我的山下莊園和都江堰一帶的田產都是我師父的,我不敢要。我已經偷偷跟青岡師叔說了,讓其代為照看。等師父出關后,交還給師父。”
白復氣道:“你師父這般為人,秦永杰數次害你性命,你又何苦由來?”
亦蟬道:“俗話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師父雖然害我,但畢竟收容過我,傳我武藝。我把東西還給他老人家,也算報恩了。以后,我們兩不相欠。”
白復見亦蟬如此善良,把她擁入懷中,輕輕撫摸她的黑發。
亦蟬把頭靠在白復胸口,道:“蜀山論劍獎勵的銀兩,是我自己憑本事得來的。丁書劍師兄說他會幫我找到爹爹。我把這些銀兩交給爹爹,讓他買些田產。我爹年紀大了,又受過傷,干不了農活,要雇幾個長工才行。以后咱們住在一起,我再養些小雞小鴨,每天陪著我爹、你和孩子們曬曬太陽,看著他老人家抽抽水煙,打打麻將,該是多么幸福快活。”
白復道:“可以把老人家接到青城山來住。我在山下有十畝上好的水田,是前些年下山義診時,治好了鎮上鄭員外的病,鄭家指名道姓饋贈給我的。又或者,咱們在成都買個宅子吧。這次比賽,我也贏得了不少銀兩。我讓丁咚幫咱們在成都物色個大宅子。成都繁華熱鬧,你爹來了也不寂寞。”
熱戀的人,最愛憧憬美好的未來……
亦蟬輕嘆一聲,回憶道:“要是我娘在就好了。最開始,我爹娘還是很恩愛的。不知從何時起,我娘開始不停埋怨我爹,抱怨跟著他沒有過上好日子。剛開始,我爹不吭聲。后來說急了,就開始吵。每天都吵。我常常嚇得哭,一哭,我娘就罵我,抱怨不該生我。那段日子,我只敢躲在被窩,捂著嘴偷偷哭。
直到有一天,我爹從外面回來,大發雷霆,給了我娘一耳光。我爹以前雖然吵,但從不打我娘,這次不知道為啥,估計是什么事氣急了。我娘一怒之下跑出屋門,再也沒有回來。第二天,我爹后悔了,帶著我找我娘,可從此再也找不到了她了。”
亦蟬眼淚順著臉頰,靜靜地流了下來。
白復更生憐惜,將亦蟬緊緊抱在懷中,道:“你這么乖,以后我們肯定不會拌嘴。”
亦蟬破涕為笑,道:“傻瓜,那有夫妻不拌嘴的。”
白復道:“那如果拌嘴,都不往心里去,都不許記仇。”
亦蟬拉鉤,道:“如果拌嘴,當天晚上就和好!”
兩人深情凝視,雙瞳中倒映著彼此,化不開的甜蜜。
…….
看著兩人終于走到一起,丁書劍、江荷荷等人打心眼兒里為他二人祝福開心,唯有黃勇,不置可否。丁書劍有心斥責黃勇幾句,想想算了,最終沒有問黃勇緣何如此。
臨行前,白復跟隨送飯弟子,來到后山悔過洞,在洞口重重磕了九個響頭才依依不舍離去。
回來路上,白復立在絕壁,俯瞰群山,豪情萬丈,白衣振山岡!
出發之日終于到來。
這一天,白復從馬廄里牽出自己的獎品——大宛駿馬獅子驄,越看越愛。普通的戰馬,頭至尾丈二,蹄至背八尺五。這匹馬高大威猛,頭至尾丈四,蹄至背九尺開外。渾身沒有雜毛,象黑緞子那么透亮。毛發一團一團卷著花兒,是黑里套黑,亮中起烏,花兒是烏的,底兒可是亮的。整個看,烏黑透亮,有旋有團,如煙似云,相書稱萬里煙云罩。馬掛威武鈴,四蹄蹬開,疾風閃電,又名“疾風”。
白復一抖韁繩,“疾風”撒開歡兒地跑。亦蟬輕叱一聲,胯下胭脂馬,緊隨其后。兩邊樹木不斷倒退,風馳電掣,騰云駕霧一般,瞬間已跑出數里開外,把李辛鍇等人遠遠甩在身后。
二人策馬揚鞭,追逐嬉戲,神清氣爽,說不出的痛快!
抵達成都后,白復帶著亦蟬,與陳鴻鵠、丁咚等好友再次歡聚一堂。姜隱農幫主和唐顧掌門出門了,這次沒能見上。姜唐二人率領屬下遠赴劍閣,幫助五弟趙昆侖,重新整飭、固防劍門關各關隘要道。
這屆巴蜀論劍前三十名選手,除秦永杰被除名外,峨眉派的胡珊兒、葉楓、酈雪璇三人沒能按時趕到。據說是酈雪璇回山后,生了一場大病,要延誤幾天。峨眉派人告知,讓大部隊先行,他們隨后出發。
其余二十六名弟子在成都集結完畢后,川幫長樂堂堂主張芬和青城青馳道長等人帶隊,開赴長安。
眾位巴蜀少年,年齡相仿,在比賽中又交過手,大伙很快就熟悉起來。這一路中打打鬧鬧,嬉戲斗嘴,日子過得新鮮快活。
蜀道難,難于上青天。眾少年一路上也惹出不少笑話和驚險故事,好在有川幫張芬、青馳道長等閱歷豐富之人帶隊,大伙倒也有驚無險。
這段故事,暫且按下不表。
這些巴蜀少年,懷揣著夢想,離開家鄉,奔赴京師,去看一看從未見過的世界,更想去改變這個世界。卻不知到頭來,竟是自己被這個世界改變,步履維艱,卑微匍匐,歸于平凡。一切偶然都是必然。
唯有那,在最黑暗中還能看見光明的人,最終會象流星一樣劃過天際。即使只有短暫的一瞬,也足以照亮萬古長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