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把君詩說。恍余音、鈞天浩蕩,洞庭膠葛。千尺陰崖塵不到,惟有層冰積雪。乍一見、寒生毛發。自昔佳人多薄命,對古來、一片傷心月。金屋冷,夜調瑟。
去天尺五君家別。看乘空、魚龍慘淡,風云開合。起望衣冠神州路,白日銷殘戰骨。嘆夷甫、諸人清絕。夜半狂歌悲風起,聽錚錚、陣馬檐間鐵。南共北,正分裂。
——《賀新郎·用前韻送杜叔高》辛棄疾
黃震接到川幫的飛鴿傳書,將鬼界碑被毀之事告知白復后,匆匆離開會館。按姜幫主指示,他要聯絡丐幫、太白幫、河洛幫等兩京一帶的幫派,盡快協助忠臣良將的后人南下。
白復從巴蜀會館返回隱太子府邸的路上,心情沉重。身為青城弟子,鬼界碑之于天下的意義,他自幼銘記。圍剿幽冥谷的妖獸,犧牲了不少同門,這里面有不少弟子是白復幼時好友,一起習武長大。
回到隱太子府邸,慶王府的工匠們已將魚沼飛梁改造成庭院荷塘。由于長安發生大震,所以魚沼大坑雖然看起來觸目驚心,但工匠們習以為常,也沒有過多疑問。
白復心煩意亂,來到后園湖畔,換上水靠,潛入水底,盤坐在湖底。自復閉上雙目,默運玄功,氣隨意走,行走奇經八脈,循環大周天。
自從被‘轉輪藏’的光芒照射后,白復總覺得身體發生了一些變化,但內觀周身,無論是氣血,還是肌肉、骨骼,似乎都沒有任何改變。
白復自嘲道,這或許是心理作用吧。
往日運功,渾身通泰,心神澄明。但今日頗有些異樣,鼎爐真氣躁動,躍躍欲試,渴望在水中自在暢游。白復順其自然,跟著感覺潛行游走。
后園湖泊通渠流向曲江。白復游速極快,如浪里白條,時隱時現,穿梭于長安水網般的河道。
半個時辰后,白復從一條水道岔入碧水內湖。探頭出水,只見湖面極其寬闊,煙波浩渺。湖心有座涼亭,是一座孤立在湖中央的八角二層小樓。看此布局,似乎游到了某位王侯的私家園林。
白復趕忙潛入水中,若被人當賊抓了,百口莫辯。
白復正要潛回長安河道,一艘畫舫從湖畔駛來,經過白復頭頂時,隱隱綽綽傳來人聲。白復在水下耳目極靈,仔細分辨,這聲音頗為熟悉,似乎不久前在哪里見過此人。
來人話語中竟涉及青城,白復好奇心起,游向水面,貼入船底。
一位中年女人的聲音出現,道:“不知殿下何事,急匆匆找吾。”
男子嘆道:“本王這次在青城闖下大禍。前兩日面圣,只是暫時僥幸過關。但所編謊言,只要父皇命御史一查,就可得知真相。
我擔心紙里包不住火,遲早東窗事發,到時連累夫人女兒一起問罪。不得已,還請夫人予以援手,在娘娘面前美言幾句。”
白復終于想起這聲音了。這男子就是元夕球賽的對手——永王李璘。
中年女人厲聲道:“小王爺,你也真敢編。這可是欺君大罪啊!那天楊大人回府后,跟我一轉述,我就心道不妙。我且問你,如此彌天大謊,事先為何不與楊大人商量?”
永王李璘長嘆一聲,道:“我也沒想到父皇如此篤信青城妖言。當日雷霆震怒,
責罰如此之重!若不如此編造,我當場就被革去親王爵位,發配夜郎了!”
只聽窸窸窣窣聲音傳來,似乎有人翻動木匣。中年女人道:“你們從宮中回
來當晚,我就想到這茬了。你把這些卷宗拿給那幾位御史,保管沒人敢上奏折參
你!”
永王奇道:“難不成,這是御史們賭錢所欠借據?”
中年女人得意大笑,道:“這可比借據厲害多了!這些卷宗記載了這幾位御史見不得人的勾當:他們有的酷愛喝花酒,嫖宿幼女;有的在外私養妾室,生怕被正房知曉;還有的一身怪癖,迷戀龍陽之好……這些內幕只要抖出來,不怕他們不從!”
永王細心翻看卷宗,越看越是心驚肉跳。
合上卷宗,永王平復好情緒,眼珠骨碌碌轉動,笑道:“原來尹夫人才是彩衣社的大東主!失敬失敬。”
白復一驚,心道:“彩衣社不就是那個臭名昭著的人販子嗎?當年元夕,誘拐太子一對兒女?利用岷江幫販賣婦女不成,刺殺幫主曲三江的也是他們吧?”想到這里,白復不由動怒,屏息靜氣,聆聽下去。
彩衣社幕后大東主從不露面,行蹤詭秘,連川幫也未能查出。今日機會難得,不惜一切代價,也要除掉此人。
此念一出,白復殺心頓起!
中年女人笑道:“不錯!說起來,我和殿下當年也曾合作過。元夕之夜,接過殿下一筆大單!”
永王李璘頗為尷尬,支支吾吾應答道:“那年元夕,太子兒女之事,實屬誤會!”
中年女人笑道:“這就是殿下不對了,大丈夫豈能敢做不敢當?
殿下莫要多心。說實話,就是從這件事上,我才看出殿下是心狠手辣、能成大事之人!
諸皇子過于陰柔溫婉,唯有這般梟雄心性,才能脫穎而出,奪嫡上位,成為金鑾殿之主!
也正因如此,我才下定決心,將女兒許配于你。
既然是一家人,殿下還請放心。你那些煙花柳巷、旁門左道的腌臜事,我都會守口如瓶。大婚之日,我會把這些卷宗全部移交給你,由你親自銷毀。”
永王聞言,大喜過望,正要將這些卷宗收入囊中。
中年女人伸手按在卷宗上,笑道:“還請殿下登基之后,莫忘了今日之約。”
永王笑道:“哈哈哈,本王高興糊涂了。好,本王也對天發誓,若有一天榮登大寶,成為九五之尊,定加封永王妃為我大唐皇后,冊封永王妃嫡子為東宮儲君!
到時候,夫人您就皇后之母,太子之王母。楊家世世代代,永享榮華富貴!”
兩人哈哈大笑,擊掌盟誓。
白復終于知道這兩人是誰了,心頭厭惡,翻江倒海,無心再聽下去。白復長臂一展,雙腿一攪,如蛟龍入海,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