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絲蜀桐張高秋,空山凝云頹不流。
江娥啼竹素女愁,李憑中國彈箜篌。
——節選自《李憑箜篌引》李賀(唐)
當街誅殺世家子弟,白復此舉震驚京師。
雖然盧梓和崔景晚犯下重罪,但兩人畢竟是世家子弟。尤其是盧梓,乃是范陽盧氏的嫡孫,與清河崔氏崔荀鶴、太原王氏王將、滎陽鄭氏鄭廬、并稱為長安四少。
長安坊間有句童謠,說的就是此四人:
眼前有景道不得,崔氏黃鶴在上頭。
但使太原王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廬山東南五老峰,鄭天削出金芙蓉。
春風得意的盧快,一日看盡長安花。
不久前,崔荀鶴、盧梓還都是“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的風流世家子弟,是長安無數少女的深閨夢中人。
沒想到,遇上白復,黃鶴也好,的盧也罷,紛紛鎩羽而歸,從天上跌落凡塵。
崔荀鶴從天牢出來,雖然是遍體鱗傷,但好歹保住了命。盧梓則直接被砍了腦袋。
更令坊間津津樂道的是,盧家吃了這么大的虧,竟然一聲不吭。家族子弟無一人敢去衛國公府叫囂。
京師的百姓最是八卦,茶余飯后把整件事傳的神乎其神。
盧梓和崔景晚的命運似乎正應了那就老話:“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但也有人并不這么認為。
三位族長大鬧金吾衛杖院時,清河崔氏的族長崔微見勢不妙,當機立斷,率先與白復締約,這才救下崔荀鶴,避免清河崔氏卷入案中,慘遭白復毒手。
博陵崔氏垮臺后,清河崔氏的族長秘密召集族中長老,舉行閉門會議。
諸位長老議論紛紛,痛斥白復心狠手辣。
等到眾人暢所欲言后,清河崔氏族長崔微才開口。他對眾人道:“白復雖然心狠手辣,但他充其量只是一枚棋子,弈棋之人乃是當今圣上。”
此言一出,滿場嘩然。
清河崔氏族長崔微右手在空中輕輕虛按,壓住眾人嘈雜的聲音,道:“
李唐開國以來,為擺脫關隴貴族對皇權的控制,不斷拉攏我們山東士族。到了女皇武則天時代,更是利用我們,將關隴貴族的勢力削弱到了谷底。
眼見山東士族崛起、對皇權構成威脅,李隆基就把安祿山、史思明這些沒有根基的草根胡人提拔為地方諸侯。
李隆基本想借此削弱咱們山東士族的勢力,沒想到玩火者自焚,這些胡人狼子野心、竟然謀逆。安祿山起兵造反后,李唐就如同斷線的紙鳶,瞬時從天上掉落下來。
為平定叛亂,李亨不得不再次依靠咱們山東士族,募捐糧餉,補充兵源。但李亨也處處防著咱們,擔心山東士族借此機會,重返朝堂、制衡皇權。
范陽盧氏和博陵崔氏第三房之所以遭此厄運,不僅僅是因為販賣軍火,而是參與奪嫡之爭。
世家大族干預立儲,本朝開國便有先例。
玄武門之變、太宗皇帝諸子奪嫡,背后都有關隴貴族、山東士族的影子。
太子李俶的崔妃出身博陵崔氏。其父崔峋,為秘書少監。其母韓國夫人楊氏,乃是楊貴妃的胞姐。
楊氏一族在馬嵬驛之變中被誅殺。崔妃對李俶已無大用,恩顧漸薄。至德二年,崔氏在長安病逝。崔氏之子鄭王李邈、召王李偲從此被李俶冷落。即便李俶日后登基,李邈、李偲兩兄弟,也無入主東宮的可能。
博陵崔氏對此心懷不滿,一直在暗中支持越王李系,希望能將李俶扳倒。
彭王李僅,其母妃陳婕妤乃是潁川陳氏,曹魏司空陳群的后人。
潁川陳氏與范陽盧氏素來交好,因此,彭王李僅才是范陽盧氏心目中的儲君。
麟德殿廷前比武,更是將太子李俶與越王李系等皇子的矛盾徹底暴露。
若我所料無誤,定是肅宗借白復遇刺之機,殺雞儆猴,警告咱們五姓七望家族。”
幾名清河崔氏長老對望一眼,深感此言不虛。
崔氏長老崔潛問道:“族長果然見識高遠。若不是您提醒,我們還把帳算在白復身上。
我聽說,博陵崔氏對白復耿耿于懷,發下誓言要報仇雪恨。”
崔微道:“他們記恨白復也不能算錯。大主意雖然是李亨拿的,但沒有白復這員悍將,李亨也不敢如此激進行事。
漢末以降,咱們山東士族素來和關隴貴族不睦。
獨孤老閥主和長孫晏行格外高看白復這個寒門士子,甚至想將老閥主最疼愛的孫女獨孤筱重許配給白復。我當時聽說此事,還不以為然。
沒想到區區幾年,白復果然橫空出世,功勛卓著、出將入相,被朝廷倚為干城。隱然有開國元勛李靖、徐世勣昔日的風采。
不得不說,長孫晏行識人的眼光,確實在老夫之上。
不過,白復的所作所為,也應了長孫晏行對其的判斷,心狠手辣,殺氣過重。這種權臣的存在,對我們五姓七望家族來說不是什么好事。
白復若成為李唐皇室的后盾,就是咱們這些世家大族的噩夢。此人執掌大權,我們山東士族就很難制約皇權,制衡天子。一旦操作不慎,博陵崔氏就是前車之鑒。”
崔氏長老崔炎眼中寒光一閃,道:“族長,既然如此,我們要不要跟博陵崔氏聯手,斬草除根……”
崔微搖搖頭,道:“如果沒有陛下給白復撐腰,白復再兇狠十倍,也掀不起大浪。
讓帝王跟白復日漸疏遠,君臣不睦才是咱們的最佳策略。
不過,這一點在當下很難做到,陛下在太子時代就跟白復頗有淵源,再加上慶王李琮臨終托孤,讓肅宗對白復的信任無以加復。
為今之計,最好是將白復調出長安,遠離陛下。
熬到太子李俶登基,以李俶對白復的憎惡,一定會讓他成為一枚無足輕重的閑子。”
崔氏長老崔勐問道:“李俶倘若登基,其胞妹青鸞公主就成了大唐的長公主。有青鸞公主從中斡旋,兩人關系會不會有轉機?”
崔微搖搖頭,道:“這一點,我也不確定。
我相信咱們能看到的問題,其他家族的老家伙們也能洞察到。
說實話,我一直懷疑世家大族中,有幾位老奸巨猾的家伙一直在暗中挑撥李俶和白復的關系。
李俶含著金鑰匙出生,又是年輕氣盛,很容易中了旁人的離間之計。
邊走邊看吧,如果兩人反目,咱們務必要把白復拉到咱們這邊。”
崔氏長老崔潛問道:“若此,我們豈不是會得罪已經成為帝王的李俶?”
崔微聞言,哈哈大笑,道:“皇帝算什么?!只要咱們五姓七望家族對人選達成共識,聯手扶持,隨時可以另立一個。
但白復不同,此人乃百年難遇的將星,猶如白起韓信再生。
亂世之中,相比土地、財富等資源,人才是關鍵。
有白復這等虎將坐鎮,就能節制大唐諸軍,號令群雄。
若得白復鼎力相助,我崔氏一族‘不王而王’!
亦或者,逐鹿中原,執天下之牛耳……”
吳絲蜀桐張高秋,空山凝云頹不流。
江娥啼竹素女愁,李憑中國彈箜篌。
昆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
十二門前融冷光,二十三絲動紫皇。
女媧煉石補天處,石破天驚逗秋雨。
夢入神山教神嫗,老魚跳波瘦蛟舞。
吳質不眠倚桂樹,露腳斜飛濕寒兔。
——《李憑箜篌引》李賀(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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