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翁夜傍西巖宿,曉汲清湘燃楚竹。
煙銷日出不見人,欸乃一聲山水綠。
回看天際下中流,巖上無心云相逐。
——《漁翁》柳宗元
回到衛國公府,白復閉門謝客,除了青鸞公主外,一概不見。要么沉浸在青鸞公主似水柔情之中,要么把自己閉關在書房內,面對滿屋的地圖,安神養氣。
平定江淮后,白復一直在深入分析天下大勢。
自己領兵江淮這幾個月里,天下極不太平。
上元元年(760年)十二月二十日,黨項部落(sc省西北部)攻擊華原(sx省銅州市耀州區)、同官(sx省tc市),大肆劫掠后退走。
同月,變民首領郭愔等引導羌、胡等部落,擊敗秦隴戰區防御使韋倫,斬宦官監軍使。
同年,吐蕃攻陷廓州(qh省化隆縣)。
轉過年,到了上元二年(761年)二月,奴剌部落(gs省南部)、黨項部落(sc省西北部),攻擊寶雞(sx省bj市),縱火焚燒大散關(bj市西南),向南侵入鳳州(sx省鳳縣),斬州長蕭栧,大肆搶劫。
由于寶雞距離長安甚近,京師震動。衛戍京師的禁衛軍如臨大敵,高度戒備。
鳳翔戰區節度使李鼎率兵出擊,大破這兩個部落的亂軍,將其趕回西部。
二月二十三日邙山大敗后,李光弼、仆固懷恩率領的朔方軍余部渡過黃河后,才慢慢停止北逃,在聞喜(sx省聞喜縣)聚攏殘余部隊。
魚朝恩、衛伯玉逃回陜州,跟增援的唐軍在陜州合兵一處。
都畿道的唐軍已經成為驚弓之鳥,很難抵御史思明的第二波勐攻。
都畿道唐軍群龍無首,天下人的眼睛都盯在白復身上。唯有白復和安西北庭鐵騎這支生力軍,才能死死地遏制住史思明這頭狼王的獠牙和利爪。
白復知道,朝廷既想用他,又怕用他,正陷入兩難境地。
不用自己,朝廷再無悍將,倘若被叛軍攻破潼關,長安將再次被血洗。
若啟用自己,等于變相承認江淮誣陷自己之事。
朝廷兩難,自己何嘗不是進退兩難。自己擔心的不是如何對付叛軍,而是平定叛亂后,如何功成身退。
針對史思明,自己早就布局多年。一旦讓自己領兵,必能橫掃叛軍,北定中原、威震天下!
不過,到了那時,也是自己聲名最隆,權力巔峰之時。
物極必反、福禍相生。
最輝煌時,也是最危險時。這才是真正的功高蓋世、天下歸心。
臥榻之下豈能安睡。別說太子李俶了,無論哪一位帝王都不能容忍這樣的局面。
如果想不出全身而退的方法,這場仗就不能下場去打!
白復夜不能寐、輾轉反側。一方面是天下蒼生,一方面是妻兒老小。熱血直覺告訴自己,必須挺身而出、仗劍天下。冷徹理性又反復規勸自己,勿趟渾水、百尺竿頭切記不能再進一步。
局勢如此兇險,饒是如此,朝廷依然在內斗。就在邙山大敗五日后,二月二十八日,朝堂上再掀罷相風波。
上元元年(760年),太子一黨的兵部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呂諲被罷相后,改任太子賓客。
此時,越王李系遙領天下兵馬大元帥。
太子李俶考慮到自己一黨沒有兵權,經過一番運作,將太子賓客呂諲調往荊州任荊南戰區節度使。
上元元年(760年)九月七日,呂諲到了荊州后,向太子李俶投桃報李,建議指定荊州(hub省江陵縣)為南都,把荊州升格為江陵府,設置永平軍基地,訓練團練兵三千人,用以加強對吳、蜀險要的控制。
對此,朝廷予以采納。
劉展起兵叛亂后,荊南戰區節度使呂諲上疏,請把洞庭湖以南戰區的潭州、岳州、郴州、邵州、永州、道州、連州和黔中戰區的涪州都劃入荊南戰區。
肅宗予以批準。
禮部尚書、左仆射李揆素來與呂諲不和,擔心呂諲勢力過大,再回朝堂當宰相,于是上疏指控把各州劃入荊南戰區,對朝廷不利;又暗中派心腹到荊湖一帶(hub省及hun省),搜集呂諲的違法證據,捏造呂諲的過失。
呂諲得到消息后,陳述實情,上疏控告李揆。
表面上看,這場風波是李揆和呂諲性格之爭,實質背后又是世家與寒門、皇子和太子之爭。
李揆出身隴西李氏姑臧房,其父乃是秘書監李成裕,家族世代是顯貴的豪門世族。開元末年,李揆被舉薦為進士。
呂諲乃是寒門子弟,當地巨富程氏見其頗有才華,將女兒嫁給呂諲為妻。有了岳父的資助,呂諲赴京趕考,開元末年,考中進士及第,授寧陵縣尉,先后進入韋陟、哥舒翰的幕府,遷太子通事舍人,終于成為太子一黨。
一個是世家望族舉進士、一個是寒門士子考中進士及第,讓兩個同年拜相的人,從一開始就勢如水火。
同為宰相,呂諲的地位名望雖然與李揆懸殊,但處理政事的能力卻在李揆之上。呂諲知道自己寒門子弟的身份,所以一早就投靠到太子門下。
正因如此,見李揆和呂諲之爭,李揆的背后也出現了世族的身影。
清河崔氏邀請白復家宴之事,再次刺激了肅宗。
二月二十八日,肅宗貶李揆為袁州(jx省yc市)長史,擢升河中戰區節度使蕭華入朝為相,官拜中書侍郎兼同平章事,接替李揆遺缺。
本以為這事就此了斷,李揆罷官后,過了幾日,李揆的哥哥李楷從閑散官吏的位置上改任為司門員外郎。
樹欲靜而風不止。
當兩位前宰相之爭結束后,朝堂所有人的眼光再次投向了白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