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是趙涼涼親自動手,
與上次不同。
上一次,趙涼涼被迫臨時退出任務世界,以馬甲導演之身為載體,重新臨時登錄,又被某人不斷爭奪載體的登錄權限,最終追擊周虞未成。
這一次,
那只從天攝下的手,皎潔動人,似天上月里的女神,從月宮探出素手,想觸摸人間,掌中深藏著無法言喻的凌厲殺機。
五指兜攝,覆壓五方,渾然機圓,飽滿一體,攝下來似無處可遁的一張天羅地網,即將被網羅的人便如一只可憐的魚兒,除了掙扎,別無他法。
要么魚死,
要么網破。
周虞奮起一劍,獵獵驚濤,大江奔騰,流入大荒,劍光兇橫撞在覆下的大手上,爆起彌天極地的浪潮,翻向四方八極。
趙涼涼漠然看著掙扎的魚兒,輕聲說道:“我給過你活命的機會,只要退出任務的執行即可,你為什么非要選擇死呢?”
照膽劍的光華不斷崩裂,劍光被硬生生拍擊降落,挾裹著周虞和趙阿姨,墜回地面。
周虞感到全身有密集的痛感,每一寸皮膚,每一節骨骼,每一塊血肉,原本早已于洪流中多年鑄就得堅如鑌鐵,刀槍不入,此刻竟仿佛一件硬瓷出現皸裂,遍及周身!
他張了張嘴,血涌了出來。
然后強壓了回去。
他卓絕而硬氣,強悍地反擊喝道:“趙暖暖,你早輸給了我,還沒等到你官宣改名,我怎么會死?再來!”
周虞抓著趙阿姨,墜回已成廢墟的飯店中,他伸手一抓,照膽劍落在掌中,高擎劍鋒,向空便刺!
趙涼涼的五指大手壓迫而至,劇烈收攏,化為丈許方圓,五指垂落,兜頭抓攝,即將完成最后的收網,將周虞攝在其中,一擊抓殺。
周虞這一劍,正刺在大手掌心。
剎那間電火交轟,仿佛在寰宇的深空中,一顆巨星爆發,超越時空的光線輻射開來,熾烈的光明霎時間覆蓋向四面八方,宛若平地產生一輪太陽,灼光刺目……
那些圍剿而至的軍警,都不得不低下頭,他們雙目流淚,刺痛難當。
在周虞的身旁,趙阿姨跌坐在地,趕緊閉上眼睛,縮著身體,顫巍巍道:“這女娃娃,怎比那些東西還兇……”
在趙阿姨的身上,從她的右手腕上,于這片如日平地起的灼光之中,閃現一點黑色的光斑。
就像天上的太陽表面出現的一顆黑子。
這點黑色光斑從她右手上飛起,是一枚綠澄澄的青銅鐲子,鐲子上嵌有一枚指頭大小的黑色寶石,它便是那點黑色光斑。
鐲子飛起,黑色光斑猛閃!
周虞駭然:“這是?”
趙阿姨睜開眼,迷茫說道:“這是老鬼那年從山里淘出來的,回家便悄悄給了我呢……”
黑子在太陽表面爆發,
光斑在刺眼的灼光中放射。
遠處翻手狠壓的趙涼涼陡然色變,她秀氣好看的眉宇緊緊地擰皺,雙眸微垂,眼簾顫栗,眼神里似有水意,仿佛要流下來血淚。
這是痛楚。
強悍如她,竟被這一點黑斑刺痛。
她攝在周虞頭頂的大手,轟然退縮,選擇放棄。
“這是……”她緊緊地凝眉。
周虞也是悚然:“這是什么寶貝?”
青銅黑寶石的鐲子落下,周虞下意識伸手,一把抓住。
“走!”
雖然心中有萬千疑竇,但周虞極為冷靜,知道如此良機絕不可以錯過。
強壓住周身劇痛,劍光再度暴起,挾裹住他和趙阿姨,猛地撞爆附近一所房子,幾個閃爍,穿過巷道。
趙涼涼落回地面。
她左手收在百褶連衣裙長長的闊袖里,正在劇烈顫抖,雪膩的手掌心中有一點黑色光斑,不是真實的瘢痕,更像是一點黑色光影的投射,正在快速擴散。
要蔓延向她的整只手,乃至全身。
她咬緊了貝齒,眼神里不復常日的柔潤,沒有半點楚楚可憐之色,而是狠厲和決斷,突地右手抬起,猛切在左手腕上!
立即將腕部血脈切開,血口猙獰。
大量鮮血涌出,其中有一絲淡淡的黑。
“趙小姐!”
她的三名保鏢靠近過來。
趙涼涼語氣森寒,好似不是人間言,低問道:“徐助理怎么不在?”
一名保鏢說道:“徐助理今早路上遇到一只小野貓,她好心買了火腿腸去喂它,竟被那畜生咬了一口,去打疫苗了。”
“呵,”
趙涼涼嗤笑一聲,“她做的好事情,不愧是那人的秘書。
讓她來,
我要見她。”
……
一棟洋房小樓,
周虞站在門口,想用鑰匙開門,卻連抬起手的氣力也沒有,只得以微弱的聲音道:“趙阿姨,你按……按一下門鈴。”
“哦,哦!”
趙阿姨不愧是有故事的老阿姨,經歷這番駭人變故,竟還維持三分鎮定,連忙按響門鈴,口中說道:“你和李小姐關系這樣親密呢,這是李小姐家,我來過的。
好得很嘛,阿姨就覺得,你和李小姐般配得很!”
她剛說完,門便開了。
周身浴血,白襯衫已成血襯衫的周虞向內倒去,倚進開門之人的懷里。
“周虞!”
……
周虞陷入一場迷夢,
他看見日升月落,金色的巨鳥橫行高天,被高偉的神人以箭射殺;
又有跨越山海的巨人在大地上狂奔,追逐西去的太陽;
還看見冠冕偉岸的帝王斬殺巨黿,取其八足支撐住傾塌的蒼天……
在一片連綿的山脈中,開辟出世間最殘酷的牢獄,這牢獄開辟九座大門,每一座門都是絕殺的死關,于獄中鎮住一位蒼老的大帝。
他看見有兩個女子,順著河水而來,在山外哭泣,她們一人褪下腕上的手鐲,一人摘下頭上的步搖,埋入山中,似想讓它們同山里的人相會。
……
他醒來時,夜已深沉將盡。
他染血的白襯衫已被換去,身上蓋著一條毯子。
李霜坐在床前。
她驚喜道:“你醒啦?”
“嗯。”
李霜忽然羞澀說道:“家里沒有男士的衣服,只好,只好讓你光著啦。不過艾艾已經買回來了,一會你洗個澡換上吧……哦,趙阿姨準備了粥,我去給你拿?”
周虞想了想,說道:“不用了,拿衣服來給我。”
“哦,好好。”
李霜乖巧得不像她大氣的性子,慌忙離去,不一會兒拿來一套男士衣服,白襯衫、牛仔褲,連鞋襪都有。
然后她紅著臉頰回避出去。
周虞用毯子擦去身上殘余的污血,換上干凈衣服。
他走向窗臺,
外面下雨了。
將這座城市一天的血腥洗去。
窗臺上有一只黑白相間的奶牛貓,蜷縮成一團,正在避雨。
周虞伸手摸了摸它,
它抬起頭,喵嗚一聲,又舒服地睡去。
周虞一步跨出窗臺。
李霜在門外等了許久,忍不住敲門問道:“周虞,你好了么?”
沒人回應,她又等了一會,終于忍耐不住,鼓起勇氣推開門。
床上是空的,
她低頭,看見一只奶牛貓站在她腳邊,揚起鼻端有一顆媒婆痣的大臉,討好地喵嗚一聲,用臉蹭她的小腿。
“你……走了啊。”
李霜意興索然,失落說道。
……
在影視城外,
淅瀝的秋雨愁殺人。
小旅館房間的窗開著,一個清減的身子倚在窗口,她拿起一支煙,笨拙地點燃,笨拙地學著他的樣子吸一口,然后被嗆得淚流滿面。
窗外雨簾里的夜快盡了,
雨水一點一滴,砸在窗臺,早濺濕了她大半身子,她卻不覺得涼,只想聽著這一點一滴,捱到天明。
仿佛時間都融進了這雨打臺階的點滴聲里,聽盡了雨聲點滴,難熬的時間也就不復存在。
天快明了,
雨還在點滴不停。
她聽見開門聲,于是轉過滿布著淚的臉,看向推門而入的人。
她怔怔地呆住,像個失寵委屈的孩子。
那人走過來,伸手從她唇間取走香煙,然后自己抽了一大口。
“抽煙有害健康,不要學我。”
吳清清便哭了出來:“周虞,你回來啦。”
“嗯。”
“你抱抱我。”
“好啊。”
周虞于是抱住了她,用足了氣力。
但沒有她擁抱他的氣力大。
她抱得很緊,以至于周虞覺得胸口磕得有點疼。
他們心貼得很近,
砰砰砰,
是誰推開誰的心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