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之前,邢焰跟關琛打過預防針,說有些導演選角,通常是心里已經有了大致的感覺,然后再按著那個感覺去挑演員。如果關琛試鏡沒有通過,并不意味著他比別人差,這只是說明他演的那個感覺,跟導演的沒對上。
關琛覺得邢焰顯然少說了一種情況,那就是角色被內定了,感覺再怎么對路都沒辦法。
關琛演完之后,看得出導演挺激動的,排除短時間內被斯德哥爾摩了的可能性,那就意味著他演的感覺挺接近導演心里的標準。但邊上的那個制片人,顯然有著另一種標準,而關琛遺憾的并不符合。
“辛苦了,你回去等通知吧。”制片人這樣跟他說。
關琛撇了撇嘴,有點不爽。感覺自己辛辛苦苦準備了很久的考試,另一個考生卻參加了補課提前拿到了考題,輕而易舉獲得了滿分。
然而不爽歸不爽,關琛也沒打算卸掉那個考生的胳膊,讓他再也參加不了考試。
邢焰在第一堂課就跟他說過,決定一個演員最后能走多遠的,從來都是演技之外的東西。
關琛一瞬間收拾好心情,點點頭,把面具塞回袋子里,轉身就走了。
出了門,看了看時間,距離他進來這個房間,也才過去了十九分鐘。
就為了這么二十分鐘,等了六七個小時,聽起來有些不值,好在最后跟張景生搭了一段戲,讓關琛覺得這趟來得也挺有意思。
最早的表演,像走鋼絲,搖搖欲墜的,稍不注意就演不下去。之后用了邢焰的表演法,把自己的東西和角色作了連接,再演起來,就像是踩在殘缺的平衡木上。
而張景生的表演,就像是填補了那些殘缺的地方,讓他能夠踩得更踏實,更穩妥。關琛感覺自己能在上面又跑又跳的,甚至還可以來個前滾翻,體驗極好。
可惜就是有后遺癥。
由儉入奢易,入奢入儉難。跟張景生搭過戲之后,回頭再跟小熊一起演戲,關琛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想跟小熊絕交……
走到酒店樓下,看著京城的夜景,關琛想起了入京的目的,迅速拋開各種想法,歡快地攔下一輛出租車,目標古城墻公園,打算在凌晨航班出發前,一邊吃著特色小吃,一邊逛上一逛。
還沒等坐上車,謝勁竹就打來了電話。
“試鏡結束了?”謝勁竹問。
“剛試完。”關琛回答。
“感覺怎么樣?”
“還行。”
“還行是什么意思。”謝勁竹感覺關琛的這個回答,像極了考試沒能考好的學生不自信的回答。
“張景生蠻厲害的。”關琛說。盡管他剛才和張景生有來有往,但關琛還沒覺得自己已經能夠比肩影帝。他演戲時是用到了上輩子的感覺,而張景生區區一個演員,真的給關琛帶來了那種難纏老警察的壓迫感。可謂非常厲害了。
“什么叫蠻厲害的,你別看他是歌星出道就小看他啊……等等,你跟他搭戲了?”
“他最后跑上來叫大家吃飯,然后就被導演拉來跟我對戲。”
謝勁竹有點緊張,問:“你沒出什么錯吧?沒有緊張忘詞什么的?”
“沒。反倒是他臨場改詞,有點突然。”關琛想起了當時張景生臨時說了劇本里沒有的臺詞,他也不假思索地說了那一大段臺詞,回味道:“演得挺爽的。”
心里還有些羨慕,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才可以這樣隨便改詞,讓編劇一句話也不敢說。
謝勁竹欣慰地笑了笑,“那就好,勝算多了點。”
關琛卻沒不這么想:“不好說。”他回憶著他離開時導演那種欣賞的目光,以及看向制作人時的困惑眼神,說:“導演應該是對我有興趣的,但是他邊上那個制片還是監制,就不好說了。我在試鏡開始之前,聽到吳澤這個角色好像被人內定了。”
“你把事情從頭跟我講一下。”電話里,謝勁竹的聲音認真了起來。
關琛一五一十地跟謝勁竹講。他走進廁所準備換衣服的時候,聽到了一個姓劉的經紀人在打電話,說吳澤這個角色被人內定了。然后等到試鏡開始,他發現走廊等著的這些演員陸陸續續地都開始談論這件事。
謝勁竹松了一口氣,笑著說:“以后你在廁所里聽來的消息,不要完全相信——那種地方根本不是談事情的好地方。”
“所以內定是假的?”關琛愣了一下,然后想起了在走廊的所見所聞,“難怪……”
有關內定的流言散布之后,關琛看到有人知道后中途就放棄了試鏡,有的干脆換了角色去試。還有些演員仍然等著,但心態或許已經失衡,在試鏡的時候演過火或者欠點火,都不利于精準表演。極個別演員情緒上頭,甚至可能當面質問劇組,惹毛制片和導演……
“很低級的小手段,幾百年沒人這么用了。中招的都是些心浮氣躁的小年輕演員。”謝勁竹說。
關琛想起來自己進去就說我不知道你們已經內定了誰,但那些都跟我沒什么關系……,但看結果,他應該不算中招,吧。
“導演欣賞你,但制片人沒搭理你,很可能是一個白臉跟一個紅臉,想壓壓你的價,不用太擔心,之后我讓黃進再去探探底。”謝勁竹經驗很豐富的樣子,寬慰著關琛。
關琛攔住一輛出租車,坐了進去。
“如果流言恰好說中了呢?”
“什么意思?”
“如果真的有人內定了吳澤那個角色呢?”
電話那頭,謝勁竹認真想了想,說:“在我們這行,靠關系走后門,本來就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但是假模假式地搞了個海選,浪費上百人的時間和精力,最后還是挑了內定的人……這事辦得不地道,會遭人恨的。”
……
酒店里。
關琛走了之后,劇組一行人可算結束了今天的試鏡工作,歡快地前往樓下去吃晚餐。
試鏡累歸累,但偶爾也有亮眼的演員,不至于徒勞浪費了一天時間一無所獲。
尤其是最后出現的關琛,簡直是讓人感覺中了頭獎。雖然說話有點狂,但表現是實實在在得出色,跟張景生搭戲的時候,一點也沒有被壓下去。
張景生在前頭跟大家有說有笑。主要是他一邊揉著胳膊,一邊在使勁說,大家剛才看到的一切,特別特別是最后的動作戲,其實是他跟關琛事先安排好的。然后其他人就笑。
張景生絲毫沒有巨星的架子,找到其中笑得最大聲的工作人員,撲過去攬著那人的脖子,說要讓他看看他的真實水準。
大家笑得更歡快了。
只有落在人群最后面的陳導和制片人,臉色都不算好。
“你一開始找我的時候,可沒跟我說過唐總要用她的人。”陳導的語氣像吃了蒼蠅一樣惡心。
“他挺合適吳澤這個角色的。”
“他試鏡時候的表現我也不是不記得。能比關琛合適?”
“……各有優勢。”制片人理了理頭發,一臉的平靜。
陳導笑了,感覺無比荒唐。
“關琛角色塑造得是不錯,身手也有,吳澤狂的一面基本是有了,但是還欠缺另一面,克制的一面。”制片人說:“你也聽到了,讓他十秒鐘說一個知識點,他說了一個什么。考上云縵大學是很厲害,高材生,但他是文學系的,很感性,沒有那種高智商罪犯精于算計的理性的感覺。唐總塞進來的那個,我看過他,拍過幾部文藝片,氣質很克制。”
陳導只是一個勁地搖頭,“那讓關琛回來再試一段?看看他能不能演出白天的吳澤?”
制片人看了一眼,說:“陳導,你也體諒體諒我。大家是來看張景生的,誰來演吳澤都沒差多少。唯一那點差別,是選關琛,不一定能漲多少票房,但是唐總可以讓我們多幾個點的排片。”
陳導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