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完《獨居生活》之后,已是晚上十點,謝勁竹母愛泛濫,準備去《極限男人》片場接關琛下班。
錢良義已經勸不動謝勁竹這種“助理行為”,但他還能勸老友不要開啟那個名字一聽就很危險的計劃。
“這計劃是不行的。”
錢良義對什么以戰養戰,什么羊毛出在羊身上嗤之以鼻。好好的結婚視頻,已被關琛弄成反婚視頻了,等到《獨居》節目再把那天下午關琛見客戶的內容公之于眾,哪怕喜劇效果十足,但是不會再有客戶來委托拍攝了。甚至可以說,能拍出一個“反婚視頻”已是運氣,今后很難再有了,因為大概率會遇到無賴客戶,非說是工作室挑撥感情,拆散了人家夫妻,工作室就算有合同免責那也很傷腦筋。畢竟工作室同時還經營著明星,口碑和形象關聯著演員,弱勢的客戶到網上隨便一鬧,寫幾篇小作文,絕對有媒體和好事之人幫忙送上熱搜……
“新業務停掉,沒有客戶來委托拍攝;沒有客戶,就不會有愛情故事;沒有愛情故事也就沒有必要再開個制作公司,專門拍電影。”錢良義目光長遠,邏輯清晰。他一邊慢慢開著車,一邊勸謝勁竹打消念頭。
謝勁竹對此卻毫不在意,“不拍愛情電影可以拍其他的嘛。”
“比如?”
“比如動作片。”
不同于其他類型的電影,湊一堆豪華陣容,也可能拍出失敗的電影,但動作片作為華夏電影工業的最大類型片,容錯率極高。
在動作片里,武戲重于文戲,一個好的武術指導比一個好的導演還重要。沒有觀眾奢望看到金獎級別的劇本,對演員的演技自然也不會吹毛求疵,只要打斗精彩,場面刺激,觀眾就滿足了。
他謝勁竹在這個領域淺耕二十年,用腳趾都能看出關琛在動作片的天賦。在一年幾百部的動作片領域里,關琛設計的動作竟有自己的風格,讓人看到了新意,這非常難得。
《黑蛟龍》那邊的制作公司,幾個月前就急著想跟阿琛談合作,想拍個第三部。
他們允諾給關琛男二,聯合編劇,以及聯合武術指導。
上個月《警察的故事》票房口碑大爆,《黑蛟龍》那邊重新開始考慮,想給關琛男一號待遇,專門給關琛的角色琛老大拍個獨立電影。
想給關琛拍電影的當然不止那么一家。
演技好、身手好、形象好、能自己設計動作、參與劇情編寫的關琛,才是謝勁竹支持開制作公司的底氣。
拍個《警察的故事》還是有難度,但是再弄個《黑蛟龍》,他還是有信心的。
他們師兄弟就算守著犯罪動作類型片的一畝三分地,最后也能混得很好。
“那投資的錢哪里來?”錢良義沒法反駁,只能順著謝勁竹的思路開始算賬。
“肯定不是我們自己出。”謝勁竹說以他們師兄弟的名氣,合拉一兩千萬的投資根本不成問題。
錢良義搖頭:“投資是解決了,那發行呢?那些大公司跟院線是有關系的。電影就算再好,院線排片不給你,照樣完蛋。”
“大不了不在院線上映。”謝勁竹說他注意到,有個叫奈方的光盤租賃公司,去年頻頻出現在一些電影節的創投市場,手筆不大,都是小打小鬧,但是不難看出他們已經把目光看向了原創,想搞自制劇,自制電影。“阿琛說,以后電腦普及,智能手機普及,大家都在家里的電腦或手機上看電影電視了。奈方這種公司有遠見,如果做成了,他們就是院線的死對頭。”謝勁竹打算跟這些準備搞流媒體的公司接觸接觸,看能不能搞到合作。
竟然真讓謝勁竹設想出一條站著賺錢的路。錢良義沉默了許久,才問:“這些都是你剛想到的?”
謝勁竹笑著揚了揚手機:“動作片是我想的。拍完了賣給流媒體放映,是計劃書里寫的。”
錢良義不置可否,默默加快了車速。
夜晚十點,微特上全城通緝的超話廣場,也沒什么情報提供,都在打探最終的結果。
謝勁竹打電話給金導,金導沒接,應該還在忙。打給沈賀的經紀人,得知到最后的決戰地點在黃龍浦的江畔。
上一次“通緝犯”坐直升機飛走,看來這次是坐船逃離。
到達江畔,沈賀的經紀人專門等在路口,一看到謝勁竹就湊上來講:“快去看看關琛吧,他今天一天都……”
“別劇透給我!”謝勁竹大聲打斷,匆忙跑走。
“……”經紀人欲言又止,小聲道:“早點知道……可以早點準備公關啊……”
謝勁竹沒聽到,錢良義倒是聽到了。
“關琛今天一天都怎么了?”錢良義問。
沈經紀人回答:“都很危險。”
“什么?!有危險?!”走在前面謝勁竹突然變成順風耳和老年性耳聾的結合體,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去解救關琛。
錢良義發誓,他理解的“危險”,跟謝勁竹理解的“危險”,絕對是兩種相反的角度就像一個是原告,一個是被告。
錢良義走到片場中心的時候,拍攝應該是結束了,但大家都還沒走,一堆人里一層外一層地圍著什么。
外面一層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工作人員,以及幾個半路來蹭鏡頭的小藝人;
里面一層是幾個氣質兇悍的平頭中年人,個個看起來都不好惹。
而關琛則在最中間,坐在一個手提箱上面,優哉游哉。
“怎么了怎么了。”謝勁竹以為關琛被人欺負了,一路往里擠。
看到謝勁竹之后,關琛揚揚手,“喲,老大。”
此話一出,周圍幾個兇悍中年人立馬轉頭。尤其是看到謝勁竹墨鏡一摘,一股不法分子的氣質撲面襲來,他們默契地把謝勁竹給圍了起來,還把手摸向了腰側。
金導連忙跳出來:“這是設定,這是設定!這一期,他就是老大。”一邊把謝勁竹拉走,一邊解釋說謝勁竹是個演員,長相雖然如此,但不是真的黑社會大佬。
幾個氣質兇悍的中年人這才重新把目光盯向關琛。
“你那些招數是哪里學來的?是不是有人教你?”小李眼神凌厲地看著關琛,鼻尖幾乎要貼上關琛的鼻尖。
“小李!”邊上的隊長一把將他拉住,“你怎么回事?你這樣讓人家怎么說話。”隊長悄悄給關琛一個眼神,希望關琛說點什么好安撫暴怒的小李。
關琛被小李這么惡意地看著,卻一點也不為所動。甚至放松地打了個哈欠,仿佛生物鐘提醒他該去睡覺了。
關琛抹抹眼角,看看憤怒的小李,再看看死命阻攔的隊長,最終,他贊賞地點了點頭:“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經典的審訊招數,真是永不過時。只不過對我這樣一個好人用這招,有點不合適吧?”
周圍幾個刑警眼角一抽。
小李的憤怒中帶了點羞憤。
人群外,錢良義問旁邊的人,究竟發生了什么,搞得這些警察怎么這么生氣。
“琛哥搞得比真警察還像警察,這些真警察就不高興了。”工作人員嘿嘿一笑,似乎回憶起了什么,砸吧砸吧嘴,宛如回味一口夠勁的白酒。
工作人員說,關琛今天的錄制里,展示了偵查,反偵察,偽裝,擒拿,跟蹤,拷問……在這些警察的專業領域,表現得比警察還厲害。這樣的內容放出去,魔都刑警大概又要被全國網友督促了。
“拷問?”錢良義捕捉到了關鍵字,差點跳起來,“對警察用刑???”
“那肯定不是。”工作人員擺擺手,“是對黃進他們。”
錢良義松了一口氣,但還是疑惑:“拷問就拷問好了,這也能比警察專業?”
錢良義跟著謝勁竹,看過大量黑幫片的拍攝現場。他對警察拷問犯人的唯一想象,就是用厚厚的書墊在嫌疑人肚子上,然后拿錘子或拳頭猛砸,如此便可傷人的同時,還不留痕跡。
“你說的那些,都是上個世紀的手段了。”工作人員神秘莫測地搖搖頭。
“‘棍棒傷皮,麻繩吊命’,這是琛哥說的。”旁邊,另一個年輕的工作人員旁聽許久,終于忍不住湊了過來,神情有些狂熱,眼神有些危險:“琛哥說老練的警察想拷問人,根本不用費力氣揮拳耍棒,弄得自己狼狽。拷問用刑這種事,也可以非常優雅和隱蔽。”年輕人說著,就想演示給錢良義看,他把錢良義的胳膊反剪到背后,雙手并攏呈合十狀。然后稍稍向上一提,錢良義立馬哎呀哎呀地叫起來,像一只肥碩的蚯蚓般扭來扭去,拼命掙脫。
兩個工作人員就嘿嘿嘿地笑了起來。
錢良義揉著肩膀,心想自己如果雙手真的被繩子綁住,無法掙脫,那可真的要生不如死了,可怕的是,這樣還真的沒法鑒定傷情,痛了也白痛。
“琛哥還說,繩子的粗細、捆綁的部位、捆繩的技法,都很有講究”年輕人一臉遺憾:“可惜,這種課肯定是要被剪掉的。”
“這有什么好可惜的!”錢良義差點破口大罵。他覺得關琛真是害人不淺,什么東西都往外教,活該現在被警察盯上!……怎么才被盯上!
人群中央,小李仍在追問關琛,說關琛會的那些東西,是不是受到了什么不法分子的指點。
有些東西可以用高智商解釋,但有些東西,只能是從經驗里來。
“都是看書看電影學的。”關琛說。
“什么書?什么電影?”小李追問。
“我忘了。”
“記性不好不犯法吧,長官?”
“……你很懂審訊那一套啊?”
“別這樣,我是自己人。”關琛說完就伸手向衣兜里掏去。
“別動!”幾個警察下意識往后一跳,一邊大聲警告,伸手摸向腰側。
邊上的圍觀群眾都被嚇了一跳。
下一秒,刑警們回過神來,訕訕地站了回來,覺得自己真是草木皆兵,有點神經了。
再下一秒,他們又覺得這都是關琛害的。如果不是關琛表現得太像專業罪犯,他們也不至于現在還沒出戲。
“少來這套。”隊長最為淡定,他仿佛知道關琛要拿什么,提前預判道:“你就算拿出見義勇為證也不好使!”
“……啊?”關琛果真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紅本本。聽到隊長的話之后,他有些失望,但還沒放棄,把手伸進另一個口袋。
那是一個手機。
關琛自己的手機。
他點開了相冊,展示給幾個警察看。
小李不知道看幾張照片,又能如何證明關琛是所謂的自己人。
小李接過手機,一看,發現是一張合照。
合照里,關琛和一個頭發半白、氣場強大的中年警察站在一起,他們互相攬著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樣子。
這是什么領導?
跟領導關系要好,所以他才說是自己人……?
幾個警察臉色一震。拿不準跟關琛合照的是廳長還是局長,但是看氣場和氣態,能感覺到職位很高。
隊長搜腸刮肚,從記憶里找不到對應的領導。
“這是……”
“我們工作室附近派出所的所長。”關琛微微一笑。
“……”眾人差點滑倒。
小李差點想拿槍指著關琛的腦袋了。
隊長牙疼般連吸好幾口氣,才終于讓情緒穩定下來。他問:“所以,你那些招數是跟這個所長學的?”
關琛羞澀地搖了搖頭,“我是想說,我還是很想當警察的,所以提前學了點警察的專業技能。我們的職業不是自己人,但我們的心是屬于一樣的。”
“……誰跟你一樣啊!”小李怒吼出來。
隊長則繼續牙疼,繼續翻著關琛的手機。
按理說,明星的手機私密得不得了,里面應該有很多其他明星的照片或合照。
關琛的手機相冊里合照也很多,但看看跟他合照的那些人,著實不像什么明星。
關琛穿著藍色的救援制服,跟一個穿同樣制服的男人笑看鏡頭。
藍天救援隊的。隊長認出對方身上的制服。這是華夏民間專業、獨立的純公益緊急救援機構,平時遇到洪水或者地震之類的災害,救援隊就會集結起來,幫助群眾。
再往后翻。
關琛穿著消防服,跟一個男人一起朝鏡頭比劃大拇指。
消防局的。隊長看照片后面的布景,似乎是某個學校的宣傳活動。
再后翻。
關琛跟幾個樣貌普通的年輕人,站在某塊宣傳板前面。宣傳板上寫著兒童希望救助基金會。
隊長覺得這就難得了。國內有些機構只做兒童保護方面的科普,但是沒有能力做救助。而兒童希望救助基金會,卻可以從社工、心理、醫療、法律、經濟等多個方面為孩子提供全方面長時間的支持。不怎么知名。一些只想捐錢提升形象的明星,是考慮不到這點的。
再后面。關琛穿著正裝,跟一個婦女一人拿著一副錦旗的兩端,上面的內容,是街道辦感謝關琛為街道做出的貢獻。
后翻,再往后翻,都是合照,一張合照接著另一張合照。
而關琛做的這些好事,微特里提都沒提。
隊長收起手機,凝視著把小李氣得不輕的關琛。
關琛的危險是真。但他那想為社會做點什么的熱情,也是真的。
隊長感覺到,眼前的關琛,跟那些被改造后急于贖罪的犯人有點說不清楚的相似。
“好了。”隊長拉住小李,深深地看了一眼關琛,準備收隊了。
“明年見。”關琛揮揮手。
“不用明年見,我會一直盯著你的。”小李用兩根手指,點了點自己的眼睛,然后又指了指關琛,意思是會牢牢盯死他。
被警察盯上,就算一個正常人不犯法不違法,也會本能地感到害怕。
但關琛不是正常人。
“那感情好啊!”關琛竟然十分欣喜,拉著小李就要交換聯系方式,“有空我去你們警局玩啊,復盤復盤今天的行動,你們萬一遇到像我一樣的罪犯,就有準備了。我覺得像今天這樣的演習,根本不用一年一次,一個月一次怎么樣?只要聘請我當……哎,別走啊。”
小李憤怒地走了,覺得被關琛嚴重挑釁了!他發誓明年再來,準備充分,不掉以輕心,一定要把關琛繩之以法,如果再輸他就辭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