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蛟龍2》和《命運鑰匙》有類似的主題——把一個人放到特定的環境中,這個人就會隨環境而發生變化。
只不過后者講的是一個走出黑暗的人,
而前者講的是一個陽光的人逐漸染黑。。。
關琛看過第一部《黑蛟龍:戰龍在野》。男主角小光是個憨厚質樸的年輕人,跟師父相依為命,心性單純,開竅得也晚,學武天賦極佳,但在其他方面就是木頭一根,還是濕的,燒柴都點不著火。有天半夜,聽到隔壁寡婦傳出百轉千回、似痛非痛的呻吟,他連忙把師父推醒,指著外面,驚恐地說殺人了。然后提上竹刀就想去救人。結果當然是被師父惱怒攔下,并扇了一掌腦門。哪怕后來在書里學了生理知識,他仍不明白男女之事如此殘忍,為什么仍有那么多人孜孜以求。
窮山惡水出刁民。像男主角這樣單純的人,在哪都是少數。
第一部的黑暗,雖然局限在一村一縣,但發生的暴力更為原始。法制的光輝在這片土地,常常被宗族的聲音蓋過去。
小光有天發現村里的“瘋女人”不見了。“瘋女人”是村長大兒子的老婆,平時很少出門,村里的小孩,更是從小被告知不要接近。小光好奇一問,得知是死了,但怎么死的,村民語言躲躲閃閃,只說是意外病死,其他不愿透露更多。又過了幾天,一對中年男女從城里找到村子來,是找那個“瘋女人”的。但村里沒有一個人說認識,更沒人說瘋女人已經死了。正當這對中年男女準備失落離村的時候,小光告訴說,他們要找的人的確在這里。
然而從這天開始,往日里平日里和和氣氣的村民們,突然一下變得讓小光感到陌生。
大家原本巴不得這對中年夫婦趕緊離開,現在卻熱情得不得了,不讓他們走了。不僅如此,他們還要讓中年夫婦消失,就像當初讓“瘋女人”意外病死一樣。
整個村子愿意幫助小光的,只有他的死黨好友,一個村子里游手好閑的小混混,同時也是電影的另一個主角。
死黨偷聽到了情報,連夜跑來告訴小光,最后兩人決定,護送這對中年夫婦離開村子。
之后就是打打打。
小光用所學的武藝,懲惡揚善。
一路上打完村霸打地痞,打完地痞打惡警。
途中,小光和死黨漸漸了解到,“瘋女人”是被拐賣到村子里的。村民們之所以隱瞞,不僅是害怕村長的權勢,還因為像“瘋女人”這樣“撿”到村子里的媳婦,還有幾個。
中年夫婦離開到了市里,向警方遞交了一系列村子“吃人”的罪證,最終黨的光輝,照耀在這個愚昧的村落。
劇情并不復雜,文戲武戲也就普通水準。
一年前,關琛看這樣的電影是要從鼻子里發出嗤笑的。但是一年過去,他當過演員,當過武術指導,還當過制片之后,已經能從不同的視角欣賞電影了。
兩位主角的演技依舊稀爛……
武打設計依舊離譜……
但是,從制片人視角觀看,關琛已經對這部當初嫌棄得不行的電影改觀了。
他開始明白,武打類型片只有跟社會生活緊密結合的影片,才是有活力的,如果僅僅是打來打去,這樣的電影根本走不遠,更別說席卷全球。
《黑蛟龍1》這樣的爆米花電影,乍一看平庸至極,但仔細分析,發現里面既有主題,還承載著掃盲功能,宣揚了普世價值觀,最后還有意識形態的輸出。
這樣一部電影,或許沒法在票房上斬獲多少多少億,但是上映之后,一些鄉下的年輕人若是看完電影,回村后發現周邊仍存在這種“吃人”的顯現,可能會猶豫著,要不要幫“瘋女人”。可能最后還是懼怕現實的各種報復,但有了那一瞬間的“掙扎”,就代表電影沒有白拍。
關琛甚至有些羨慕了,如果自己也能拍出這樣一部爆米花電影,那可抵得上日行好幾善了!
關琛回想了一下第一部的劇情,然后就把注意力放到銀幕里的《黑蛟龍2:狂龍無雙》。
第一部雙男主,小光和他的死黨,但是第二部標題里的“雙”,并不代表他倆。
因為死黨在影片開頭就死了。
死黨在第一部里就是村口溜達的小流氓,有點頭腦,也有點功夫,到城里混進一個社團以后,也算專業對口,平臺升級。只不過,曾經拿著一根球棒,就能跟一眾村霸打得有來有回的他,竟被人兩招放倒了。
第一招是偷襲,從后面刺破腎臟,讓人凝聚不了力氣,也無法逃跑。
第二招才是殺招,貼近后匕首橫刺,刀鋒穿過肋骨,直穿心臟。
皆是專家手法。
這是關琛設計并提給導演的建議。現實黑幫的暗殺,沒有你來我往地喂招,打定主意要弄死你,辦法有的是,其中最省力的自然就是偷襲,不聲張,也不會讓你有機會跑掉,派去執行任務的都是手上沾血的兇徒。干脆利落,手法凌厲。殺完人還要懂得如何消失,避開沿途的攝像頭,原來的衣服要燒掉,兇器要放在裝有石頭的包里,再扔進江里。
電影里,殺手一擊即走,步伐不慌不忙,無比從容,根本看不出來剛才隨手殺了一個人。
整個過程只有五秒。
鏡頭始終沒給到正臉。
觀眾們不知道死黨為什么被人暗殺,銀幕里的死黨自己也不知道。他捂著胸口,滿眼疑惑,有對殺手的,也有對命運的,仿佛一身才華還沒來得及施展就要止步于此了,十分不甘。
這場死亡,直接給《黑蛟龍2》定了調子。
當初村子里的只是小打小鬧,發生在城市里的陰暗,更為致命,也更沒有下限。
隨著死黨咽下最后一口氣,標題和主創名單開始出現。
在時而急促時而悠揚的背景音樂里,鏡頭開始在大城市穿梭。
鏡頭掃過一棟棟高樓大廈,它們在夜里象征著城市的繁華,掛在外面的巨型廣告牌,上面的廣告和明星,精致好看。
但是下一個鏡頭,卻是一幫頭戴安全帽的工人,在房子造了一半的工地里罷工討薪,隨后一幫打手兇神惡煞地沖出來,扯掉那些討薪的橫幅,毆打倒在地上的工人。
畫面出現了市內某個熱鬧的景點,國人,外國人,黑發,金發,棕發,讓人誤以為是什么宣傳廣告。
但是畫面緊接著一晃,某輛旅游團的車子,開到半路被司機停下,門開后,上來一個面容兇惡的人,對游客挨個索要“門票費”,等于是變相打劫。若有游客硬氣,拒不交錢,性命倒是無憂,只不過會被丟棄在荒山野嶺而已,生死自負。
之后的鏡頭也是如此,先展示給你美好的鏡頭,然后再給你看這些美好畫面的角落,滋生著的陰暗。
城市的光于暗,交織著出現。
關琛有些驚訝了,這立意一下就出來了,這些都是劇本里沒有的,沒想到呈現出來的效果會是這樣,完全是導演個人能力的體現。
還真是小看那家伙了。關琛覺得要給黑導加個分。
片頭結束后,男主角小光提著大包小包,終于登場。
小光的眉目依舊純真,氣質依舊陽光。但臉上比以往多了一份成熟,讓人明白,此時距離第一部,已經過去有些時日了。
小光從村子出來,考進了城里的大學。從鄉下來的他,對一切都感到新鮮。性格淳樸的他,入校一段時間后很快就跟同學們玩到了一起。平時除了認真學習,他還積極參加社團活動,看看電影,踢踢球,選修課還學了跳交際舞,享受著大學生活。他再也不是當初那個除了練武,其他啥也不懂的愣頭青了。
幾組簡單的鏡頭,就把小光的校園生活,拍出了青春的味道。
關琛經過反婚短片《芒果》的錘煉,現在一看到這些畫面,滿腦子想的都是,搭這些景究竟要花多少錢,臨時演員要請多少個才能拍出這樣的感覺。就憑《黑蛟龍》那幫烏合之眾,能拍出這樣的水平,關琛覺得自己以前小看大伙兒了。
或許可以再挖幾個人來……把想法擱置到一邊,關琛繼續看電影。
幾年前,小光對于社會的暗面,只是匆匆一瞥。然而那一瞥,終究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跡。他學的專業是社會學,書桌上放著好幾本人口拐賣相關研究的書籍。
他偶爾也會關心死黨那邊的近況,但是幾次打電話過去,總是打不通。直到老家有人打電話過來,小光才突然得知死黨的消息。警方說是失蹤,但小光不信。
小光和死黨除了一起長大的經歷,還有過命的交情,如今死黨可能遇到了麻煩,小光沒法不聞不問。
根據僅有的線索,小光踏上了尋找的路途。他首先去了死黨曾經頻頻出沒的酒吧,向那幫狐朋狗友打探消息。酒吧在白天還沒開業,整個環境幽暗陰森。空氣中混雜著酒精和香煙的味道,從沒來過酒吧的小光,皺皺鼻子,有些不適。
服務員在掃地。幾個看場子的青皮混混躺在卡座上,呼呼大睡。
小光先是問了服務員,有沒有看到過他的死黨,服務員說沒有。小光轉而去找青皮。青皮被突然叫醒,滿是不耐,起來一看小光白白凈凈的臉,以及寫滿了“任人宰割”四個字的學生氣,都不管小光說什么,青皮一邊叫囂著你特么找死?,狠狠拿胸口頂撞小光。
小光沒有跟男人胸肌緊貼的興趣(跟女人也沒有),所以捏住青皮的肩膀,一帶,破壞掉重心,再一推,就把人踉踉蹌蹌推回了沙發。
青皮愣了一下,猛然喚醒其他幾個青皮。以為砸場子的來了,連忙把小光團團圍住。
小光很傷腦筋,但也知道一場架避不過去。他不愿傷人性命,只用摔跤的技法,讓青皮來幾個躺幾個。三招之內必倒。
小光展示的是街頭實戰第一格斗術——華夏跤。
關琛設計的。
在摔跤手的眼里,沒練過摔跤的人,跟一塊會說話的肉沒什么區別。
很快一堆人憤恨地躺在地上,但也沒再沖上去。
關琛起初不懂,倒下再爬起來繼續就是了。當初在設計這一場戲的動作時,關琛想的是,青皮們吃癟后的第一反應肯定是拿出刀子。就像動物一樣,收到威脅的時候要展示自己的爪牙。就算不拿刀,在酒吧這種地方,武器多的是,酒瓶一砸,就可以拿尖玻璃戳你。沖突升級后,小光就可以展示一些摔法里更為兇猛的招式,比如過橋摔,街頭使用,非死即殘。
但是蔡師父說不行,這邊的道上,仍留有武行規矩——把你放倒,說明你我差距甚大,如果你再起來,那么我就要下死手了。不想死就繼續躺著。
而且這邊的華夏正當防衛沒有前世那么難判,混混只要拿刀,那么接下來死了也是自找的。如果明知技不如人還要拿刀,那等于是給對手送刀,非常危險。出來犯罪,如果沒腦子的混混,要么早早就死了,要么在監獄里吃牢飯,簡直像生物學里的優勝劣汰一樣。
所以看著銀幕里青皮們,在酒吧的空地里被小光摔來摔去,關琛竟然看出了點《柔道龍虎榜》的感覺。
小光摔服了青皮們,青皮這才愿意聽聽小光打算做什么。小光不得不把他那已經說了七八遍的話再說一遍。他說他是來找人的,找他那個死黨。
青皮們發現不是對家派來來尋仇的,這才放松下來,爬起來光哥光哥地喊著,想請小光喝酒。小光拒絕同流合污,只為打探消息而來。青皮們這才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地說死黨其實也好久沒有來酒吧了,有人說,據說是被對家做掉了,有人說,最后一次見到人,是在一個地下賭檔。
小光帶著收獲的情報,回到學校的宿舍。室友一天沒見到他,關心他去干嘛了,小光笑笑說去見老朋友了。第二天上課,小光琢磨著死黨的事情,心不在焉地上完了課。晚上出發前,他留了紙條,以防萬一自己回不來,就讓室友報警。
小光先去的賭檔,藏在郊區的一棟農家飯店的樓上,十分隱蔽。
華夏禁賭,所以地下賭檔的裝修上自然不像腐敗的美利堅那樣奢華,必要得跟警方打游擊,場地隨時都能拋棄,所以無需在裝修上浪費力氣,而且真正的正餐是供人玩賭的臺子,裝修有沒有契合消費心理學根本無所謂,這里該有的、不該有的項目,這里都有。從麻將,到撲克,從轉盤,到骰子,從釣魚機,到老虎機……無論東方西方,都有。
小光走進一樓的飯堂,想去二樓,但被人攔下。他說出酒吧青皮告訴他的暗號,才被允許上樓。一推開門,混雜著嘈雜聲迎面撲來的,是眼前一張張充斥著欲望的臉。
小光在這里格格不入,立馬被人注意到,懷疑是條子來了,立馬把他請到辦公室里控制起來。
小光說明來意,問死黨在哪里。沒想到賭檔的負責人比他還想知道。因為死黨在這里欠了不少錢,說出去弄錢,結果幾天過去人直接消失了,賭檔的人也在找他,但沒找到。
賭檔之所以把消息如實告訴小光,不是好心,而是想把債務轉移到小光身上。
你跟他是好兄弟,你要么告訴我他在哪里,要么你幫他還了這筆債。負責人給了小光兩個選擇。
小光回頭看看出口,被人堵著,如果他不選,應該就走不了。
但他一個都不想選。
所以又是一場戰斗。
不同于在酒吧的小打小鬧,賭檔的打手至少學過點格斗,是練家子。
開賭檔本就是頂著罪名肆意斂財,要么背后有人有恃無恐,要么打定主意跟警察搶時間,無論哪種,總之已是職業罪犯。
幾個打手拿出刀子,逼小光識相。看他們的神色,是真敢拿刀捅人的。
這種情況下,小光若是赤手空拳只用摔法那就不夠了。
小光瞥瞥打手之間的站位,再看看隱到墻邊的負責人,靜默一秒,他猛地先發制人。
小光一個正蹬,先是蹬得一名打手騰空倒地,然后上前奪刀,迅速轉身。
重新對峙。
負責人沒有像尋常電影里一樣,眼睜睜看著主角大殺四方。沒什么猶豫,明明房間里的打手們還沒死光,負責人就趁著人多優勢在,立馬開始喊人了。非常謹慎。
然后房間外,打手分出人手,一半人過來支援,另一半開始警戒樓外的動靜,擔心里應外合有什么行動。當然也免不了打電話叫人,打手們有一套方針,遇到各種危機的時候,要如何應對。
這些都是關琛的親身經歷。給賭檔看過場子的他,借著電影,展示了一下什么叫做罪犯的專業。
而且在關琛的影響下,那些龍套也不像尋常電影里一樣,只傻愣愣看著主角毆打他們的同伙。
一般來說,小光絕對要死在這里了。
可惜這是電影,是一部謝勁竹屢次強調“要帥氣!”的電影。
房間里,小光被人圍住,表情也不過是稍稍凝重了一些,一點也沒有大難臨頭的絕望。
一群人不分先后地朝小光涌去,小光拿著匕首,開始了表演。
關琛開始批閱作業了。
雖然謝勁竹、黑導、蔡師父和一眾演員都覺得打戲帥就完事了。但關琛還是想要對得起那份薪水,盡量在帥氣之余,讓打斗盡量變得合理。
擂臺比賽一對一,雙方體重相當,拿著同樣的武器或都不拿武器,但是現實戰斗中可能遇到的情況,戰斗往往是不對等的。
在多人混戰的場合,尤其是以一敵多的情況下,重中之重,是控制與反控制。
憋勁打重拳的思路是錯的。
雖然一個重拳,一記鞭腿,打到頭上或者下巴能把人ko。但在混戰中,你得能打中人再說。就算打中了人,對方倒下一個,但你也收不住力了,破綻大開,就等著被其他對手圍毆至死。
關琛以自己殺穿幾十人的經歷為例,快、碎、密的進攻模式,才能增加生存幾率。
力道輕一點也沒有關系,因為武器能彌補被犧牲掉的力道。手上握著一把小刀,輕輕的一下,就能廢掉一個人。
所以一經開打,小光就躲到了沙發和書桌之間的狹窄過道處,極力避免被人一擁而上地控制住。
有人伸手來纏他,他就割人手腕手筋。
如果有人來抱他,他就真下死手,往人脖子上戳。
在正當防衛的保護下,他可以不留余力。
不同于摔跤時慎重的移動,小光所展示的站立格斗技法,步伐是精髓。輾轉騰挪,閃避下潛。
其實這種高強度戰斗極廢體力,但還是那句話,帥就完事了。
因此小光殺穿了整個賭檔,也只是深喘幾口氣而已。
小光走向躲在角落的賭檔負責人,負責人早已被嚇尿,連忙告訴小光,他那個死黨應該是去弄錢了。之所以現在也沒有消息,要么是跑掉了,要么是在弄錢的過程中,遇到了危險。畢竟他們這樣的人,想弄快錢,路子不正,充滿了風險……
賭檔既然敢借錢給賭徒,必然有一套法子保證自己最后不虧。
比如讓賭徒把周圍的人也拉下水來賭博,拉來多少多少人,就分多少多少錢。
再比如,讓賭徒去某個地方,協助犯罪,送些違禁品,或者偷點什么東西。
再殘忍一點的,把賭徒的器官回收轉賣。
小光聽著負責人說的一條條“路子”,終于觸及到了社會更多的陰暗面。
這些都是比“農村販賣婦女”更具血腥的黑暗。
僅僅只是聽著,小光的身體泛起一陣涼意。
你之前把他介紹到了哪里。小光咬牙問。
他的恨,不僅是恨這些社會竟有這樣的渣滓,正滋潤地活著。
他害怕的是,當初那個跟他行正義之事的死黨,有可能沉在泥潭里,染上了黑色。
面對小光的問題,負責人說了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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