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琛這趟京城之行,不僅沒有闖禍,還真的給新公司弄了點實打實的人才,這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尤其是邢云的。
霍利這無名小卒可以忽略,熊若矜卻是有名氣的。盡管不是流量偶像,但因其容貌姣好,琴技精湛,在國樂的圈子里很受關注,前途敞亮。當聽說這樣一個人想不開要加入新竹當電影配樂和作曲,邢云和錢經理首先想到,此人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關琛的手上。
當初,除了謝勁竹比較盲目,其他所有人都認為讓關琛來負責新竹公司的組建,極不靠譜。
邢云更是覺得,新公司能不能賺錢還是其次,怕就怕那里變成一個賊窩,法外之地,說不準哪天會登上法制版面的頭條,召來社會的鐵拳。
只可惜謝勁竹那張蠢臉,在嚴肅時還是挺唬人的。說是把新公司全部交給關琛,就真的任由關琛隨心所欲了。
關琛接手新公司之后,果然不出邢云所料,很快開始亂搞。
不招文職,也不招技術,先弄了個莫名其妙的“跟班部門”,往里面塞了一堆奇奇怪怪的人——
比如一個校足球隊的小學生,警惕心極強,能隨口說出自制炸藥的配方,并且熟練背誦刑法若干條,能知道用刀捅哪里是輕傷,怎么用一根繩子不留傷痕地折磨人;
一個戶口可疑的在讀外裔初中生,簡直是個雇傭兵,只要錢給到位,什么事都肯干,掃地養花買盒飯,就連職員忙不過來的活都能接手繼續干,明碼標價,賊精明。除此之外,還對偷稅漏稅很有興趣,還常常建議關琛以第三方私戶的形式,用現金給員工發獎金,讓關琛要買車的時候記得掛到新公司名下;
據說部門里還有一個影子跟班,高中生,只掛個名,平時并不出現,因為已經在別的公司當預備偶像藝人了,人沒出道卻已經有了名氣,是打架打出來的,腦子仿佛長在拳頭上,見了誰都想打一頓再說,而與四肢相匹配的,是那不高的智商,和暴躁的脾氣。
小學生亡命之徒、初中生經濟犯、高中生打手……
這差不多是要把公司開成罪犯的搖籃了。
邢云很慶幸,自己不是關琛的經紀人,更和新公司沒什么關系。
幾天前,聽關琛說要去京城招募人才的時候,邢云和錢經理就在打賭,關琛到時候會領個大學還是幼兒園的犯罪新秀回來。但誰也沒想到,關琛難得靠譜了一次,居然沒跟小孩混到一起,而是真的去長平影城找人才了。
難得靠譜了一回,
但也靠譜不到哪里去。
邢云在長平影城有不少熟人,很容易知道關琛在那里的動靜。
據線人提供的消息稱,關琛總是和一個中年老外形影不離,兩人流竄于各個劇組,自稱是新竹制片廠的廠長和主任,借著客串的名義,酷愛給工作人員發名片,還許諾合伙人名額先到先得。
有個別編劇比較倒霉,獲得了關琛的青睞,然后他們就會發現,自家的小孩放學后經常被關琛接走帶到學校附近的甜品店,一開始不明所以的時候收到孩子的照片,差點以為小孩被人綁架了;而家里沒有小孩的編劇,則會冷不丁接到自家老人打來的電話輕問最近是不是犯了什么事,不然為什么有個自稱是他們朋友、但就像是便衣警察的人上門拜訪,聊天很像盤問,端著個小本子,時不時在上面記些什么,簡直嚇死個人。
關琛如此熱情,弄得那些編劇們壓力也很大。
華夏的編劇在業內地位極高,不像美利堅的同行那樣把自己混成了弱勢群體。編劇和藝人一樣,也需要有人運作劇本,推薦工作,簽下經紀公司,不會輕易跳槽,即便關琛允諾合伙人頭銜。
開公司和搶銀行差不多,是人都想跟對老大、入伙成功率更高的團伙。關琛演戲是不錯,但也沒聽說人脈有多廣、背景有多深厚,才演了區區兩部戲就想著自己開公司,說服力難免有限。
關琛想要合法合理地讓他們跳槽,難度不小。
所以,當邢云聽到關琛把鬼主意打到掃黃這上面的時候,他是真的一點都不意外。
“你那外賣名單里有沒有導演?”關琛幾乎將算盤寫在了臉上。
邢云說,“你別亂來。”
“我怎么可能亂來。”關琛說:“我只是準備趁他們工作室頭頭東窗事發之前,跟骨干員工提前混個臉熟而已。強扭的瓜之所以不甜,是因為還沒熟,等熟了之后再強扭,就會很甜。”
挖不到人才,是因為對方有合約在身。那么,把人家工作單位弄沒之后,人才于是自由,再去吸納其骨干,威逼利誘的阻力自然變小。
“這種事別找我。”邢云不想摻和進這事,“你最好讓你經紀人聽聽看你在說什么。”
關琛沉默了幾秒,眾人以為他在反思,結果他說:“你該不會是級別太低,根本接不到導演的單子吧?”關琛表示非常可惜。
可惜你個頭啊。邢云有些蛋疼,猛吸了一口煙才忍住沒說話。他瞥了一眼旁邊的周導和鏡頭,希望關琛還能記起自己是個公眾人物。
關琛捕捉到邢云的眼神,看了眼鏡頭,才想起什么似的恍然大悟:“差點忘了!你拉皮條是兼職,不能見光,邢老頭知道了肯定要揍死你。你等下悄悄告訴我名單。”
“……”邢云差點把嘴里的煙頭咬斷。
關琛卻想要去拍拍邢云的肩膀以示抱歉,邢云晃來擺去不讓他拍。
眼看著兩個人即將追逐起來,旁聽的周導終于“哎呀哎呀”地反應過來所謂外賣究竟是個什么東西。
但周導也沒當真,畢竟沒有人講這種事的時候會當著鏡頭的面大聲坦露。“琛哥,這幾天一直在京城忙什么?聽說是給新公司招人?”周導貼心地提起,算是幫關琛打個招聘廣告。
“是啊。”關琛松開邢云的衣領,回頭感慨,“現在人不好招啊。有點本事的都已經跟了老大,或者自己單干,剩下的要么年輕,要么廢物點心,根本挑不起大梁。”
在京城的那幾天,關琛挖不來那些成名的編劇,也曾試過把目標對準剛出道的年輕人。
對于年輕的編導來說,關琛還是很有誘惑力的。關琛現在參與的項目,只要一個名字就可拉來幾百萬投資,而且還有名校畢業的文學專業背景,卻沒什么架子,路人緣極好,更沒什么負面新聞,性價比極高,相當誘人。
面對初出茅廬的編劇導演們,關琛也是來者不拒,在影城外街邊的一個酒館里,很隨便地舉行了面試。面試就一道題:假如你是《黑蛟龍3》的編劇,你會怎么寫。若非大家知道關琛的為人和才華,差點就以為他是想要剽竊面試者的創意了。
面試很熱鬧,與其說是面試,其實更像考試。一個監考者,和他的三十五個考生——其中十個還是酒館的客人,現場拉來的。半小時答卷時間結束,關琛當場批卷,大聲朗讀每一份試卷,讓底下其他面試者參與打分和評改。
結果可以預料,三十五個人湊在一起互相評比,得到的只有二十五篇平庸之作,以及十篇什么都不是的垃圾。
“最后一個合格的都沒有嗎?”周導問。
“沒有。”關琛遺憾地搖了搖頭,強調說,劇本內容怎樣其實不重要,他考察的重點是態度,“哪個劇本不是改來改去最后才完成的,所以關鍵是要有合作的意識。”
關琛繼續說回面試,他趁酒館吵得不可開交之際,悄悄從后門溜走,直接在路上隨機找了幾個《黑蛟龍》的影迷,然后到酒館隔壁的另一家酒館集會,同樣的面試題目,不同的是變成了群體面試,大家共同協作,氣氛十分歡快,你一句我一句地不僅把《黑蛟龍3》的故事大綱給聊出來了,甚至連后面的《黑蛟龍4》、《黑蛟龍5》的大綱都有了。
第三部的反派是官場大老虎,整個官場上下鐵桶一塊,紀委來了都只能看看就走,主角不得不以身殉道,用刀和槍把事情鬧大,弄得壓也壓不下去。
第四部的地圖升級到國際,主角上一部鬧出大動靜,國內容不下他,所以被國家秘密機構相中吸納,外出去跟敵國特工干架。
“第五部的‘黑蛟龍’是想要控制全世界的恐怖組織。組織的首領,和第四部的反派是親兄弟,要找主角復仇。主角情況不妙,得補充人員,然后第二部的竹爺出場了。竹爺其實沒死,洗白后加入了主角團。第六部是主角身邊有內鬼,不知道該怎么辦的時候,第三部的反派之一琛也出獄洗白,加入了主角團。”關琛說著影迷們一起創作出來的成果。
按照這樣的邏輯,每一部的反派勢力越來越大,而之前的反派最后都會洗白,加入主角的團隊,宛如一家人。
“……你干脆讓主角和反派人手一輛汽車一起飆好了。”邢云嘲諷。
關琛生氣道:“你當我們傻嗎?那樣不就是抄襲《速度飆車》了嗎?”
邢云捏著眉頭陷入了思考,心想自己為什么還在這里聽關琛講廢話,難道時間不寶貴嗎。于是轉身離開。
“《黑蛟龍3》大概什么時候開始拍攝呢?”周導只在意這個。
關琛說:“還不知道。”
找不到槍手編劇,《黑蛟龍3》的劇本就攢不出來,項目什么時候開工他也不知道。
“制作人說第三部要用你的劇本。怎么樣,現在有初稿了嗎?”周導很不合時宜地追問。
“嘖……”關琛舌頭舔了舔牙槽,回憶起童年時被催作業的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