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鏡還在分析手里王平石的病歷,還想著等徐佳康有空了以后一起聊聊診斷思路。誰曾想對方竟然比他還急,剛打了個照面,祁鏡就莫名其妙改頭換面,成了一院的人了。
“你這是不是有點過分?我就是來串個門,怎么讓我上崗了?”
“人多力量大嘛。”
穿上那身白皮,祁鏡看看身前一臉懵逼的實習生,又看了看自己,扭扭身子就覺得渾身難受:“同學,你穿的幾號衣服?你和我的身材差不多,怎么肩膀這兒那么寬?”
實習生哪兒經歷過這種事,一切只能聽上級醫生的命令:“都說白大褂要選大一號的,我就要大了。”
“這可是陪你一年的東西,怎么那么隨便”
“啊呀,那兒都火燒眉毛了,你還在那兒討論白大褂的大小。”徐佳康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直往icu走去,“何主任在那兒都急著直撓頭呢。”
“你又不給工錢,要我當白工還不讓發牢騷?”
徐佳康和祁鏡處過一段時間,對他有些了解,很清楚這家伙最喜歡什么。
拉著他剛進icu的大門,徐佳康就把放在門口護士臺上的病歷冊塞進了祁鏡的懷里。現在病人已經進入了危重期,只記錄了剛開始就診主訴和前期處理方案的病歷冊對他們來說用處不大,但對祁鏡來說卻是個能盡快了解病情的好東西。
只是看了兩眼,祁鏡就沒了剛才的抱怨:“確實有點意思。”
何天勤此時就站在病人床邊,手里拿著的是剛剛出爐的急救記錄單,眉頭緊緊擰在了一起。聽到有人開了自動移門,回頭一看是祁鏡,他臉上總算露出了絲微笑:“還真是小祁啊,你怎么來了?”
祁鏡看著病人的病歷冊和之前的處理方法,隨口解釋道:“我陪一個朋友來看病的,他手摔脫臼了,剛解決。我正好閑來無事,就順道過來看看你們。”
“哦,是這樣啊,今天你休息?”
祁鏡這才想起自己是翹了班出來的,便很自然地點點頭:“嗯,算是吧。”
何天勤的眉頭也只是短時舒展了片刻,稍一會兒就又皺了回去,“你來了也好,這個病人非常棘手,快看一遍病歷,我正好可以聽聽你的意見。”
祁鏡把病人的病歷冊通篇掃了一遍,大致了解了病人來醫院的原因。
不過了解的越多,祁鏡就越覺得奇怪:“他來醫院是因為跑步拉傷了肌肉?人不是應該在骨科嘛,怎么被送來內科了?”
“是這樣,骨科醫生覺得她有可能肌腱撕裂,就讓拍個x光看看。病人拍完片就在急診大廳等報告,忽然覺得胸口發悶喘不過氣,就被護士和護工拉來這兒了。”
徐佳康回想著之前的搶救過程,還心有余悸:“從覺得胸悶氣短喘不上氣開始,發展到現在這樣,期間只用了一個多小時。我們用藥算及時的了,常規能上的都上了,可是拉不住,一點兒都拉不住!”
祁鏡看了眼角落里被另外三個醫生圍著的病床,也跟著皺起了眉頭。現在他耳邊全是呼吸機的打氣音,光靠聽也知道病人非常危重:“呼衰了?”
“嗯,一刻鐘前上的呼吸機。”徐佳康無奈地搖搖頭,“進展太快,我都要開始懷疑中毒了。”
“速度確實夠快的,不過中毒的可能性應該不高。”
祁鏡看著病人的主訴,解釋道:“在外慢跑了一個多小時,跑步時覺得腳踝不對勁彩來的醫院。算上到醫院的時間,已經三個多小時沒碰過吃的東西了,中途喝的也都是補充電解質的運動飲料。看著電解質報告還行,有點點低鉀低鈉,不過完全在可控范圍內,一會兒就能補回來。”
徐佳康當然知道這些,也實在是沒東西可懷疑了。
病人心電圖是正常的,胸片拍下來也很干凈,也沒有體溫,之前也沒聽說他有上呼吸道感染。血壓、心率也是因為呼吸衰竭才出現了反應性改變,上了呼吸機以后也都是好的。
做的電解質檢查里普通的電解質只是稍稍偏低,基本就在正常值下限周圍浮動,完全沒達到影響心臟的地步。
因為是運動后,病人的骨骼肌被大量消耗,肌酸激酶肯定會升高。但作為心肌特異性的肌酸激酶同工酶和乳酸脫氫酶卻是好的,結合心電圖可以排除掉許多心臟疾病。
從這些檢查上看,心肺功能完美無缺,恐怕icu的那么多醫護里還真沒幾個能趕上她。最后能想到的只有控制呼吸的中樞神經系統,可惜ct拍下來也是一切正常。
“我也知道發展那么快的呼吸抑制,不可能有那么長的前置期。”徐佳康無奈地搖搖頭,“但現在除了中毒,我實在想不出別的了。”
祁鏡乍一看這個病人,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不過任何疾病都有它發生發展的原因,不可能一個好端端的人突然就不行了。就算有,也只不過是醫生沒找到原因罷了。想要看問題看得透徹,就得從病人的日常生活開始找起。
“家屬呢?”祁鏡問道。
徐佳康抬手看了看表:“剛讓實習生打過電話,應該快到了吧。”
祁鏡嘆了口氣,看了看何天勤:“那我能不能看看病人?”
何天勤懂他的意思,在一院碰病人肯定得經過所在主任醫生的同意:“去看看吧,病人一直都在昏睡,格拉斯評分一直在往下掉。”
只是幾個簡單對話,床邊那三位醫生已經看出了苗頭:來人不簡單。
徐佳康是什么人?危重癥病學科的大紅人,早已內定的下一任內急掌舵人。他平時什么都要和人爭一爭,自己的病人更是捂得死死的,就怕有人來插手。可現在他竟然會讓一個外人來幫忙,說出去誰信?
何天勤就更不用提了。
跟了何大主任那么久,他們當然知道這個老頭的脾氣。上一個讓他那么上心的年輕人就是身邊的徐佳康,00年的畢業生,再往前他們還真沒聽說過。
一院能拿得出手的年輕人就那幾個而已,去掉外科,剩下的他們都認識。今年也沒聽說何天勤收了什么了不得的學生,這位會是誰呢?
祁鏡哪兒管得著他們在想什么,得了個位置就開始觀察眼前的病人。
30來歲年紀的少婦,身材看上去保養得很不錯,非常苗條。在她額頭上搭了一手,確實沒有體溫,結合完全正常的血常規,已經基本可以排除掉呼吸道和中樞神經感染的可能性。
“奇怪了。”
祁鏡沒有繼續在病人的神經和呼吸方面做太多停留,而是開始把視野拉遠,從局部擴展到全身范圍。而最受他關注的并不是軀干,而是四肢。
作為一個熱愛運動的年輕人,病人身材不錯的同時也有一些觸手可及的緊實肌肉。只不過她的膝蓋和手臂上都有一些擦傷和淤痕,看上去并不嚴重,但數量卻不少。最麻煩的還是右腳腳踝,現在已經腫起了一個包,顯然是扭傷了。
這些在身邊三位醫生的眼里并不算什么,日常生活里擦碰傷并不算什么,規模那么小也不可能是家暴造成的,所以這些小傷完全被祁鏡夸張的檢查動作所掩蓋。
也實在是祁鏡太過大膽,落在身邊那三個醫生眼里就有點辣眼睛了。
一個呼衰的病人,放著內臟器官不查,卻去查四肢。而且動作毫無顧忌,要是周圍換成病人的家屬,恐怕早就罵罵咧咧地把他當性騷擾處理了。
然而祁鏡根本沒把這些當回事兒,并且越做越過分,掀開被子后竟然開始解起了病人身上的紐扣。
就連上心電監護的時候,護士也為了保護病人隱私只分開了兩粒紐扣。這樣可以讓導線從間隙中穿出,又遮住了敏感區域不至于尷尬。但祁鏡卻把這些紐扣視為障礙,欲除之而后快:“你們內急的病號服的紐扣怎么那么緊,都別傻看著啊,幫忙一起解。”
三人沒敢反對,也沒敢跟著一起做,看了眼遠處和徐佳康正在聊著什么的何天勤更是不敢出聲。
“這位兄弟,你這是在干嘛?”
“檢查。”祁鏡索性兩手一起上,這才解開了領口第一個扣子,“你們倒是幫忙啊,把她的扣子全解開!”
“你做什么檢查要解那么多扣子?”
“我要看看她的肩膀。”祁鏡剛開始還沒懂他們的意思,再一想這才反應過來,“我都不尷尬,你們尷尬什么?她肩膀上本來有條傷口,前幾天去醫院看過,我就想看看傷口愈合得怎么樣了。”
“傷口?”
“一個傷口和呼吸衰竭有什么關系?病人血象是好的,又沒體溫,絕不可能是感染。”
“別把話說得那么滿,萬一病人原本免疫就受到了抑制,現在血象正常完全是因為感染后反應性升高造成的呢?”祁鏡隨口反駁了一句,“如果是這樣,在內臟情況都完好的情況下,是不是該給她做個全身檢查,看看有沒有其他地方在遭受感染?”
不得不說,這些話很有道理,讓這三個醫生聽后覺得很像那么回事兒:“好像有點道理。”
“確實有這種可能性。”
“覺得有道理還不快來幫忙?”祁鏡輕笑了兩聲,“這扣子也太大了點,解起來太費勁。也不知道是哪個廠做的?質量那么差。”
“讓我們來吧。”
“嗯,畢竟是我們內急的病人”
何天勤還在和徐佳康討論病人接下去的診治方案,等著祁鏡能給出什么建設性的意見。但沒想到才眨眼的功夫,面前就出現了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三個內急醫生圍在病人身邊,身體前傾,六條胳膊全部前伸,緊緊挨在,就算遠遠看著也覺得不對勁。
“你們這是在干嘛?”何天勤就算在臨床那么多年,也沒見過自己手下會做出這種盛況,連忙幾個快步上前,“沒事兒解她衣服扣子干嘛?都犯花癡了啊?”
三人見是何天勤,心里一哆嗦,連忙直起身子抬手指向早就抽身世外的祁鏡。然而本該待在床邊的祁鏡早沒了蹤影,就在他們解開扣子的一瞬間,他已經回到了大門口拿起那本病歷冊又看了起來。
逃得也太快了吧
三人知道何天勤的暴脾氣,連忙指著祁鏡解釋道:“是他說病人有可能免疫抑制,但因為感染造成反應性升高,然后偶然得出了一個正常的血象”
“想著病人內臟器官都沒問題,考慮病人身上有不少傷口,就想檢查一些那些傷口有沒有感染。”
“現在看來全身上下就是肩上這條口子最嚴重。”
病人的病號服已經被打開,周圍包括何天勤和徐佳康的五對視線不約而同地全落在了她的右肩上。那是一條長約8cm左右的口子,看上去像剛拆線不久,周圍也能看到縫合的針眼,總體上來看愈合得還不錯。
“你們覺得這傷口有問題?”徐佳康不解其中的原因。
何天勤擠到床邊,仔細看著傷口檢查了一番:“傷口沒紅腫沒滲出,對合也不錯,愈合得沒問題。”
三人徹底慌了:“那難道是背后的傷口?”
“有可能。”
“對對對,要不給她翻個身看看。”
何天勤瞪了他們三人一眼,回身看向了大門口:“小祁,你剛才那段話是認真的?你認為病人有免疫缺陷?”
“哦,不不,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祁鏡兩眼看著手里的病歷冊,笑著說道,“為了讓他們出手幫忙,我怎么著也得找個好點的理由才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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