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診斷
三院雖然才剛升甲等沒幾年,但發展的速度還是很快的。尤其在缺乏大三甲急診的市西,大資金投入所帶來的急診環境確實緩解了很大一部分醫療壓力。
同時三院的發展也沒有像黑洞一樣吸干周邊的小醫院
他們選擇的是和周邊二級醫院和社區醫院展開積極合作的道路,為它們創造病源,也為自己巨大的病源量分了流。其中和市西兒科的強強聯合就是非常經典的模式,在這種合作下,大家都能揚長避短,實現雙贏。
如果說丹陽醫院和不遠處的一院是丹陽大三甲的兩艘銀河戰艦,用近似于六邊形的超強綜合實力涵蓋了醫療的方方面面,成為城市東半區的雙子星。
那以三院為主導的這張帶有豐富層次的醫療網就是支大型艦隊,每個個體雖然都不夠強悍,但只要聯合起來互相幫助,最后也能做得和大三甲一樣好。
三院的野心確實夠大,已經不再局限于個體強大,而是要把自己的根須往下深入基層,帶動周邊醫院一起發展,甚至于祁鏡所在的醫療中心都很有可能沾上它的光。
朱雅婷這幾天就在和三院的幾個領導和丹醫大校長談合作,很有可能過幾天就會有結果。
祁鏡雖然不管醫院發展上的東西,但最后通過的時候還是會給他過個目。只希望合作能多帶來一些病源和人力資源,最好不要影響到正常的臨床工作。
其實三院的發展也遇到了瓶頸期,當初目標太大,科室太過齊全,但受限于土地面積,所以最近一直在想辦法撤科,集中資源干好其他主流科室。比如耳鼻喉、整形、中醫、皮膚、牙科,都是綜合醫院的邊緣科室,下放給其他二級或者三乙專科更好。
在這一波帶動下,他們發展最為迅猛的就是內科急診。
單是床位就從原來的20張擴展到了50張,增設了留觀室的醫生護士治療站,增設了重癥搶救室,增設了與病房、門診的聯通區域。如果利用好空閑區域,三院內急理論可收納病源數為110人。
人員配置上,他們照搬了丹陽醫院的輪轉機制。不論是常駐內急診室還是綠色通道,負責的醫護人數基本一致。有了這樣的規模,有了這樣的病源量,累是累了些,但卻是提升醫護能力的最快最直接的辦法。
要是沒有這樣的規模和能力,120也不可能在三院這里建急救站,更不會把大量中毒學生送去那里。
三院的急診還年輕,確實沒經歷過這種公共衛生事件。
經過昨天食物中毒病人的洗禮,這兒早已經滿負荷運轉,能塞床的地方全都沒浪費。白色的被單從門口一直延伸到走廊盡頭,然后分出一條一條支路,覆蓋了整個急診大廳。
王子浩就睡在29床,一個靠近茶水間和廁所的偏遠床位,人流量很大,又會傳來淡淡的廁所臭味。即使他家里條件不錯,愿意花大錢住院,也受迫于住院部的容納能力,只能待在這里。
祁鏡別過邵莉和肖玉,在門口等到紀清后,直接來到了29床。
王子浩是個非常白凈的孩子,不論臉蛋還是身材應該都是能在女孩子心里留下好印象的類型。現在卻只能病殃殃地斜躺在擔架床上,看著手里的那本教科書。
“王子浩?”
王子浩側過臉看向來人:“嗯,對,我就是。”
雖然兩人都穿著便服,但從舉止和神態都不難看出醫生的影子。王子浩這些天一直待在醫院,從醫療中心到這兒見過不少醫護,所以他的第一反應就覺得他們是醫生。
王子浩放下手里的書,坐直了身子,開口問道:“你們......是醫生?”
“額,嗯......”祁鏡本來還想找點理由去解釋,現在看來是不必了。
他四處看了看周圍,耳邊全是鬧哄哄的嘈雜聲音。在這個眾生平等的地方,來了就是病人,誰都不比誰高貴。至于能不能離開這里去病房找個好床位,就看各自的神通了。
王子浩不知道他們倆來這兒是什么意思,畢竟之前急診剛查完房,按理說現在不可能出現在這兒:“你們來這兒是......”
“你母親呢?”祁鏡只看到了他母親的挎包,卻沒看到人。
“她去廁所了。”王子浩指了指茶水室旁的洗手間。說道,“你找她什么事兒?”
“沒事,我就隨便問問。”祁鏡了解了大致的情況,開始把目光聚集在這位高中學生身上,“身上過敏的皮疹紅斑退了嗎?”
“退倒是退的差不多了,只不過......”
王子浩一開始聽口氣以為是哪兒來的專家,還想問問自己身體的情況。可再看這兩人實在年輕,和這兒的實習生似的,也不算有經驗的樣子,他自己又有些靦腆,所以張了張嘴又把話咽了下去。
祁鏡還等著“只不過”后面的下文,哪知他說一半吞一半,便急著問道:“只不過什么?哪兒不舒服?”
既然話說開了,王子浩也沒想隱瞞什么:“就是早上有了點體溫,測的是37.6度。”
“有溫度了?”
“嗯,不過查房醫生說沒什么大問題,讓我休息休息中午再測一遍。”
低燒是不是問題完全看有沒有更深層次的病因。
如果只是個普通感染確實沒問題,觀察著體溫就行,沒什么好處理的。但要是像王子浩這樣的,一旦出現低燒就說明他的身體已經上了一輛死亡列車,并且踩下了油門。
至于這列車有沒有剎車,就得做個檢查看看是什么車型了。
白細胞升高、血小板降低、粒細胞升高,現在又多了個低燒,癥狀幾乎齊了一多半。祁鏡聽后忍不住看了看身邊的紀清,這時的紀清早給自己戴上了手套,上前半步問道:“能不能檢查一下?”
王子浩雖然覺得他們沒穿白大褂有些奇怪,但想著以前也有過醫生下班臨走前做檢查的先例,所以也就沒放在心上:“查哪兒?”
“肚子。”
放下傾斜的床板,紀清的手在他肚子前后摸索著。因為已經有了懷疑目標,他很快就完成了腹部檢查,查完后也沒多說什么,只是指著他側腹亮出淡紫色的瘀斑,對祁鏡點了點頭。
祁鏡對王子浩的病情有了個大致的概念,不過體檢只能縮小范圍沒法作為決定性證據,現在和孩子說這些也為時尚早。
“我們查完了。”他又一次露出了微笑,看著他手里的教科書,勸道,“書什么時候都可以看的,生病了就先放一放好好休息吧。”
“嗯.”
王子浩也確實覺得累了,最近也許是嚴重過敏的緣故,他總覺得胃口沒原來好了,身體也很容易疲勞:“謝謝醫生。”
“我們去辦公室,如果有事兒可以來找我們。”
醫生和其他工作不同,有個共同的敵人——疾病,但其實他們也有自己的職場規則。在特定條件下,“同行是冤家”這句話對醫生依然適用。
如果面對的只是個實習生新手,只要自己實力到位,那基本就是個碾壓局。可如果對方是位已經初步建立起了自信,擺脫了低級層次的真正醫生,一旦意見相左,就有可能出現矛盾。
雙方是自家醫院的同事,那還算是內部矛盾。
可要是來自不同的醫院,簡單的觀點矛盾或者行醫能力的問題就會慢慢上升到各自所在醫院的水平上。
在這個基礎上,再把針鋒相對的兩名醫生分別放在醫、患兩邊,甚至給醫療知識相對薄弱的患者方增派一定人手,那恐怕就會變成一場火星撞地球的災難。
現在擺在祁鏡和紀清面前的就是這樣一種極端情況,亮明身份絕非明智之舉。
朱雅婷還在和丹醫大、三院討論合作事宜,他們這里不能出岔子。為了避免發生這種情況,祁鏡在和紀清做了和諧且深入的“探討”之后,決定還是把職業藏起來比較好。
紀清也在這場熱烈討論之中,深切地體會到了,這應該才是最好的選擇:“萬一暴露了,結果只會更嚴重!”
“嚴重?對三院來說確實挺嚴重的。”祁鏡不以為然,看問題的角度過分刁鉆,“連那么明顯的血報告都看不懂,這兒的內急水平可要打上個大大的問號了。”
“喂,你可別攪了雅婷的局啊”
“沒事兒,我這人脾氣那么好,怎么可能亂來。”
祁鏡在他面前打了個哈哈,轉身就向內急醫生辦公室里跑去。
這兒可以說是全醫院最忙的地方,墻上標貼著看似有序的行醫流程,但在外人眼里卻是鍋亂燉的菜粥,鍋底的火力還控制在似焦非焦的程度,給人一種馬上就要燒糊了的感覺。
兩人來這兒就是來找床位醫生的,具體是誰他們也不知道,所以只好去問。
正巧從里走來了一位實習生模樣的醫生,手里好幾本病歷本,祁鏡也不管是誰,逮著就問道:“不好意思,請問”
實習生看到了祁鏡,也知道他在問話,但權衡過后還是覺得手里的工作更重要,便裝作沒聽見,想一個滑步從他身邊溜走。
這招對很多家屬有用,畢竟醫生太忙了,強行拉著問實在不夠禮貌。但祁鏡哪兒有那么好糊弄,見他眼神不對,馬上卡住了門口的位子:“我想問下,觀29床的床位醫生是哪位?”
實習生還在往手里的記錄本上寫著東西,頭一回碰到這樣的家屬,只能硬著頭皮問道,“幾床?”
他邊寫著東西,邊往后看了眼,然后手隨眼動,往后胡亂指了一下,說著“就那位”三個字,便從祁鏡身邊擦身而過。這一過讓他成了匹脫韁野馬,再想把他拉住問話已經是不可能了。
當然他也怕自己剛才沒表達清楚,給自己做了個補充說明:“你們自己進去問”
“問?問誰?”
祁鏡看著辦公室里空蕩蕩的座位,就坐著一個醫生,身后的護士治療室里也就一個護士在配藥。急診一大早是非常忙的,人早就撒了出去,恐怕現在連查房都只做了一半。
紀清怕祁鏡亂來,索性自己走上前問了唯一一位醫生:“29床管床醫生是誰?我們想了解了解情況。”
“29?”男醫生扶了把眼鏡,掃了紀清一眼后往四周看了看,“金醫生在查房,你們要不過會兒再來吧。”
王子浩的病情很急,但還沒到搶救的地步,紀清聽了這些就想安分地等人回來再說。因為就算現在找到了那個金醫生,對方恐怕也沒功夫來管王子浩。
畢竟大家都是急診病人,誰會莫名其妙停了手里的查房工作,來管一個病情穩定即將出院的病人。而且他們手里也缺乏證據,一切的提示都只存在于猜想中。
“那好吧,我們等”
紀清人前剛說要等,結果回身一看,祁鏡已經在翻別人的病歷本了。他驚得腦門一陣亂跳,連忙上前拉住他,壓聲說道:“你在干嘛呢?”
“找王子浩的病歷,還能干嘛。”
“被人看到了怎么辦?”
“我還巴不得他們能看到。”祁鏡微微上翹的嘴角弧度越來越大,手里反而翻得更歡了,“都有瘀斑了,他們竟然一點都沒察覺到。”
“誰沒事去查一個過敏病人的肚子”
說到這兒,紀清也沒法幫人說好話了。衣物過敏的主要部位就是軀干,臨出院的病人還是需要掃一眼原來的病變部位復查一下,更何況王子浩還有低燒,更應該仔細才對。
問題肯定有,但也不能這么明目張膽啊,旁邊那位醫生還坐著呢。
果然,還沒等紀清來得及阻止他,男醫生已經察覺到了異樣:“你們在干嘛?病人的病歷本不能亂翻!”
“我們是家屬。”祁鏡嘴上說著這句話,手上的動作不減反增,越翻越來勁,“就想看看王子浩怎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