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往高處走是人類的本性,尋找一個能讓自己安身立命的地方,再讓后代得到更好的生存和發展條件是全世界人類的共同夢想。因為國家之間的巨大差距,偷渡一直都是個全球性的難題。
而米國又是移民國家,這給了隔壁拉丁美洲人民非常好的機會,偷渡到米國成為米國人是大家的共同愿望。
米國對這些偷渡客的態度算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因為國內幅員遼闊,人口密度較低,對低端勞動力的需求也一直比較旺盛。基本每隔十年,米國就會對偷渡實施一次大赦,讓他們順利洗白成為米國人。大赦后,這些新獲得米國人身份的移民就會把老家的家眷們給接過來。
往往大赦一個偷渡客,就會給米國帶來一整個拉美大家庭。
當然這種大赦不是沒來由的,為的也不僅僅是低端勞動力。
去年這個時候,拉雷多的幾個收容所可沒那么多人,有些甚至一度關閉。現在這座未成年兒童收容所,在去年圣誕節的時候只有不到100人。
今年年末,也就是上個月月初,新zf上臺,對于偷渡的態度正處在一個奇怪的位置。
老zf對偷渡很強硬,不僅修了隔離墻,還對偷渡0容忍,盡力驅逐。新zf因為位置不一樣,所以對偷渡的態度有了不少好轉,他也更需要這些拉美裔的選票來支持自己。(1)
但H1N1不期而至,它的爆發,讓zf無暇他顧。
即使上位近兩個月,華盛頓也沒傳來任何利好非法移民的消息,這讓收容所的管理員依舊囂張跋扈。在他們眼里偷渡客就是來自己國家蹭吃蹭喝的吸血鬼,沒什么好客氣的。
要不是收容對象都是些未成年兒童,他們早就上棍子泄憤了。
所以在半小時前,聽到祁鏡想要開義診的話后,這些人都不理解。具體的表現就是搖頭、嘲笑和一些很奇葩的忠告:“你剛才說什么?醫務室???”
“不需要特定的房間,我只要借一下沒什么人用的操場就行了。”祁鏡進門前就把桌椅放在了門口,一個人來到窗前,用了些志愿者才會有的特殊口吻,“因為時間有限,還是希望你們能做個廣播。”
收容所有好幾個管理員,都是海關與邊境保護局CBP派來的。男女各半,其中主事的是個五十來歲的男警長。
他是在場所有人里唯一一個沒笑的,也是唯一一個給祁鏡正經回復的人,看上去他的話也最有用:“你要開義診我們不攔著,但該有的手續也得有,比如行醫執照你有么?”
這是個很現實的問題,得州本來黃種人就少,多嘴問一句很正常。
“沒有。”祁鏡沒藏,直接說道,“我剛來這兒沒多久,考試還有一段日子。”
“沒有執照也想治病救人???”
“怕不是個傻子吧......”
在邊境線上待久了,這兒的人都不太注重言行,漂亮詞頻出根本沒有一丁點的收斂。
警長其實也想放開了跟著一起數落,但礙于自己警長和祁鏡的志愿者的身份,還是沒說出口:“既然是這樣,那我只能說抱歉了。我們不喜歡偷渡客,但還是要保證他們的生命安全。”
這是個非常官方的答復,周圍幾人聽后紛紛點頭,緊接著便是些陰陽怪氣的聲音。
“如果真的想做好事,還是先把執照考出來再說吧!”
“有執照了還會來這兒開義診?”
“話可不能說得太滿,幾個月前就有個醫生開過。”
“所以還是回去廚房幫忙吧,醫療的事兒用不著你來管。上面有衛生福利部在,每過一段時間會給他們做檢查的......”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他們等的就是祁鏡知難而退。但沒曾想,這個華國人根本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又往前走了兩步,來到辦公桌前:“我是來幫忙的。”
幾人聽了個糊涂:“當然知道你是來幫忙的,可制度不允許啊。”
“就算我們睜一眼閉一眼,你什么都沒有,怎么查病?查出來之后,你有藥么?”
“是啊,看病不治病,等于沒看。”
“治病不應該送去醫院么?”祁鏡有些不解,“隔壁就有診所的吧,那兒有簡單的檢查設備,能做初步的篩查工作。”
“誰付錢?你來給么?”
祁鏡不依不饒:“那這些孩子萬一出了事兒怎么辦?如果這兒出了人命,你們會很頭疼吧,畢竟HHS、新聞記者都還看著呢。”
“頭疼?”
“這有什么好頭疼的......(死了也省心了)”
后面那半句被人壓在了喉嚨口,說得很模糊。警長在旁聽著,知道這是個敏感的話題,連忙抬手攔住了他們的嘴,自己解釋道:
“每天都有人死在邊境線上,這是件非常正常的事情,沒什么好頭疼的。就在上午,我們去巡邏的時候就發現城南了河灘邊上橫著一對母子。應該是想從上游游泳過來的,結果誤判了河水流速,直接淹死了。”
他們都是常年在一線和偷渡打交道的人,見慣了這種場面,能毫無表情地說著尸體:“去的時候,尸體腫脹得厲害,挺慘的。”
“還好發現得早,不然都要被禿鷲啃光了......”
“這是這個月第幾個了?”
“記不清了。”
幾人對祁鏡有諷刺有嘲笑,但同時也有多年一線工作積累下來的經驗:“我們知道你是好心,如果有行醫執照的話,我們也不會攔著你。可惜你沒有,所以別再瞎攪和了,快走吧。”
祁鏡點點頭,領了他們的好意,回身就離開了辦公室。但他身子剛出去半截,門還沒關上,就提著剛才拿來的椅子,又跑了回來。
“你這是......”
看著他把椅子搬到辦公桌旁坐下,在場許多人都是滿腦門子問號:“你怎么又回來了?”
“我來談事兒,換個方式。”祁鏡抬手穩住了他們激動的情緒,看了看警長,“既然剛才志愿者的身份談不下去,那我決定換一個身份再談。”
警長經驗老道,很快就從他的眼神里看出了點東西:“你要談什么?”
“談談這些孩子的身體健康問題。”祁鏡環顧四周,輕飄飄地說了一句,“我覺得你們非常需要健康顧問......”
說到這兒,祁鏡的口吻、表情和適當的停頓都讓警長明白了他的意思。在談論一些敏感話題的時候,清場是基本操作,所以他讓身邊的助手把人都請了出去:“現在能說了吧?”
“警長,我來這兒,幫的是你們,不是那些孩子。”
“我們?什么意思?”
“別裝糊涂了。”祁鏡笑著報了一個名字:“圣安東尼奧健康中心的利貝托實驗室,警長應該有印象吧?”
警長皺了皺眉頭:“......”
“300多個孩子符合對方要求的只有三四十個人......”祁鏡欲言又止,搖頭道,“你們吃的也不差啊,營養方面還過得去,說明問題出在了健康管理上。”
有地點、有人物、還有大致的數字,警長也沒必要再藏了:“你怎么知道的?”
“之前去圣安東尼奧健康中心的時候不小心看到的。”祁鏡笑著拿出自己的“工作證”,輕輕擺上桌,遞了過去,“那兒有全德克薩斯最豪華也最齊全的生物醫學實驗室群,我前段日子正好去那兒參觀了一下。”
這是一張看上去頗為“干凈”的工作證,有名字,有照片,也有工作地點,但也僅此而已。
證件上寫明的這位“卡扎德·佩羅”先生沒有具體的職稱、沒有具體的工作職位、也沒有與它們相符的工作范圍。看上去就光禿禿的兩排字,活像一個三無產品。
祁鏡知道只是這張東西還沒什么說服力,沒等對方發問就指著電腦解釋道:“我是醫生,只是在這里沒有證,在自己國內還是有的。同時我也是NIAID的研究員,你們可以上官網去查,人員名單里有我的照片,介紹里也有我的簡歷。”
單是能把這些掛在嘴邊,就說明祁鏡說的都是真的。
明面上的事兒上面要查,用的自然是正經人。但藏在暗地里偷偷摸摸的本來就不正經,還要什么正經人,能確保有用就行了。
但為了以防萬一,也是為了確保對方的實力,警長還是打開屏幕上網核實了一下:
“卡扎德·佩羅,華國著名內科醫生,醫學博士學位,被譽為是華國醫學界的明日之星......2008年10月,以交換生的名義來NIAID工作半年,工作范圍包括臨床診斷、各項傳染病實驗......”
既然是官網,那就沒有不信的道理。
“你是來......”
“來賺錢的。”祁鏡怕他誤會,繼續說道,“我想留在米國,所以參加了這兒的醫師執業考試,也參加了這兒的志愿者工作。就是......”
“就是?”
“就是錢不夠花了。”祁鏡憨憨一笑,“想找個能賺錢的副業干干。”
警長嘆了口氣。
祁鏡說的確實是一個值得深究的問題,他當然知道健康是個問題,但又能怎么辦呢。本來自己賺的就不多,再找個醫生來把關,不死自找沒趣么。
“早年偷渡到米國的主要還是墨西哥,但近兩年來,老墨越來越少了。很多換成了中美三國:危地馬拉、洪都拉斯和薩爾瓦多。”警長掰著手指,說道,“在這幾個鬼地方,能活下來就不錯了,還健康......”
“我可以幫忙。”祁鏡嘴角微微一翹,“醫學檢查都是一次性的,只查那一段時間。只要稍稍動點手腳,指標會好看的。”
“哦?還可以這樣?”
祁鏡只是笑了笑,沒說具體操作的辦法。簡單的沉默讓警長清楚地了解到,想要進一步合作就必須得表現出應有的誠意才行。
至此,攻守易形,主動權徹底到了祁鏡的手里。
“你要多少錢?”
要是換成以前,祁鏡不缺錢,肯定會說談錢傷感情。現在的他就不一樣了,錢很重要,有時候甚至能保命:“我要20。”
“不行!”警長連連搖頭,指著門外,用西班牙語說道,“你看看剛才那幫人,一張張嘴都要堵上,上下打點之后到我手里也才40。你一下子要了一半,我還怎么玩下去?”
“上次去實驗室的有幾個人?”
警長眨眨眼,馬上意識到了祁鏡的想法,特地留了個心眼,虛報了個數字:“48個。”
“我看才28個吧。”祁鏡又笑了起來。
警長皺起了眉頭,心里忍不住暗罵了一句:fk!
威脅人也是個技術活,光手里有把柄沒用,把柄只會成為對方干掉你的理由。如果祁鏡沒有用,單單只是知道他們在暗地里搞兒童藥物實驗,那警長完全不用皺眉頭,抬手一槍就能搞定所以問題。
現在祁鏡手里捏著賺錢的手段,那就需要掂量掂量了。
“每個孩子300米刀......”祁鏡聽著他的報價,看似猶豫了好一會兒,但在回答的時候還是挺干脆的,“行吧,就先300刀,但是我保留漲價的權力。”
藥物實驗都是一次性買賣,而且還需要一定時間的觀察期,時間在兩周到半年不等。時間跨度不同,收到的獎勵不同,每個孩子的補貼金最低都有800左右,最高的能到3000刀。
但這只是實驗室給收容所的,真正允諾給到他們手里的只有僅僅100刀而已,其他都被這個收容所上下搜刮了個干凈。
祁鏡對這些孩子的生死沒什么興趣,他一個人單槍匹馬能保住自己的命就不錯了。比起救這些偷渡的孩子,他更想混入利益集團的中心,找到之前有過一面之緣的那位斯蒂夫教授。
現在算是走了第一步。
祁鏡活了幾十年了,也在臨床一線滾了幾十年了,見慣了悲歡離合,早就練就了鐵石心腸,知道很多時候得理性。可自從有了兩個孩子,又近距離好好接觸了這些生病的孩子后,他還是免不了動了惻隱心。
面前這位手臂有針頭的男孩,長得很纖瘦,只是掃一眼就知道身高體重全部不達標,典型的貧血加輕度營養不良。
在外人看來,瘦子針頭就等同于染上了毒癮,都是自己拿針筒打出來的。
但如果仔細看的話,這些針頭很干凈,雖說皮膚上有些小淤青,但沒有潰爛感染,愈合得也很不錯。顯然注射前都經過了嚴格消毒,打針的也都是些老手。如果沒猜錯的話,他應該是剛去過實驗室掛了吊瓶,而且不止一次。
這算是人群里癥狀比較輕微的一類,只是些頭暈、惡心,等藥物濃度下去后就會好的。
而有些孩子就比較麻煩了。
其中不少有明顯的營養不良,有肝腹水,還有皮下結節,應該是寄生蟲作祟。還有的有明顯的骨折,孩子不知道,就一直拖著。骨骼斷兩側端結合不良,根本使不上力,想要治療就得敲斷再接。
這些還算過得去,以前國內窮的時候也能見到,但接下去的小女孩兒就有點讓祁鏡破防了。
“醫生,我連著吐了三天,什么都吃不下。”
祁鏡隔著衣服摸了摸她的肚子,手上忍不住微微一顫:“你幾歲了?”
“十二。”